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以為蘇氏是擔心女婿,連忙道:“小人出來得急,府上已經請了大夫,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會有事的。只是,少夫人……”
他哪裡知道蘇氏此時心中在想什麽,蘇氏輕咳了一聲, 垂眸道:“方才大夫說明湘不好移動,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吧。這會兒也不好立刻告訴她,驚著了我們也不好跟淳安伯府交代。你先去回去打探一下,看看你家世子到底如何了,再來回報。若是虛驚一場,大家也都安心。”
那人遲疑了一下, 發現駱夫人說得好像也沒什麽問題。世子夫人懷著身孕又剛剛見了大夫,只怕是真的不太好,萬一出了什麽事自己可擔待不起。
想了想隻得向眾人告辭, “夫人說的是,那小的先回去看看世子如何了,再來接少夫人?”
蘇氏點點頭道:“去吧,有什麽事立刻過來告知咱們一聲。”
那人恭敬地行了禮這才退了出去,等走到大門口才突然停住了腳步,暗暗想道:“他們世子是駱夫人的親女婿,夫人是不是太過冷淡了些?”但他很快又想到世子夫人身體也不
舒服,比起女婿駱夫人自然是更關心女兒的,沒顧得上關心詢問也在情理之中。
等人退出去了,駱明湘才從裡間出來。
蘇氏看向女兒道:“你聽到了?”駱明湘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 道:“聽到了。”
見她神色如常, 蘇氏心中跟安穩了幾分, 叮囑道:“你不必多想,好好在家裡待著。跟許家的事情我們自會料理。”
駱明湘微笑道:“我知道, 娘你放心。”
既然決定了要將事情鬧開,眾人便都起身辦事去了,隻留下駱君搖有些擔心駱明湘留下來陪她。
駱君搖將駱明湘送回了她出閣前的院落, 扶著她在房間裡坐下來,看著駱明湘還有些怔怔出神的模樣輕聲道:“大姐姐,你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
駱明湘勉強笑了笑,伸手將駱君搖摟入懷中,駱君搖很快便感覺到耳畔和臉頰邊多了兩抹濕意。駱明湘也不哭出聲,只是靠在她肩頭默默地流淚,這樣卻越發讓人心疼了。
駱君搖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心,道:“大姐姐,是姓許的有眼無珠,咱們不要他了。”
駱明湘搖了搖頭,忍了忍才啞聲道:“我沒事,我只是…想到他、就惡心。”從定下婚約開始,她就一直在告誡自己不可以做那拈酸吃醋的妒婦。她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許昭臨會帶著一個女人回來或者婆婆長輩賜下某個女子做妾室的準備。
她做不到自己親自給丈夫納妾,但除此之外她當真已經決定要好好接受了。然而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遇到的人竟然還能做出這種超越自己底線的事情。
許昭臨將她當成那個女人的替身麽?!他以為他是誰!
剛說完,駱明湘有些忙亂地推開了駱君搖扭頭乾嘔起來。駱君搖連忙叫人端來了止吐的果脯和漱口的水。
等駱明湘停下來連忙將水遞給她漱了口,“大姐姐,別想了, 為了那些人不值得。”駱明湘點點頭道:“我知道, 沒事的。”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駱明湘抬手輕撫著腹部,神色憂鬱帶著幾分悵然。
駱君搖看了看她,問道:“大姐姐是在想孩子的事情麽?”
駱明湘望著她,點點頭道:“是啊,許家…我已經決定與他們恩斷義絕就絕不會再回頭。這個孩子…是我跟許家唯一的聯系了。”
“大姐姐是怎麽想的?”
