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延挑眉道:“悅陽侯怎麽會怎麽想?”
江觀牧道:“這位姑娘看起來確實很像個伶俐乖巧的小姑娘,但是…真正不知世事的大小姐怎麽會出現在這兒,還如此淡定從容?”
薑延看向駱君搖:王妃,你露餡了。
駱君搖有些無奈地攤手,歎氣道:“我倒是也能演真正的傻白甜,但是還有事情要悅陽侯配合啊。”
只不過原本打算嚇唬一下江觀牧,結果變成了江觀牧先一步揭穿了她,有點不爽!
江觀牧看著她道:“所以,不知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駱君搖笑道:“悅陽侯別緊張,我真的不是敵人派來的奸細。”
江觀牧不置可否,目光卻看向了薑延。他相信她不是高虞人的細作,但也依然是來歷不明。
薑延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江觀牧才是這將軍府的主人和建陵城的主事,自己瞞著他這麽多事情,想想還是挺不厚道的。
“這位是……咳咳,攝政王妃。”見駱君搖不在意,薑延也不再隱瞞了。
江觀牧臉上的表情也有片刻凝滯,很快他便起身下床,恭敬地俯身一拜,“臣江觀牧叩見攝政王妃。”
駱君搖道:“悅陽侯不必多禮,你還受著傷呢,趕緊起來吧。”
江觀牧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傷,搖頭道:“多謝王妃,一點皮外傷。”
這傷口看著有些嚇人,其實真的就是經不起細究的皮外傷,也不知道鎮國軍哪兒來的奇才,將傷口做得相當逼真,此時看起來還有些猙獰可怕。
“……”薑延決定不告訴他,那傷口是攝政王妃親手偽造的了。
“悅陽侯,韓夫人那裡可能要受些委屈,但本王妃保證她性命無憂,還請你不要見怪。”三人走到外間的花廳坐下,駱君搖沉聲道。
江觀牧聽到韓夫人三個字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韓氏。
江觀牧忍不住抬頭看向座上的攝政王妃,總覺得她的語調有些意味深長。但觀察她神色又是平靜如常,毫無異常。
“王妃言重了,都是為了大盛,何談見怪?”
江觀牧連忙道:“韓氏出身低微,見識淺薄,以至於被高虞細作所騙,還求王妃恕罪。”
駱君搖笑道:“悅陽侯盡管放心,只要這次計劃能成,自有韓夫人一份功勞。區區小事,她也未曾泄露什麽重要機密,無妨的。”
“多謝王妃。”江觀牧暗暗松了口氣,連忙拱手道。
駱君搖道:“悅陽侯去忙吧,一切按照我們之前商議的辦即可。”
“是,末將告退。”江觀牧躬身告退。
“王妃果然不太喜歡江觀牧。”薑延看著駱君搖道。
駱君搖輕哼了一聲道:“確實。”
薑延笑了笑,“江觀牧這人其實不算壞,能力氣節方面都還過得去,為人也義氣。唯獨在家事上,有些理不清。”
“你在替他說話?”駱君搖挑眉道。
薑延連忙搖頭道:“並不是,實話實說。”
不說這些長期駐守邊關與家人分隔兩地的將領,便是上雍的權貴們,有幾個不是妻妾成群的?
納妾並不會被人詬病,真正讓人詬病的是妻妾不分。
那些酸腐文人還知道一句“糟糠之妻不可棄”,他們這些武將常年不在家,全靠妻子生兒育女,孝順老人,若還是如此,豈不是連那些文人都不如?
駱君搖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他做什麽的,公私我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薑延點點頭不再說話,王妃年紀雖然不大,但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
夜深人靜時,又一封密信送入了高虞大軍中。
看到密信上的內容,賀若穆提一貫平靜沉穩的俊容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
同樣坐在大帳中等候消息的劄木合將軍見他如此,也明白了幾分。
“大王子,信上如何說?”
