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的心中,他一直都是王爺,而不是皇上。
因為那刻骨銘心的七年相守,他是以王爺的身份相伴在那人的左右,而他在成了皇帝之後,卻忘恩負義的將他棄之不顧,任由人欺凌打罵!
顫抖著伸出手去,抓住那人臟污的手覆蓋到自己的面頰上,他哆嗦著嘴唇,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愛他的,他沒有珍惜,卻把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取他性命的女子視若掌中之寶,百般呵護。
怪不得剛做了三年的皇帝便國破家亡,原來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雙目通紅,喉嚨里發出嘶啞又絕望的低吼,他伸出手去,不管不顧的將那人攬入懷中,這才發現,這人已經瘦的,只剩下一把柴骨。
那勉強裹身的破爛衣衫下,爬滿大大小小的傷口與青紫的淤青,舊傷之上再添新傷,全都是被人虐打凌辱所致!
這人曾經光芒萬丈,卻為了他,受盡磨難,最後慘死箭下。
他只知道他當初娶了這人並非情願,卻不想想這人以舉家的財力為彩禮,將餘生托付到他的身上,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而那七年的朝夕相處,他捫心自問,真的從來不曾對這人動過情嗎?
怎麼可能沒有動過?只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陷入了他有了愛人,他不會變心的泥淳中走不出來,最後辜負了這人,也讓自己追悔莫及此刻,救駕的禁衛軍已經趕到,抬起了無生機的眸子,看著那些人打打殺殺,鮮血四溢的模樣,他忽然對這一切都喪失了興趣。
什麼權貴,什麼天下,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凄涼一笑,他拖著疲憊的身軀,死死地抱著懷中生機斷絕之人,一路上躲過刀光劍影,磕磕絆絆的來到了屬於皇后的寢宮。
那個女人早已經逃之夭夭,此刻的皇后寢宮,倒是安靜的很。
將那人抱上床,妥帖的安置好,他顫抖著手,忍著心痛,為那人換上了皇后的新衣,擦乾凈那人臉上的血污,為他畫上皇后的妝容。
最後他將紅燭點燃,將帷幔換成新婚的紅紗,然後一把火點燃了宮殿,他懷中死死地抱著身體變涼的那人,任憑肆意的火舌,席捲上周身。
“朕欠你一個盛世的洞房花燭,今天還給你好不好?”
“朕說過只寵你一人,卻言而無信,你原諒朕好不好?來世,朕定不負你一番情深,我的皇后,我的皇后!”
那一年,皇宮中的那場大夥燒了七天七夜,就像是在紀念著七年相伴的情誼。
後來,那可汗和女子也沒能成功奪取政權,反而被另一個國家伺機而動,來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而他們二人作為戰俘的下場,自然也是凄慘得很,可汗成了奴隸,女子成了官妓。
此後幾年,再度變得國泰民安,只是當初那一場大火的起因,卻是成了謎!
後有野史記載:“南江公子,桀驁一身,萬千風華,斂入宮闈,富可敵國,為君散盡,一把柴骨,護君安康。可嘆明皇公,平生負此妻,千古遺恨,不過如此。”
千古遺恨,不過如此!
第一世,他們相伴七年,卻是凄涼收場!
而此刻,再看修真界的洞府中,白玉清額頭上的逆鱗,已經黯淡了些許!
沒有成為一世夫妻,鳳錦自然是不死心,繼續消耗著逆鱗中的靈力,開始了他們的第二世。
而第二世裡,他們一個是正道的武林盟主,一個是魔教的刑堂堂主!
在一次正邪之戰中,武林盟主與魔教教主大打出手,他用了傷敵三千,自損八百的招式,雖然讓魔教教主身死,但自己也身負重傷。
最後的關頭,是那人一席黑袍來到他的面前,隨後單掌凝聚功力,襲上了他的腦門。
在他昏死過去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必死無疑。
但是醒來之後,卻是完好無損躺在那人房間的軟榻上,一身傷勢得到治療,整個人被包成了一個粽子。
只不過功力大減,再也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武林盟主,驟然從高位跌落凡塵,讓他高傲的自尊受到沖擊,從此一蹶不振,對救了他的那人更是無比排斥。
那人功力不足,卻拼著血脈逆行為他療傷,但他卻對此不屑一顧,那人笨手笨腳,卻親力親為他熬藥,為此掌心被燙起無數水泡,但他卻只是冷言冷語的加以諷刺! 一邊笑那人甘下賤,自作多情,一邊理所應當的享受著那人的照顧!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們早就相識,那一年,蘇柳河畔,那人還只是一個家境富裕的小公子,在一次貪玩落水之後被他所救,從此便將他記在了心底。
只是造化弄人,父母被朝廷官員迫害,慘死街頭,他孤苦無依,只能被逼上魔教。
雖然掌管刑宮,但他卻只處理一些棘手之事,向來都是秉公辦事,往往一句話之後,具體的刑罰都是手下之人代為執行。
因為,他想要保持住自己最初的模樣,因為那人是正道的武林盟主,肯定不會喜歡他滿手血腥!
可是即便如此,那人還是討厭他!