駱明湘道:“我知道母親擔心什麽,但是…我既然做了母親,就要承擔起做母親的責任。我想將孩子養在身邊。”
駱君搖並不意外,駱明湘一直都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她是斷然做不到舍棄自己的孩子的。
駱君搖道:“大姐姐若是擔心許家倒是不必,此事是許家理虧,孩子如今還在大姐姐肚子裡,便是官府也沒有說讓大姐姐生下孩子再送給許家的道理。只是……母親恐怕會擔心大姐姐以後。”
這年頭若說女子再嫁只是受人非議,只要兩廂情願別人也不能說什麽的話,帶著孩子再嫁幾乎就找不到什麽好人家了。
在上雍權貴們看來,娶的妻子各方面略遜色一些倒是無妨,但一進門就喜當爹就有些難以接受了。
然而,那些人續弦的時候,卻又似乎很理直氣壯。
駱明湘垂眸道:“我知道母親的意思,但是…我不能那麽做。當年母親若是願意,本也可以拋下我的……”
駱君搖心道這如何一樣?當年蘇氏寧願嫁進駱家當個有名無實的駱夫人,一輩子也沒有自己的兒子,是因為她心中念著和丈夫的情誼以及對女兒的疼愛。
但轉念一想,又有什麽不一樣呢?
縱然駱明湘對許昭臨沒有什麽情誼,但母親對孩子的疼愛卻也跟蘇氏一般無二的。
“大姐姐想好了嗎?”駱君搖問道。
駱明湘點了點頭道:“我想好了,我有嫁妝有產業,有駱家撐腰,還有個妹妹是攝政王妃,難道還能養不活自己和孩子?還有人能欺負我們不成?至於將來的事……便以後再說吧。”
遇到許昭臨那樣惡心的男人,已經將她這輩子的感情都耗空了。比起期盼未來嫁個好人家,還不如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實在。
駱君搖點點頭道:“人生太長太複雜了,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但如果大姐姐決定了,我會支持你的。”
駱明湘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她伸手握住駱君搖的手誠懇地道:“謝謝你,搖搖。”
駱君搖也跟著笑了起來,“大姐姐既然決定要養著小外甥,就要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到時候給我生一個身體壯實的小外甥。”
駱明湘笑道:“也許是個姑娘呢。”
駱君搖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就是小外甥女。”
她還是希望大姐姐生個男孩兒,倒不是重男輕女。或許有些不公平,但這樣的身世還是讓個男孩兒來承擔更輕松一些吧?
淳安伯府
許昭臨被人從外面送回來嚇壞了整個淳安伯府的人,就連身體不大好一向不大出門的淳安伯府老夫人也被驚動了。
一家子手忙腳亂地將人送進房裡,又派人去請大夫。許老夫人和淳安伯府人才有功夫審問跟著許昭臨一起出門的人。
許昭臨今天出門並沒有帶旁人,只有一個小廝充當車夫。
“說!怎麽回事!”許老夫人眼神凌厲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小廝,一拍桌案厲聲道。
那小廝跪在地上,臉色蒼白滿臉惶恐之色。
“回…回老夫人,小的、小的不知道啊。”小廝惶恐地道:“小的駕著車陪世子出門,誰知道…誰知道不知怎麽讓人給打暈了過去。小的醒來之後找到馬車,就看到世子昏迷在馬車裡了。小的、小的就連忙將世子送回來了。”
“混帳!”許老夫人道:“光天化日之下,難不成還有人敢當街搶劫不成?你為何不先送世子去醫館,反要送府來?若是耽誤了世子的傷情,你可擔當得起?”
小廝顫微微地道:“小的不敢,小的、小的只是想著世子春闈將近,若是傳出什麽不好聽的……”
坐在旁邊的淳安伯府人皺了皺眉,輕聲勸道:“母親,他說的也沒錯,昭臨科舉將近,還是小心一些為上。”
許老夫人花白的眉頭皺起,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小廝,“難不成是昭臨在外面惹上了什麽人?你們到底是在何處被人打了的?可曾報官?”
“未、未曾。”小廝低聲道,“我們是在…宜春大街旁的,柳葉巷……”
“那是什麽地方?你們去那裡做什麽?”許老夫人不解地道,“不是說最近科舉將近,昭臨每日在前院讀書麽?連他媳婦兒懷孕都顧不上了,怎麽還有功夫出門?”