賀若穆提笑道:“薑延真是自尋死路,他殺了江觀牧封鎖消息,說江觀牧秘密出城接應援軍去了。黃鶯已經讓人將消息暗中通知了江觀牧的部下,江觀牧麾下幾個將領決定明晨發兵圍困將軍府,為江觀牧報仇,向薑延討一個公道。另外,江觀牧麾下偏將王爽,曾經是吳懿的部下,他願意投靠高虞。”
劄木合聞言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他畢竟是老將,還要更謹慎一些。
“其他消息怎麽說?”劄木合問道,“會不會有詐?”
賀若穆提道:“江觀牧一直沒有出現過,他那個寵妾還有兩個孩子都已經被薑延軟禁了。還有他府中的心腹,全部被投入了地牢。如今整個將軍府都在薑延的掌握之中。最重要的是…黃鶯說,我們的人已經確認過江觀牧的屍體。”
沒有人會為了一個計策,真的殺掉一個這樣級別的將領。
即便最後贏了,薑延也脫不了罪過。
劄木合精神一振,道:“大王子的意思是,咱們可以動手了?”
賀若穆提點頭道:“不錯,江觀牧的部下決定明晨五更天動手。我們確定他們動手之後,再攻城。到時候,王爽會打開西城門,我們從西門攻入,然後迅速佔領最近的北城門,為城外的兵馬開啟城門,分兩路入城。”
劄木合點頭道:“到時候末將率軍攻入西城門,還請大王子領一支兵馬在北門等候。”
賀若穆提拱手道“那就有勞將軍了。”
劄木合連忙道:“大王子言重了,為大王和大王子效力,是劄木合的榮幸!”
賀若穆提笑道:“如此,劄木合將軍早些回去休息,鎮國軍畢竟不是庸才,明天城中未必沒有一場血戰。”
劄木合抱拳,“是,末將告退。”
五更夜寒,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也是這炎炎夏日最清涼的時候。
高虞兵馬悄無聲息地潛伏到了距離建陵城不遠的地方,城樓上靜悄悄地,只有幾點火光,偶爾有巡邏的將士路過。
夜幕中,賀若穆提的眼神湛然有光,眼中隱隱有渴望和熱切。
打入赤霞關不算什麽,只有真正拿下建陵城,高虞大軍才算勉強在關內站住了腳跟,可以真正與大盛人一戰。
若是此戰能一舉拿下建陵,高虞國內那些老古板也應當無話可說了吧?
不知等了多久,建陵城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亮。
明亮的焰火從城中升起綻開,在幽暗的夜色中格外顯眼。
看著那火焰,賀若穆提的目光越發明亮起來。
“大王子,西門那邊開始了。”站在賀若穆提身邊的佘塞低聲道。
賀若穆提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道:“傳令下去,準備好攻城。”
“是!”
西城,城門在約定的時間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條縫,城樓上有人提著一盞燈籠,朝外面點了點。燈籠的光亮明暗三次之後,城頭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與大盛兵馬交戰這幾日,劄木合自然認出了那人,正是細作的信上提到的願意投靠他們的燕州軍偏將王爽。
劄木合大喜,扭頭吩咐道:“攻城!”
隱藏在黑暗中的兵馬立刻朝著城門的方向衝去,幽暗夜色中沒有燈火,沒有號角戰鼓聲,這些高虞精兵顯然是訓練有素,一個個沉默無聲地衝向前面。
這些高虞將士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的人幾乎片刻間就到了城門底下。
西城門早已經被打開,他們自然最先衝入了那靜悄悄敞開的大口。
此時駱君搖和薑延正站在西城門裡街道邊的樓上,看著夜色裡高虞士兵如虎狼般前赴後繼湧了進來。
王爽站在樓下,神色自若地看著最先衝進來的一個高虞將領,問道:“劄木合將軍在哪裡?”
