韋菀還想說什麽,可喉頭像是被烈火灼燒似的,發不出聲音,只能緊緊地抱著她的女兒。
她用怨毒的眼神看著許彥。
女兒也是他的骨肉,可是這個男人竟然如此狠心,為了殺她,連女兒也不肯放過。
許彥又深深地看了韋菀和許瑤母女一眼,抱著兒子往後退了一步,淡淡地下令道:“她們該上路了。”
這幾個字猶如一道催命符般響起。
許彥忍不住回頭朝馬車來的方向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眸子幽沉幽沉。
周圍的一支支火把隻照亮了方圓十幾丈,遠方一片如墨般的黑暗,這無人的野外萬籟俱寂,除了他們外,再無旁人。
出城的路上,韋菀曾說,顧二姑娘算到她與許瑤今天會死。
當時,他差點沒失態,生怕韋菀會起疑心,所幸,韋菀這蠢的,完全沒信。
想著,許彥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不得不承認,那位顧二姑娘倒是真有幾分本事。
“是,侯爺。”大胡子目露凶光地大聲應道,唇角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面頰還沾了幾點殷紅的人血,刺眼得很。
他抬手將手裡的屠刀高高地揮起,鋒利的刀鋒在火光中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趁著大胡子舉刀那一刻的空擋,韋菀果斷地抱著女兒在地上打了兩個滾,躲開了這勢如破竹的一刀。
“錚!”
大胡子一刀落了個空,狠狠地劈在了旁邊的地面上,碎石飛濺。
韋菀附在女兒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快跑,去找你舅父舅母。”
她一把抓起護衛屍體邊的一把劍,另一手趕緊將女兒朝路邊的樹林方向推了出去,聲音嘶啞地又喊了聲:“快走!”
她自己則抓著那把染血的劍朝那大胡子迎了上去,帶著拚死一戰的決絕。
為了女兒,她哪怕能把他們拖上一時半刻也好。
“錚!”
兩人的刀劍激烈地碰在一起,火花四射。
韋菀雖是將門女兒,但自幼嬌慣,習武時沒好好學,力量又不如男子,隻覺得手中一陣麻木,可她依然死死地抓著那把劍,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著最後一根浮木。
被推出去的許瑤步履蹣跚,臉上都是淚痕,哭得早就哽咽。
小小年紀的女童也同樣不理解父親與兄長為何要殺自己與母親。
她又喊了聲“娘”,咬咬牙,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找大舅父!
找大舅父救娘!
不遠處的許彥蹙起了眉頭,覺得這些手下真是無用,他一把扯下了腰側的玉佩,朝著那狼狽逃竄的許瑤拋了過去。
那塊玉佩急速地飛出,又穩又準地打在了女童的右小腿脛骨上。
“啊!”許瑤吃痛地慘叫了一聲,摔倒在地,摔了個五體投地。
她只是一個年幼的孩子而已,摔倒後,一時爬不起來。
“得得得……”
東南方忽然傳來了隱約的馬蹄聲,在這寂靜的夜晚越來越清晰,馬蹄聲是朝這邊馳來的。
許彥面色一變,第一反應就是國公府的人是不是發現不對,所以派人追來了。
再一想,他又否決了這個猜測。
聽這馬蹄聲來判斷,來人只有一匹馬,絕對不可能是國公府的人,國公府的人不可能是單槍匹馬而來。
那應該就是偶然路過的路人了……這人恰好路過這裡,也只能算他倒霉。
許彥心裡起了殺意,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厲聲下令道:“快一點!”
另一個三角臉的劫匪高聲應命,快步朝許瑤的方向追了過去。
“瑤姐兒!”
韋菀慌張地回頭朝女兒的方向看去,聲嘶力竭地喊道。
她手裡的長劍再次與那大胡子的刀交鋒,發出“錚”的聲響,這一次,那把長劍脫手而出。
而韋菀已經顧不上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名三角臉的劫匪步步逼近前方那連滾帶爬的女童,心如刀割。
一瞬間,她渾身的血液都涼了,幾乎要凍結。
她後悔了。
她不應該這麽自負的。
她不應該不聽顧燕飛把話說完的。
明明顧燕飛已經告誡她了。
明明她的女兒本來可以逃過一死的,卻因為她……
這一切的業障本該由她一人來承受的。
“瑤姐兒!”韋菀再次喊道,雙眸幾乎瞠到了極致,眸中的一道道血絲更密集了。
她的後方,那大胡子冷笑著將一把長刀從她背後捅了過去,這一刀乾脆利落,毫不留情地刺進了她單薄的後背……
韋菀一眨不眨,清晰地看到許彥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他的視線沒有絲毫的偏移,就這麽直直地看著她,看著許瑤。
她看到了她最寵愛的兒子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她,拍了拍許彥的肩膀,催促著什麽。
左右韋菀也是個死人了,許彥收回了視線,一手摸了摸許珞的發頂,輕聲安撫著:“我們走吧。”
後方那“得得”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許彥抱著兒子轉身就要回馬車,淡淡地丟下一句:“別留活口。”
“嗖!”
