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來自京城的信。
一封與往常不同的信。
關有壽彈了彈手上的紅色請帖,頓時樂出聲:這哥們還挺象一回事的嘛,居然還邀請他一家四口去參加婚禮。
你確定不是想要紅包?
關平安興致索然地垂下雙肩。這人,可真不講究,五月天成啥親啊?大過年的娶個媳婦也行啊。
她爹如今成了什撈子的大隊會計,別說京城,就是省城都走不了。真讓人傷心,還不如等生了孩子再說呢。
葉秀荷看了看自家男人,手上的鋼針往頭髮內一蹭,再使勁往鞋底一戳,“離五一可不遠了。”
可不是,想走的話,別看時間還有半個月,還得請假,還得去公社開證明,還得立馬買票。
關有壽瞟了眼一對兒女,再瞟了眼媳婦,笑道,“你想去啊?”
“爹爹,能走啊?”關平安頓時雙眼發亮,“放心,你走不了也沒啥,我和哥哥能保護好我娘。”
葉秀荷失笑地瞪了閨女一眼,“去,少搗亂!”
“娘啊,你看人家挺有誠心的,都發帖子呢。咱們不去可不是沒禮數啊,你瞅瞅齊叔叔寄了多少東西。”
關平安說著,小腿不小心地“撞”了關天佑一下。
“就是就是。”關天佑立馬接腔,“娘,那可是首都哦,有口主席,有天口門,我還想去瞅瞅皇宮。”
“等你們大了再去。”
兄妹倆人相視一眼,一臉可憐地眼巴巴看著關有壽。
關有壽果斷撇開腦袋。
他也想去好不好?所以說當啥破會計啊。
“爹,元叔不是出納嘛,你先把帳目交給他唄。”
不說趙傳元還好,一說,關有壽頓時笑噴。這天下再也沒有比趙傳元被選為生產隊出納更好玩的事了。
趙家是恨不得不插手大隊的資產往來,可偏偏之前由公社書記主持的馬六屯隊幹部推選大會上,來了~
要不他怎說父老鄉親們的眼睛是雪亮的呢。這些都是好人啊,居然知道他關有壽不耐煩管錢呢。
(你確定不是隊裡絕大部分社員同志擔心你抵不住你老爹老娘,再來擼羊毛,把你給擼進去?)
“不行!”葉秀荷瞥了眼笑瘋的丈夫,“大家夥相信你爹,可不能還沒當個把月就撂擔子跑了。”
“對,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為一堂。”關有壽想想又笑道,“你元叔會哭死的。”昨晚這哥們喝酒就說了。
他趙家佔了仨個位置,不行的,太過分了,這是馬六屯,不是趙家屯,出點差錯會被老馬家懟死的。
可不是,趙支書沒退下,他老子的民兵隊長沒退下,再加上一個管錢財的趙傳元,隊裡會有多少眼睛盯著他。
關平安瞧了瞧她娘,再瞧了瞧她爹,“真不去啊?會不會不好?”通常如此正式的邀請,禮數上不能隨意對待是不是?
“禮到就行。”葉秀荷搖搖頭,“有也是你爹去,咱們娘仨過去像啥話。不說來回一趟要花多少錢,人生地不熟的過去幹啥?城裡人都傲成那個樣兒,何況那是京城。娘可不想讓你們過去受委屈。”
關平安兄妹倆人相視一眼。
“娘瞅著你們齊叔家裡日子過得挺好。他還有家人呢,咱們沒必要讓外人見了覺得咱們鄉下人想套近乎。”
葉秀荷說著放下手上的活,“等等吧,等你爹不用當這啥會計,咱們一家人再去首都玩兒哈。”
她這麽一說,關平安果斷點頭道好。也是,再如何紙上談兵似的人人平等,可沒點眼力勁兒的小人不少。
她關平安可不願意委屈她娘和小兄長。總有一天,總有那麽一天,她會讓所有人俯視她的家人。
關有壽眯了眯眼。這就是他實力不行,才讓他媳婦幹啥都心存自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還就不信命了!
關天佑瞟了一眼他娘,垂下了眼簾,身後握緊的雙手可見他心裡也不平靜。站了一會兒,聽父母商量如何隨禮,見沒他什麽事,關天佑一聲不吭地退出東屋,回到對屋,他重新練字。
“哥哥?”
“嗯?”
“咱們有爹。”還有我,你無須太過於苛待自己。天要變了,等著吧,時勢造英雄,我能護住你們。
關平安摸著手上的報紙,“哥哥,我明天帶你去一個地方,保密哦。”
“好。”
可惜天空不作美。
次日一早,一等關有壽夫妻倆人去上工,扎馬步結束的小兄妹倆人也帶上一狗一鼠立即整裝待發。
雨來了。
關平安第一時間跑出抓了個大洗衣盆倒扣在醬缸上。
她娘整的二大缸大醬,每天都得攪拌一回,漂去沫子。這可是她家四口人一年都缺不了這重要東西。
陽春四月,在南方已是枝繁葉茂,鮮花怒放。
可在馬六屯,也不賴。野菜已經露出地面,雖說還不到一眼可望成片的綠,但也煥發著濃鬱的春天氣息。
挖些野菜,來根大蔥再換點乾豆腐皮兒,粘上大醬就能對付幾頓。
她在這邊忙著,關天佑也立即把院子裡曬的東西一一抱進倉房。
“妹妹,雨越下越大了,我去給咱爹娘送雨衣,你在家等著哈。今天不管是去哪兒,咱們都走不了了。”
“一起吧。”
“不用,你先熬些薑湯。”
聞言,關平安倒沒拒絕,蹙了蹙眉:去見她姥爺是真去不了,一下雨大道上坑坑窪窪壓根無法成行。
獨自一人在家,她實在無事可乾。
燒好了薑湯,關平安拿出了菜板和一把菜刀,坐到外屋地的小木扎上把背筐內的一些野菜剁碎。
一過正月,她家又抓了兩頭小豬仔;其他雞鵝,她爹倒是沒添多少;更是隻留了顆棗樹,其他果樹全給砍了。
關平安剁著剁著,不由地咧嘴一笑。
看來她爹也已有防備。
當然她也不傻。
不管所猜測的將來是不是成真,她在小葫蘆內養了六頭小豬崽,一堆的雞鴨鵝,哪怕不能再打獵。
可肉算啥?
唯一遺憾的是,自己僅僅找了兩頭羊羔,用錢砸也砸不到一頭牛犢子。縣城到底還是小了些,她還得尋找她姥爺試探看看才行。
偏居一耦?
如何比得上走出去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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