那高虞將領顯然並不懂中原話,用高虞話說了幾句什麽。
王爽皺了下眉,改用高虞話道:“薑延此時還在將軍府,呂副將率領麾下幾位將軍正帶兵圍攻將軍府。但鎮國軍今晚在南門和北門。將軍最好不要和他們硬碰硬,改攻東門。”
那將領皺眉,不滿道:“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東城和西城隔了整個建陵城,也就是說,他們要從城中穿過去。
王爽沒好氣地道:“鎮國軍的人突然要求換防,我不過是個偏將,能有什麽辦法?現在將軍府正鬧得厲害,沒空管這邊。你們從城中穿過去,只要速度快,不會驚動鎮國軍的。”
“我們直接攻打北門?”將領仔細一聽,城中的方向果然十分喧鬧,殺聲震天。
心中懷疑去了幾分,但還是有些不滿這樣的安排。
王爽冷笑道:“北門有五千鎮國軍,將軍若覺得自己能行,就請便吧。”
說罷王爽後退了一步站在一邊,一副你隨便的模樣。
見他如此,那將領朝著身邊的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去請示劄木合。
“差不多了吧。”薑延道。
駱君搖有些惋惜,“劄木合還沒進來呢。”
薑延笑道:“適可而止,若是不能一鼓作氣消滅進了城的兵馬,讓他們在城中搗亂,反而不利於守城。”
駱君搖歎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
駱君搖朝著街對面的疊影打了個手勢,疊影點點頭,片刻後一道明亮的焰火升上了天空。
“怎麽回事?!我還沒下令……”
領頭進城的高虞將領驚怒交加,但下一刻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街道兩旁的房頂上,突然打開的窗口,無數寒光熠熠的羽箭對準了街道上的高虞將士。
因為要攻入城中,所有的高虞將士都是徒步入城並沒有騎馬,上萬人就這麽擠在一條街道上。街道兩邊亂箭如驟雨般射下,他們甚至沒有反應和躲避的地方。
不只是羽箭,街道兩旁無數的酒水火油傾斜而下,一瞬間街道幾乎化成了火海。
北地邊境的房屋與南方不同,多為土石砌成的,並不十分怕火。
“中計了!快撤!”有人竭力朝後面叫道。
但後面的人卻絕望的發現,城門內也燃起了大火,將他們與城門隔開。
而那原本敞開的城門也正在緩緩的關上。
咚咚咚!
城樓上戰鼓聲驟起劃破了夜空,原本幽暗的城頭上一個個火把次第亮起,瞬間點亮了整個建陵城。
城外的劄木合看著眼前那高高的城樓上突然出現的無數大盛將士,再看看即便在城外也能看到的火光和濃煙,一瞬間臉色鐵青。
“快!傳信給大王子,我們中計了!”劄木合咬牙切齒地道,然後回頭指著前方厲聲道:“攻城!一定要將建陵城門給我砸開!”
沒有進城的高虞士兵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刺激到了,他們都很清楚進了城裡的人恐怕都凶多吉少。紛紛仇恨地看向夜幕中佇立的城池,一個個叫囂著朝著城牆的方向衝了過去。
他們雖然是入侵著,在這個時候卻依然憤怒地仿佛他們才是受害者一般。
今天的城池攻防戰,在即將破曉的當頭打響。
另一邊的賀若穆提看著前方依然緊閉的城門和城樓上佇立的大盛守軍,皺起了眉頭,“怎麽回事?城門怎麽還沒開?”難道是劄木合將軍那邊除了什麽狀況?計劃有變?
賀若穆提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
“大王子,西門已經打起來了。我們……”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遠處一批快馬正朝著這邊狂奔而來。
“啟稟大王子,劄木合將軍命小的稟告王子,有詐!西門前軍全部陷入城中了,請大王子即刻支援!”
“什麽?!”賀若穆提大驚, 當下卻也顧不得多想,厲聲道:“傳令下去,留下兩萬吳懿所部兵馬牽製北門,剩下的兵馬隨我支援西門!”
“是,大王子!”
軍令下達,原本等候在北門外的兵馬開始朝著西門的方向移動。
賀若穆提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已經燈火通明旌旗飄動的城樓,眼神幽冷。
他竟然落入了大盛人的圈套!
希望此番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否則恐怕想找他麻煩的人不會少。
就比如他那個被他調去了坪山堡的好弟弟。
賀若穆提翻身上馬,不在看前方的城樓,一提韁繩調轉馬頭朝著西城的方向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