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戰亂期間把七個兒女拉扯大,避開許多危機的李老頭目不識丁,但他卻絕對不是一般人。
大人物有他們的道,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路。
相比起老伴急匆匆地掀開簾子出門,李老頭聽到門外車響,穩如泰山,盤腿坐著炕上聽著孫子孫女們嬉鬧。
昨天臘八,兒子們不是加班,就是離得遠,又是啥大節日,就連今天來看望他們老倆口的女兒都被他趕回去。
倒是留下一堆的孫子外孫。
馬六屯到公社的距離,油門一踩真沒多遠,遠的是人與人的距離。
瓦罐被關歡喜抱著懷裡還帶著余溫,一進屋她先遞給婆婆,“娘,我三哥給的。”
“你這孩子。”李老太眉開眼笑地埋怨道,“怎又拿你哥家東西啊?孩子沒鬧著要回來吧?”
關歡喜笑著搖搖頭。
李老太也不是真等著兒媳婦回話,見瓦罐還熱著,她轉身進裡屋放到炕桌上,還沒等她放好。
坐在炕桌邊的李長樂眼疾手快地挪過瓦罐,一掀開蓋子,燉雞的香味撲鼻而來,嚇得他連忙蓋上。
這一看就是關家舅舅給兩個小外甥帶的。
他還沒臉搶屁大點點弟妹的雞腿,可等他看向空手進屋的李鐵軍,“不對啊,小丫頭就沒給我捎點東西?”
李鐵軍一臉淡定,“你多大了,還惦記著吃的,寒顫不?”說著他立即換話題,“爹,你們都吃了沒?”
“吃了,還好吧?”
“都很好。”
李鐵軍拿下帽子,剛把脫下的大衣遞給下炕的李長樂,這小子居然管自己跑了,他失笑地搖搖頭。
李長樂這一走,剩下的幾個小的相視一眼,緊跟其後離開。他們兄弟姐妹們之間就三哥(三弟)鼻子最靈。
不說李長樂直接去找他老嬸關歡喜要東西,兄弟姐妹們之間如何嬉鬧。
就說這東屋裡面,小輩們都離開去了堂屋,李老頭就拍了拍炕面,示意老兒子快上來暖暖腳。
要說當司機有何不說。
那就是他老兒子一到冬天這腿啊,實在遭罪,如今年紀輕輕很好,就怕老了跟大兒子一樣得老寒腿。
“爹,你就不問問我啊?”
李老頭失笑地展開了滿臉褶子,“有啥好問,哪家沒點事兒。”而且他老兒子又不是吃虧的主。
也就是老伴想多了。
“知道你兒子在孩子他三舅家吃的是啥不?”
“不想!”
“喝得呢?”
李老頭這下子可裝不下去了,砸了砸嘴,“你大哥給我捎了瓶酒,你娘不讓喝,說得等過年。”
李鐵軍暢笑出聲,趴在他耳邊,“我搶了孩子三舅大半壇酒,怎地也有六七斤,藏在我屋裡呢。”
李老頭笑著直點頭,“他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別小看了人,說不好啥時還得人家拉你一把。”
“爹,不會吧?”
李老頭瞥了眼老兒子,“日子還長著,你瞅著唄。”
要說三舅子自從分家後日子是越過越好,李鐵軍信,但要自己需要人家拉一把,他是絕對不信。
三舅子最多就是搬到省城,那又怎樣?無非是在火車站上班,自己一不缺錢,二不缺工作。
但他知道他爹,就連他大哥都一大把年紀的人,還不是遇上個啥為難的事跑回來找老爹商量?
不管老兒子如何央求,李老頭就是不說。他都快要一腳踏進棺材瓢子的人了,還能護住老兒子幾年?
凡事還得靠他自個去琢磨,要不然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他老兒子又不殘,他幹啥答應娶個鄉下姑娘?
還真以為娶個農村兒媳婦是方便他和老伴養老?開玩笑。
沒聽俗話都說“寧娶富家奴,不找貧家女。”這是為啥?還不是待過富貴人家的丫頭見識多了,眼界也高?
其他先不說,起碼老兒媳婦走出去不會畏畏縮縮的上不來台面,更不會猶如潑婦似的出口就是髒話。
生在屯裡的關老四哪怕上了學,可不就連他大哥都比不上,關家大小子雖說一副奴才樣,但也懂見好就收。
還有關家二小子,再怎憨厚老實,到底跟真正鄉下漢子不同,大場面上也不會縮手縮腳,何曾不是見識多了。
最妙的就是關家三小子,當初上門相看的時候,一聲一個咳嗽,硬是壓得老關家大大小小規規矩矩。
這樣的小子豈會簡單?
果然,自家給多少彩禮,他是一分都塞給他妹子帶回夫家不說,甚至還補貼了一大筆嫁妝。
炕琴、對箱,就連一對子孫桶都是上好木料不說,四床被的分量更是一點都不差。
難道這小子不懂他自個都還沒成親,要扣一些起來?
這就是眼界不同。
見識多了,他壓根不在意。
這不,這小子一轉眼就拐到葉家姑娘。
這樣的人缺的就是機遇。
看來快了。
是不是快了,關有壽不知道。
但葉興旺又來信了。
催!
死命地催。
滿滿一張紙,他娘說的,他爹說的,他大哥說的,全是催他快上省城。
換成幾個月前,關有壽或許心裡還有些松動,就是不搬到省城,也該趁貓冬走親戚,但世事難料。
如今的他恨不得離省城遠些。
豈會自投羅網?
要是早知如此,連藏的那包東西,他都寧願不要,也不去胡家大院走一趟。隨母肖似七八分?
說笑話呢。
他的一對劍眉就沒讓他大姨夫失神?
不去!
死也不去!
倒是……
關有壽抱過閨女,雙手捧著她的小臉蛋。
“爹爹,怎啦?”
“別動, 讓爹好好瞅瞅。”
關平安眨了眨一雙大眼睛,摸她眉毛幹啥呀?“爹爹,你也有啊,是不是我娘又說咱爺倆眉毛長一個樣啊?”
“酒窩不是就隨她啦,怎還愛吃醋呢?我閨女不止隨了我眉毛,眼睛也象爹,就是鼻梁也是。”
“當然,我是爹的親閨女呀。”
關有壽頓時暢笑出聲,狠狠地親了一口閨女小臉蛋,“對!爹的親閨女,走,咱爺倆出去溜一圈。”
關平安立即如同啥似的撲倒他身上扒著不放,“好爹爹~我最,最,最喜歡的就是我爹爹了。”
“我怎聽你說最,最,最喜歡你娘?”
“爹爹是左手,娘親是右手,一樣喜歡。爹爹,我和哥哥呢?”
“你是寶,他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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