他清楚的知道那人的一身功力對其來說有多重要,不忍心看著那人日漸消沉下去,於是他將自己的功力,一絲不落的全部渡到了那人的身上,自己卻由原本的能夠飛檐走壁,輕功絕世的高人跌落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但他卻不後悔,反而很慶幸,因為那人終於有所觸動,開始對他加以理睬,漸漸地溫柔相待。
當那人不知從何處,知道了他的經歷,他的生平,他的付出,更是追悔莫及,發誓一生都會善待他。
他記得自己當初笑著回答:“好。”
但是雄鷹終究要展翅高飛,黑龍自然不甘心翔於淺底,那人背著他試圖奪回武林盟主之位,他心知肚明,卻從不點破。
直到三年後,那人奪回屬於他的一切,離著再度成為武林盟主只有一道阻攔,那邊是沒了功力的他。
那些正道人雲,魔道之人,心思歹毒,更何況他是刑堂堂主,更是滿手血腥,若是像他這種人都能站在武林盟主的身旁,實在是難以服眾。
可是那人清楚,他從不曾濫殺無辜,入了魔教,不過是為了給父母報仇。
但是一番費盡口舌的解釋下來,正道眾人卻終歸難以放下成見,最後只能各退一步。
要想那人再度成為武林盟主可以,要想他留在那人身邊也可以,但是卻要那人,當著眾人的面,剜去他的膝蓋骨,小懲大誡。
那人聽後,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抱著他轉身離去,而是杵在原地,躊躇猶豫!
最後,他聽到那人一臉忐忑的對著他說:“沒關系的,不疼,以後,我來做你的雙腿好不好?”
他聽到自己笑著回答:“好。”
於是鋒利的刀刃刺入了血肉,連著筋帶著肉的膝蓋骨泛著慘白的顏色,血早已經留了一地,直到他痛到昏迷過去,耳邊傳來的依舊只有那人的一句:“快了,就快了,不疼,不疼。”真的不疼嗎?或許你是不疼的吧,身上不疼,就更不會心疼。
就這樣,那人用一把利刃,親手剔除了他的膝蓋骨。
從那之後,他雙腿被廢,只能癱瘓在床,而那人,卻是又成了風光無限的武林盟主! 他還是留在了那人的身邊,因為沒了功力,沒了雙腿,他又能去哪裡呢?
那人對他一天比一天溫柔,恨不得捧到手心裡,那人說他後悔了,說當初不該做出那般殘忍之事,害他淪落至此,說當初,他應該抱著他轉身離開,過他們的逍遙日子。
他聽後沒有多大反應,只是笑著回答說:“沒關系。”
沒關系,沒關系,真的沒關系了,心死了,也就感覺不到疼了!任憑你再做什麼,都已經沒關系了!
如此又相伴在那人身邊十七年,那人終於決定退下武林盟主之位,說要與他歸隱山林,彌補以往犯下的過錯。
他再次聽到自己笑著回道;“好。”,同時,那也是最後一次。
在成功退位,要離開的前一夜,他告訴那人他很開心,他舉著下了迷藥的酒壇子親手將那人灌醉,他流著淚最後親吻了那人已經略帶斑白的鬢角,然後拖著一雙殘腿爬到後山,從那陡峭的懸崖一躍而下,只留下懸崖邊的石碑上,血書的幾行草字。
“我愛你,所以做不到恨你,但卻不能不怨你,相守二十年,一日,一辰,一時,一刻,與我來說,都是煎熬!”
等到他醒酒之後,卻不見那人身影,這才察覺到不對勁,驚慌失措跑到後山,映入眼簾的,就是石碑上的血書,和那人被石頭刮蹭下的一縷衣角。
這懸崖之下,是綿延不絕的江水,屍體若是沉入其中,不知道會被沖到哪裡!
失去了那人,他才發現,原來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武林盟主之位。
他的願望一隻都與那人一樣的簡單,不過是與君白首,共賞月下,只不過,糊塗的他,卻被浮雲遮了眼睛,得到了無關緊要的,卻失去了最重要的。
發了瘋一般的尋找,一次又一次沉入江底搜尋,但結果,卻是無疾而終。
他這才知道,那人有多怨他,怨他到連屍骨都不肯留給他。
芳草萋萋,荒蕪孤冢,他在那處石碑的旁邊,為那人立下了衣冠冢!
每天抱著石碑,哭哭笑笑,不知所雲。
世人皆道前一任武林盟主得了失心瘋,每天痴痴傻傻的對著石頭說話,昔年風光無限之人,淪落成這般模樣,也是可悲可嘆!
而那人縱身一躍的那處懸崖也因此成了武林盟的禁地,無人膽敢上前。
如此又過了二十年,那人走後,他孤身一人,煎熬了二十年,是悔恨,也是懲罰。
他這才體會到,那人最後寫下的一行血書,到底蘊含了怎樣的絕望與苦楚。
相守二十年,一日,一辰,一時,一刻,於我來說,都是煎熬!
“哈哈哈哈,煎熬啊,煎熬! ”原來那人的微笑,只有第一次是發自內心,從此之後,便全是死心的笑,心酸的笑!
那一年的冬天,雪下的格外大,頭發已經花白的前任武林盟主,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依靠在墓碑旁,瘋癲了二十年的眸子,此刻居然異常清醒。
“你看,這雪下的多大,你曾說過,晚年之後,共賞雪景,要與我一起白頭的,可是眼下,卻是我一個人白了頭!”
“想要怨你一聲殘忍,可是想想,終歸是我自作自受,下一世,我定不負你,不傷你,這 次,換我先來愛上你,好不好?”
那年的大雪過後,前任武林盟主凍死崖邊,生機斷絕,後人試圖將他從墓碑上強行掰下來進行安葬,但卻發現,那人死後,還是抱著逝去夫人的墓碑不肯撒手,無奈,後人只能連同那墓碑一起,葬入了盟主夫人的衣冠冢內!
第二世,他們相守十二年,最終依舊是凄涼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