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同志。”
“謝啥呀。你可待了不老少時間,東西挑好了沒?挑好了抱給我稱重,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要準備下班。”
關有壽連忙點頭,“閨女,別亂跑,就在這等爹,爹一搞好馬上過來抱你走,要不然爹走了你就被留在這啦。”
“同志,快去,這裡就一個出口,孩子丟不了。小丫頭,別亂動東西,小心塌下來壓著你。”
關平安應了一聲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手指劃過了史記類書籍,拖著布袋子慢慢往門口移過去。
是的,收了。
佛教所言: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意思是偌大一個須彌山塞進一粒小小的菜籽之中剛剛合適。
而現在有一個四周霧氣彌漫、模糊不清,類似葫蘆形的一方小天地,它居然也被塞進了她的小小腦袋。
難怪剛才在供銷社,自己會感到眩暈,會感到惡心嘔吐。這麽大一個地方,它是怎麽就出現在她腦海裡的?
關平安抿了抿嘴唇,緊皺起眉頭。
不對,現在這不是關鍵,而是那一塊肥皂、那一塊香皂、那一瓶面霜、還有那一塊布料……
為何自己不用手指去接觸,它們就能收入其中?
自己起先之所以會感到不適,到底是因為有了這麽大的一個地方,還是竊取這些不義之財?
關平安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簾,小腳丫踢了踢地上垃圾。這些問題回去再試不遲,可犯下的錯如何彌補?
不知現在供銷社那邊的售貨員們發現了沒有?出現這麽莫名其妙的失竊事件,哪怕會涉及無辜,可她也不敢承認呀。
異於常人,謂之妖孽,人人恨不能立馬除之。
不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前世師父師娘灌輸了她多少這個道理,帶著她四處遊歷讓她見識了多少背地裡的肮髒勾當。
這已經不是怪物不怪物的事情,而是涉及到全家性命大事,關平安不敢想象一旦泄露這個秘密,後果會如何。
到時候別說她一直想要的平靜生活無法實現,也許會成為他人俎上之肉還是輕的,更甚者家破人亡。
關平安遙望天空,深吸了口氣,決定還是選擇隱瞞實情,這一份壓力還是由她獨自來承擔。
小葫蘆的消失,已經讓她爹不安到去哪都想綁著自己,她不敢想象一旦告知實情,他能否受得了這麽大刺激。
關平安深深地注視著關有壽的背影,捏緊了雙拳,露出笑容放松精神:對的,你不是顧如初,你已是6歲的關平安。
6歲的孩童就該天真無邪的,純真的讓所有人都覺得無害。唯有騙過自己,才能騙得過別人。
凡事有利有弊。
比起不可預測的危險,她更應該為自己終於多了一份能力而高興,讓父母兄長過上好日子該不遠了。
“三分一斤,這裡二十斤多點,收你六毛。”
關有壽點點頭,正要付錢,一轉眼就瞟到不遠處自己小閨女又蹲在一堆廢鐵前抓起一把鏽跡斑斑的小鐵鏟。
他立即伸手指了指,“同志,那些生鏽的廢鐵能買嗎?”
“你都要啊?”
面對對方狐疑的眼光,關有壽連忙搖頭笑道,“都要我也沒錢呀,難得孩子喜歡。”
大嬸伸長脖子看了眼,無所謂的笑了笑,
“行,不用稱了一起給一塊錢吧。我很少見過像你這麽寵孩子的。” 所以宰了我一刀?
關有壽笑了笑,拿出一塊錢遞給她,不著痕跡地要了她身邊的一個麻袋:怎的也要減少損失不是?
用麻袋裝上廢報紙廢書,接過閨女遞過來的“鐵疙瘩”後,關有壽不帶一絲猶豫塞入布袋內。
也不知哪個敗家的居然連這麽好的小鏟子都當廢品賣了,等回去了磨一磨,給閨女挖個野菜野花啥的。
“老葉,我先去排隊,這兒你們倆多照看點。毛頭,記得呀,等你秀娟嬸子走了,你再走!”
