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觀牧倒是跪得筆直,只是低著頭望著地面,一隻手扶著韓氏的腰。
好一對恩愛情人!
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是,這世道男人納妾不犯法,即便她是攝政王妃也沒有資格說什麽。
但這不代表她就非得有那個成人之美的心!
韓氏出身低微很可憐,所以出身高貴的悅陽侯夫人就活該在毫不知情的時候,被丈夫塞一個平妻和兩個孩子回家?
就活該許多年獨守空房,兢兢業業為他操持家業,贍養老人,教養兒女,最後還要受盡世人嗤笑?一旦朝廷下了這個旨意,受嘲笑的肯定不會是江觀牧和韓氏,說不得許多人因為這倒旨意,還要將這對有情人吹捧成什麽神仙眷侶歷經艱難,有情人終成眷屬。
到時候,悅陽侯夫人是什麽?
“悅陽侯。”駱君搖冷聲道:“帶著你的人出去,此事不必再說。”
“王妃……”江觀牧有些詫異地抬頭,似乎不太明白駱君搖的反應為何如此冷漠。
這對攝政王妃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不是麽?
駱君搖冷笑道:“本王妃不會幫你忙,更不會替你們在王爺面前說話。你若當真想要迎她入門,只有一個可能。”
“請王妃示下。”江觀牧連忙道。
駱君搖道:“只要江家族老同意,悅陽侯夫人親自來為她請婚。”
江觀牧臉色微變,沒有說話。
駱君搖卻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不想跟悅陽侯夫人撕破臉,也不想跟江家族老起衝突。
畢竟這種事情有些人家並不在意,但對於有些人家來說卻是大事,江家恐怕是後者。
如果有攝政王府下旨賜婚,無論是江家族老還是悅陽侯夫人,都不敢再多說什麽了。
“王妃……”江觀牧皺眉,若是夫人那麽好說話,他當初也不會選擇隱瞞。
讓江家接受汐兒就已經難上加難了,更何況是讓夫人親自去攝政王妃跟前請婚?
看著他為難地模樣,駱君搖道:“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江觀牧不言,他不是傻子,自然已經看出來了攝政王妃看自己十分不順眼。
哪裡還能指望她能提出好辦法?
韓氏卻忍不住看向駱君搖。
駱君搖微微眯眼,道:“你將悅陽侯的爵位傳給令郎,加上你這些年的軍功自請貶為庶人,我可以請求王爺讓阿澈不必降等繼承爵位。如此,你以這個條件跟悅陽侯夫人商量和離。從此她做她的侯府老夫人,你們一家子也可以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大廳裡比先前更加安靜了,哪怕是韓氏也聽出了這話裡的嘲諷和惡意。
她忍不住緊緊拽著江觀牧的衣袖,既怕他答應了,又怕他一口拒絕,一時間心中十分煎熬。
良久,江觀牧才苦笑道:“王妃何必挖苦末將,阿澈年紀尚小,如何能撐得起悅陽侯府?”
駱君搖冷冷道:“阿澈已經過了十歲了,如今是陛下伴讀,將來前程不可限量。至於悅陽侯府,這幾年悅陽侯不在,夫人也打理得好好的。縱然往後幾年沒落一些,我也相信阿澈將來能撐得起。我要說的只有這些,悅陽侯回去考慮考慮吧。”
江觀牧沉默地起身要拉韓氏起來,韓氏卻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王妃,求您開恩,可憐可憐兩個孩子吧。”
韓氏嗚咽著道,“我可以什麽都不要,只求給我一雙兒女一個身份。我知道……我出身卑賤,不配要求更多,我、我…我隻想讓我的孩子堂堂正正的活著,有什麽錯!”
“汐兒……”江觀牧動容,伸手將她拉起來摟進懷中,韓氏撲倒在江觀牧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砰!”駱君搖終於忍不住,抬手將桌上的茶杯摔了下來。
“兩位在我這裡鬧夠了沒有?”駱君搖冷聲道。
“王妃?!”江觀牧緊皺眉頭看著駱君搖。
他無法理解一個才十多歲的女子,怎麽會如此冷酷無情。
駱君搖看著韓氏,冷笑道:“你沒錯,悅陽侯夫人也沒錯,那你告訴我,是誰的錯?”
