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嬸和陸姨也沒去上班,而是在家煮糯米飯,這是會稽那邊的習俗,家裡如果撞了晦氣,就會煮一大鍋糯米飯,請左鄰右舍或是路人來吃,美其名曰是去晦氣。
糯米都還是上沈家換的,不年不節的,誰家也不可能備太多糯米,也就只有沈家這樣的殷實人家才會有糯米換了,為此,黃嬸又站在弄堂中央將徐家狠狠罵了一頓。
也難怪黃嬸和陸姨兩個女人這麽緊張了,徐貴福這種自殺的,俗稱橫死,本身就是大晦氣,徐嬸還抱著骨灰壇子去堵門,能不晦氣嘛!
故而沈嬌換糯米時是十分乾脆的,給她們換了三升,一升糯米換二升大米,沈嬌隔著米袋子都能看到黃嬸和陸姨的心如刀絞。
沈嬌裁了張白紙,拿飯粒糊了個簡單的白包,包了張五塊錢,這已經算是大份子錢了,一般人家大都是一塊兩塊,還有拿五角的呢!
“爺爺,我出去了。”
沈嬌推出了自行車,和沈家興打了聲招呼,圓圓壯壯跑了過來,在沈嬌臉上各親了口,自從韓齊修不在家後,倆小家夥同她特別黏糊。
“媽媽再見!”
沈嬌笑眯眯地在兒子的臉上親了親,推車準備出門,翠翠也跑了過來,紅著小臉小聲道:“姨姨再見。”
“再見!”
沈嬌低下頭在小丫頭臉上親了口,在沈家養了幾個月,如今的小丫頭白白嫩嫩的,特別招人喜歡,翠翠眼裡閃著歡喜,小臉紅通通的。
旁邊的壯壯看得眼睛都不眨,妹妹好像很喜歡親親呀,他想也不想就湊上去‘吧唧’親了口,笑嘻嘻地看著翠翠,得意洋洋。
翠翠的小臉蛋更紅了,小丫頭雖不知男女有防,可潛意識就覺得壯壯哥哥這樣親自已,是件很羞羞的事情,沈嬌看得好笑,在壯壯腦袋上輕輕敲了下。
“不可以隨便親妹妹哦!”
沈嬌也沒怎麽放在心上,主要是兩個小家夥太小了,才剛斷奶的小屁孩兒,要講究什麽男女之防?
古人都還要七歲再分嘛!
壯壯大聲應著沈嬌的話,可趁沈嬌走了後,偷偷湊在翠翠耳邊小聲說:“我偷偷親妹妹。”
“啪”
旁邊的圓圓板著臉一巴掌拍了下來,狠狠瞪了眼色迷心竅的弟弟,沉聲道:“不聽媽媽的話,找打!”
壯壯蔫蔫地摸著後腦杓,才剛竄出的小色心立馬就縮了回去,他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逃出媽媽的視線,可在哥哥的眼皮子底下,卻連百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
翠翠捂著小嘴嘰嘰地笑著,體貼地剝了顆松子送進壯壯哥哥的嘴裡,小孩子特別好哄,不一會兒壯壯童鞋便又眉開眼笑了,毫不見一絲沮喪。
才剛跨進徐家住的大院門,就聽見二樓傳來爭吵聲,其中夾雜著徐嬸的聲音,沈嬌不禁皺緊了眉頭,這個徐嬸到底是真傷心還是假難過,男人死了只知道同人吵架鬧事,也不怕徐貴福走得不安穩。
同徐嬸爭吵的幾位老太太,徐嬸以一敵三,也不見弱勢,將幾位老太太罵得差點腦溢血。
沈嬌才走上樓梯就明白為何老太太會罵人了,這位徐嬸在走廊樓梯都擺了香燭,甚至還能看見幾處灰燼,隨風四處飛揚,似烏鴉的羽毛一般,看著很是晦氣。
敢情這位徐嬸將這處大雜院當作了殯儀館,
搞起祭拜之禮了,也難怪鄰居們不樂意呢! “徐家阿嫂,你到底講不講理的?走廊和樓梯是大家公有的,不是你家的私有財產,你這樣在公共財產上搞封建主義尾巴,當心讓人寫大字報啊!”
“啊喲,現在是啥時候了?還大字報?你們年紀大腦子不拎清了吧,你們看不慣就不要看,我男人才剛走,你們就個個都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老天不長眼喲,應該劈出一道雷打惡人呀!”
徐嬸拍手捶胸,一聲高一聲低,就如同唱戲一般,沈嬌箴緊了眉,要不是看在鄰居的份上,她是真不想過來送份子錢,看得糟心。
徐光輝三兄弟面有羞慚,可也不敢上前勸架,對於從小在徐嬸罵聲中長大的三兄弟來說,想都不敢想和徐嬸對著乾會有什麽下場。
還是徐光輝看不下去了,上前同幾位老太太說好話:“黃阿婆,李阿婆, 張阿婆,真是對不住了,我一會兒就去把東西收拾了。”
“收什麽收?這些香燭我要擺足七天的,要不然你爸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外頭成孤魂野鬼了!”徐嬸尖著嗓子大罵。
幾位老太太聽得後背心都涼叟叟的,突然一道風刮了過來,蠟燭的火苗不停跳躍,地上散落的紙錢灰燼也隨風飄揚,不要說那幾位老太太,就連沈嬌都覺得身後陰風陣陣的。
徐嬸卻借此發揮了,捶胸頓足:“貴福你是不是曉得這些惡人欺負咱們孤兒寡母了?你怎麽能就這樣撇下我們娘幾個去了呀,你看清楚是哪個在欺負我們,晚上去她家裡給我們報仇啊!”
沈嬌的眉頭越皺越緊,雖明知清天大白日不會有鬼,可這裡剛死過人,陰氣本就重,再讓徐嬸這麽一哭鬧,沈嬌連一秒鍾都不想呆下去了。
那幾位老太太自然也是同樣的想法,她們恨恨地啐了口,罵道:“同你們這樣的倒灶人家住在一起,真當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霉,難怪好姑娘都不肯嫁進你們家,有你這樣的惡婆婆,姑娘是瞎了眼才肯嫁進來受苦受難!”
徐光輝三兄弟面色大變,娶不到媳婦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不要說海市當地姑娘,就連外地農村的姑娘都不肯嫁給他們,嫌棄他們又窮又矮,還嫌棄他們有個厲害的娘。
待三位老太太匆匆離去,沈嬌走上前叫了聲,一直未出聲的徐小莉驚喜地迎上來:“沈姐姐!”
沈嬌勉強笑了笑,將白包取出來遞給徐嬸:“嬸子節哀順變,這是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