被喊老葉的大嬸樂呵呵的跟那位要離開的老頭子擺了擺手,“客氣啥呀,替我看看,沒肉有骨頭也行。”
關有壽驚訝地瞥了眼大嬸,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終究憋不住笑道,“大姐,你也姓葉呀,那咱們還真說不定是一家人,我媳婦就姓葉,葉秀荷,葉家堡的,葉家興認識不?他就是我老丈人。”
“葉五叔?哈哈哈,還真是。”葉大嬸頓時樂出聲,指著關平安,“那這一定是老五叔的龍鳳胎外孫女,對吧?”
關平安聞言朝她甜甜一笑。
關有壽就知道自己不會猜錯!“哈哈……這你都聽說了啊?”
“咱葉家人可從來沒哪家出過龍鳳胎,怎會不知道?當初小秀出門子,我這當姐的都沒給賀禮,一直瞎忙著,後來她難產,我都一點也幫不上忙,更是沒臉去見她。”
關有壽眼神一閃,隨即哈哈直笑,“哪能怪你,當時你不是去省城嘛。我爹都說了幸好後來有你一直援手。”
“嗨,說這些幹啥。論恩情,也是我欠他們二老。五叔五嬸最近身子骨怎樣,二老還好吧?”
“挺好的。早就聽我媳婦說她有位大姐在城裡上班,還真沒想到這麽巧遇上了,我就住馬六屯,來了說孩子娘的大名,屯裡人都知道,有空跟姐夫來家裡串門。孩子娘之前還一直念叨你。”
“一定,一定。”葉大嬸說著快步走到辦公桌後面,拉開抽屜拿出一包壓縮餅乾,硬是塞到平安懷裡,“拿著,我是你大姨,甭客氣。我看著你娘長大,你回去告訴她,這是你大姨給的,她準不說你。”
關平安看了看她爹,見他笑著點頭,接過後喊了一聲大姨,道了一聲謝。
“喲,這妮子長得好。”
關平安暗道這人真會說話,腦袋連著脖子被繃帶綁著,帽子戴著,從哪瞧出自己天生麗質?
“這是摔啦?怎這麽不小心?看了大夫沒有,怎說的?”
“已經好了,今兒就是帶孩子過來檢查。”關有壽看了看天色,“大姐,時候不早了,我還得搭人家車,先走一步,回頭有空一定來家裡串門啊。”
“行!那我就不留你爺倆, 太遲回去天黑路上不安全。下次帶上我妹子來這,我帶你們上門認認路。”
雙方寒暄幾句,關有壽抱著關平安告辭出了門,拎著麻袋,沿著馬路走了好一陣子才在路邊停下。
“就在這等,那位老爺子應該差不多要出城門。”
一停下,關平安忍不住問出心裡疑問,“爹,剛才那位大姨是不是跟我姑姑一樣嫁到縣城?”
要不然她這工作哪來的?要是她娘也這麽輕松上班該多好!
“你姑姑比不上她。她是你娘大堂伯家的大閨女,解放前就給城裡一家大戶人家當小丫鬟,後來還加入八路,很厲害的一個女人,當年要不是發生一些事,她早就去了京城當官太太。”
“那她現在呢?”
關有壽皺了皺眉,“現在呀,爹不大清楚,她跟你娘歲數差了一大截,沒啥來往。你剛出生那一年還聽說她在婦聯,怎的到了廢品站?”
關平安聽了也就沒往心裡去,反正兩家沒什麽來往,一個經歷過於豐富,她娘太單純,還是少接觸為妙。
倒是關有壽原本還想說說對方當初的一些事,想了想,閨女還小,也聽不懂啥好男人壞男人的,罷了。
這一等二等,等了足足半個多小時。
正當關有壽決定邊走邊等,那輛馬車過來了,等對方好心送他們父女倆回馬六屯村口時,天色已黑。
關有壽特意從買的半斤水果糖裡抓了一把塞給對方。人情就是有來有往,特別是老大爺是個實誠人,往後興許對方還能幫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