韓氏顫抖著不敢說話,江觀牧將她擋在身後,道:“王妃不必逼她,一切都是末將的錯。”
“好。”駱君搖輕笑了一聲,“你認了就好。”
駱君搖抬手拔出幽月刺往旁邊桌上一擲,側首對韓氏道:“那這把刀拿起來。”
韓氏顫抖著,“做…做什麽?”
駱君搖道:“你不是想要給你兒女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嗎?拿起刀,殺了他。”
“什…什麽?”不僅是韓氏,江觀牧也驚呆了。
駱君搖道:“這件事總有一個人做錯了,方才他也承認了是他的錯,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殺了他,你的一雙兒女就是悅陽侯府的嫡子嫡女,我保證悅陽侯府和阿澈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韓氏看向駱君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瘋子,“不、不行!王妃怎麽能草菅人命?!就算侯爺有錯,也罪不至死。再說、再說夫人和……和阿澈,如果知道侯爺死了……”
駱君搖道:“我會告訴他們,他們的丈夫和父親,為國捐軀了。悅陽侯既然是將領,戰死沙場也算善終。是不是?”
韓氏這輩子也沒見過駱君搖這樣既凶殘不講理還身份高的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呆愣了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已經後悔了,後悔今天來這裡求這個攝政王妃。
她以為這個王妃縱然看起來有些厲害,但畢竟是個才十幾歲的小姑娘,相貌也十分和善,又剛剛成婚不久,女孩子心總是會軟的。
只要能讓攝政王妃站對她們母子有好感,將來回到上雍面對悅陽侯夫人也能多幾分勝算和底氣。
現在她才知道,這個攝政王妃分明就是個毫無憐憫之心的魔鬼。
“這是在鬧什麽?”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韓氏的哭聲不由得一滯,江觀牧神色也是一變。
眾人回頭就看到謝衍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謝衍穿著一黑玄色長衫,正從院外的大門大步流星朝裡面而來。
如今還是夏天,即便是北方天氣也不涼爽,但謝衍從外面進來臉上卻沒有絲毫汗意。只是眉宇間染著幾分風塵,顯然是剛剛趕了遠路回來的。
他本就身形高挑修長,又兼一身氣勢淵渟嶽峙,一踏入原本還顯得寬敞的大廳瞬間便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韓氏想起她往日裡聽說過的關於攝政王那些傳言,嚇得更加往江觀牧懷中縮了縮,就連抬頭看一眼他的臉的勇氣也沒有。
“末將恭迎王爺!”
“怎麽這麽快回來了?”駱君搖看到謝衍很是驚喜,她以為謝衍去了高虞至少也得一個多月才能回來。
謝衍笑了笑,走到她身邊道:“高虞王城離建陵城原本也沒有多遠,事情也不複雜,自然要不了多少時間。”
駱君搖看過輿圖,建陵在燕州東北邊沿,距離高虞王城確實不算特別遠。
但她說的好像不是這個。
謝衍抬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示意她回頭再說。
駱君搖立刻了然,果然不再多問。
謝衍拉著駱君搖坐了下來,目光落在江觀牧身邊的韓氏身上,韓氏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所幸謝衍的目光很快就移開了,讓她暗暗松了口氣。
“這是在做什麽?”
江觀牧心中微沉,不等他開口,駱君搖已經將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她也不加油添醋,但只是如實描述,態度卻已經清晰明了了。
“請王爺降罪。”江觀牧拉著韓氏跪了下來,低頭請罪。
謝衍看著兩人半晌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才漠然道:“你自己的私事,為何要求到王妃跟前?”