許老夫人年紀大了身體精神都不大好,卻也聽人說起過孫兒搬到外院去的事情,因為這個她還特意將孫媳婦叫到跟前安慰過她。
“小的、小的……”小廝哆嗦著不敢說話,忍不住抬頭去看淳安伯夫人。淳安伯夫人連忙道:“母親,昭臨許是讀書累著了,才想出去走走透透氣。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昭臨的傷勢,這傷在手上,恐怕……”
想到此淳安伯夫人心中也是一沉,春闈就在眼前,兒子這傷就算好得再快只怕也要來不及了。
許老夫人也想起來這事,連忙道:“既然如此,就讓人去衙門遞個話,昭臨總不能白遭一回罪。還有親家那邊,也讓人去送個信,請他們幫幫忙盡早將人抓住。”
淳安伯夫人不敢多說什麽,隻得一一應了。
大夫來的很快,那大夫拿著針在許昭臨身上扎了幾下,許昭臨便幽幽醒了過來。
“我這是……”許昭臨話還沒說完就感覺道自己手腕的劇烈疼痛,臉色瞬間大變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我的手怎麽了?!”
大夫站起身來,道:“世子的手上的傷有些重,以後恐怕不能用了。”
“什麽?!”不僅是許昭臨,房間裡其他人也是一驚,淳安伯夫人更是腳下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上。
許昭臨面如土色,瞪著那大夫半晌說不出話來。
淳安伯夫人靠在才丫頭身上,失聲道:“大夫,你是不是診錯了?你再好好看看,怎麽就…怎麽就不能用了?”
大夫搖頭道:“在下診斷無誤,下手的人用了巧勁兒,公子這手便是恢復了,最好的情況也只是做一些簡單的事情。諸如握筆,撫琴這類的事情,以後只怕是力有未逮了。”
“怎麽會這樣?!”淳安伯夫人忍不住失聲痛哭,連連說大夫診斷錯了讓人再去請名義。
許昭臨同樣難以接受,跌回了床上渾身無力。
大夫眼中也略有幾分同情之色,他是聽說過這位淳安伯府世子的名聲的,眼看著春闈將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嫉妒他的人下此毒手。
大盛勳貴並沒有舉薦為官的權力,想要入朝為官要麽科舉要麽上戰場,這下手的人是奔著毀了別人前途來的啊。
只是同情歸同情,有些事情卻不能不說,大夫沉聲道:“夫人,世子,眼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
“什麽?”淳安伯夫人啞聲問道。
大夫道:“世子手骨有些碎裂,需要盡快劃開傷口,將裡面的碎片取出。否則,這傷恐怕是好不了,後果越發嚴重。若是拖得久了,恐怕整隻手都保不住。”
“劃開……”淳安伯夫人顫聲道。
大夫點頭道:“是,還請夫人和世子早做決定。”
無論是許昭臨還是淳安伯夫人一時都做不了這個決定,她們心中還存著幾分幻想,或許是這大夫醫術不精診錯了呢?他們想要再請名氣更大一些的大夫來診斷看看,於是讓人客氣地將這大夫請出去了。
行醫半生大夫哪裡能不知道她們所想,在心裡歎了口氣搖搖頭跟著下人出去了。
看著大夫出去,淳安伯夫人這才跌坐到床上,放聲痛哭起來,“你這混帳東西!這個時候你往外跑什麽?如今這樣…該如何是好啊?”
許昭臨此時痛得臉色發白, 耳邊又有母親的哭叫聲讓他腦袋陣陣刺痛。
“娘,別哭了。”許昭臨咬牙道,“尋常大夫治不了的傷,別人未必也治不了。”
淳安伯夫人抹著眼淚道:“你的意思是?”
許昭臨道:“駱家和攝政王府,攝政王為了太皇太后的病,特意請了一位名醫。年前太皇太后就聽說不太行了,但現在經過了這麽多事,不也依然還好好的。”
聞言淳安伯夫人眼睛也是一亮,連忙道:“你說得對,我這就讓人去請。明湘…明湘去了駱家還沒回來,等她回來我跟她說,駱家和攝政王府看在親家的份上,定然不會吝嗇的。”
許昭臨點點頭道:“我不會有事的。”這話仿佛是在安慰母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淳安伯夫人道:“是,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