一道羽箭劃破暗夜的空氣,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急射而來,如閃電般,帶著一股凌厲的銳氣。
羽箭自東南方射來,韋菀看得分明,一眨不眨地看著那支羽箭急速地從她的胳膊旁擦過,狠狠地射穿了那大胡子持刀的右手。
“啊!”大胡子口中發出了一陣淒厲無比的慘叫聲,不由松開了手裡的刀。
那隻被利箭射穿的手掌顫抖不已,傷口汩汩地流出鮮血。
“嗖嗖嗖!”
又是連續數箭從黑暗中射出,第二箭自那三角臉的眉心射入,直穿頭顱;第三箭穿過了一名劫匪的胸口;第四箭一箭封喉……
這連續數箭射出,皆是箭無虛發。
隨著這些中箭的劫匪倒地不起,他們手裡的火把也一個個地掉在了地上,周圍一下子暗了不少。
“瑤姐兒。”韋菀掙扎著撲過去,一把抱住了狼狽不堪的女兒,背上扎的那把長刀隨著她這個動作掉落在地。
鮮血急速地從傷口溢出,染紅了背後的衣料,鮮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地面。
這一幕是何等的慘烈。
方才還忍著沒哭的女童在被母親抱住的那一刻,嚎啕大哭起來:“娘,娘,娘……”
她反反覆複地喊著娘,仿佛可以從這個字中得到無限的力量與寬慰。
不遠處正要上馬車的許彥驚住了,面色大變。
他趕緊朝羽箭射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前方不遠處一個身穿雪青衣裙的少女騎著一匹紅馬朝這邊走來,手持一把長弓。
在這荒郊野外,相貌清麗脫俗的少女顯得分外突兀。
夜風陣陣,撩起少女的裙擺和衣袖,獵獵作響,襯得她的氣質飛揚颯爽。
這是何人?!許彥趕緊將懷中的許珞放進馬車中,一把拔出身側的配劍,用提防的目光望著顧燕飛。
他不認得顧燕飛,但是韋菀認得,看著顧燕飛的目光一亮,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之色。
是她,竟然是她!
韋菀的眼眶中盈滿了淚水。
那是劫後余生的淚水,此時的她甚至感受不到身體上的疼痛。
許瑤在娘親的背上摸得滿手是血,小臉上驚魂未定,顫聲道:“娘,您流血了……”
“我沒事。”韋菀柔聲安撫著女兒。
她能感覺到身體因為失血越來越涼,卻是努力地強撐著。
顧燕飛策馬來到韋菀和許瑤母女的身邊,一派雲淡風輕,心裡卻是松了口氣:差一點就沒追上。
為了找這對母女,這一下午也是一波三折。
先是韋菀一怒之下走得太急,衛國公夫人沒能在儀門攔下她,後又立刻讓人去了吉安侯府,誰想還是晚了一步。
侯府的門房說,韋菀夫婦倆與龍鳳胎剛離開,說是去烏山莊小住兩日。
於是,衛國公府的一眾護衛又快馬加鞭地趕去了烏山莊,然而,一路上都沒追到人,烏山莊也沒有人。
護衛們隻得又返回了國公府回稟,這下,衛國公夫人是真急了,她和衛國公一同登門顧府,求顧燕飛幫忙。
“姐姐,你是來救我們的嗎?”許瑤也記得顧燕飛,兩眼放光地喊道。
“你們也太難找了。”顧燕飛隨口歎道。
她不可能提前知道他們會去哪兒,只能在一路上不停掐算,七萬八繞地才尋到了這處平日裡沒什麽人來的荒郊野外。
她胯下的汗血寶馬得意洋洋地恢恢叫了兩聲,似乎在說,多虧了它。
確實多虧了它了。顧燕飛摸了摸它修長的脖頸。
雖然……
顧燕飛的目光飛快地在渾身是血的韋菀身上掃了一眼。
雖然韋菀身上的死氣未消……
不過,總算是趕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