江觀牧低頭不語,謝衍道:“你覺得王妃年輕心軟,她若是肯出言幫你,悅陽侯夫人就算心有不滿,也不敢反對。就算上雍的權貴命婦看不起韓氏,但有攝政王妃背書,明面上也沒人敢說什麽。甚至說…以後在外人眼裡,攝政王妃就是韓氏的靠山。”
江觀牧羞愧地將頭垂得更低了。
謝衍問道:“你應當知道江澈就住在攝政王府,你認為王妃和江澈和悅陽侯夫人交情如何?她若一時心軟答應了你們,以後如何面對江澈和江夫人?往後是不是哪個權貴在外面養了人,到王妃跟前求一求,就行了?”
“末將……”江觀牧有些艱難地道:“末將……”無法否認,他確實打著這樣的主意。
甚至還幻想著,好歹這次與攝政王妃有共同守城的交情,攝政王妃總會多少看在這一點上心軟一些。
謝衍冷聲道:“用你這些年的功勞換朝廷賜婚?那阮廷是不是可以跟本王說用這些年的功勞換免罪?”
“末將不敢。”江觀牧連忙道:“末將一時糊塗,請王爺降罪。”
謝衍沉聲道:“你要納妾還是要做什麽,本王管不著。自己的私事,自己處理好。再有下次,本王決不輕饒。”
“是,多謝王爺開恩。”江觀牧也不敢多說什麽,果斷地謝恩之後便拉著韓氏告退了。
“去吧。”
“末將告退。”
出了院子,兩人站在院門口望著身後的院子面面相覷,半晌沒有說話。
“侯爺……”韓氏含淚望著江觀牧,江觀牧輕歎了口氣,將她摟入懷中低聲道:“王爺說得對,之前是我一時糊塗了。這樣做是將王妃陷於不義,難怪王爺王妃會生氣。我帶你們回京,夫人為人良善,我好好跟她說,她會接受你們的。”
韓氏點點頭道:“我跟侯爺一起回去,就算跪在地上求我也要求得夫人原諒。只要能與侯爺相守,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兩人牽著手緩緩走遠,秦藥兒才從角落裡飄了出來。瞪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呸了一聲。
摸了摸自己袖中的藥瓶,又默默地塞了回去。
“你最好別亂用藥,不是什麽事情都能靠下毒解決的。”疊影抱劍靠在牆角邊道。
秦藥兒朝他做了個鬼臉,“要你管!”
房間裡,謝衍洗漱後換了身衣服從裡面走出來,駱君搖已經靠在窗邊睡著了。
不僅是謝衍匆匆從關外趕回來,駱君搖也同樣是剛從燕南趕回來就遇到這麽糟心的兩個人,同樣沒有休息了。
走到她跟前低頭看看他靠著窗台邊沉靜的睡顏,謝衍伸手輕輕拂過她微紅的小臉,俯身將人抱了起來。
才剛抱起她,駱君搖就睜開了眼睛。
“嗯?”發現是謝衍,駱君搖才收回了推拒的手,改成了勾住他的肩頭。
“怎麽不去床上睡?”謝衍低聲道。
駱君搖小小地打了個呵欠道:“原本想跟你說會兒話,沒想到不小心就睡著了。”
謝衍將她放到床上,道:“有什麽話睡醒了再說,不必擔心,高虞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解決了。”
“這麽快?”駱君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還是睡眼朦朧,眼中泛著水光。
謝衍輕笑了一聲道:“自然沒這麽快,大體差不多了。別擔心,睡吧。”
“哦……”駱君搖這才點點頭緩緩睡了過去。
原本強撐著也沒事,但謝衍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說睡吧,睡吧,倒是讓她睡意越發洶湧了。
終於眼睛一閉,睡了個昏天黑地。
謝衍看著她誰沉了,這才輕輕拉過床上的一方薄絲被蓋在她身上。
謝衍輕柔地拂開她臉頰邊凌亂的發絲,俯身在她眉心輕輕落下一個細吻。
抬手輕輕抽掉了她頭上的飾品放到床邊的櫃子上,方才起身放下了床帳轉身出去。
外間疊影和秦藥兒早已經等候在那裡了,見謝衍出來兩人連忙上前行禮。
謝衍揮手示意兩人聲音小一些,淡淡道:“說說看,這些日子搖搖都做了些什麽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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