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比白天,街對面的光線昏暗,視線受阻。
高燃順著兩點鐘方向望去,對準的是一棵香樟樹,正值壯年,挺拔而又精神。
樹能有什麼問題?
高燃的身子不動,頭不動,他的臉貼著地面,眼珠子往上轉,從平視變成俯視,視線範圍內黑漆漆的,模糊一片。
封北蹲下來,“又不怕了?”
高燃維持著那個姿勢,脫口說,“你在啊,你會保護我。”
有人經過,好奇的看過來,圍觀的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越來越多,不一會兒就站了十來個。
“那家長怎麼當的啊,孩子大晚上的躺地上耍賴,不阻止就在邊上看著。”
“孩子耍賴不能慣著,就得打,不打不成器。”
高燃,“……”
封北,“……”
高燃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來,若無其事的拉著封北走人。
沒有收穫,高燃挺失望的,他回去的路上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面,到家門口了都沒反應。
封北連車帶人推進院子裏,“下來了。”
還是沒動靜。
封北像之前那樣,雙手從後面抓住少年的胳肢窩,以舉高高的姿勢將人從後座抱下來放到地上,動作非常熟練。
“祖宗,你是要回自個家,還是在我這兒睡?”封字已經倒過來了。
高燃一個激靈,“壞了壞了壞了,我爸說要跟我談話來著,我先走了啊!”
跑的賊快,像一陣風。
封北一大早就通知手底下的人去局裏集合,他昨晚想過,既然近兩年的卷宗沒有線索,那就調近五年的卷宗看看。
兇手的整個作案過程很完美,現場沒留下一點痕跡,不會是第一次。
大家花了大半天時間,案情終於有了進展。
九七年的卷宗裏有記錄,三月二十五號的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之間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案發現場在機械工廠西邊的巷子裏。
死者是名離異的中年婦女,死因跟許衛國相同,都是一刀割開頸部大動脈,姿勢也是側臥。
案子至今沒破。
封北讓人調出近十年的卷宗,九五年也發生了一起相似的案件,作案手法一模一樣。
他又調了近二十年的,發現沒有找到別的線索。
不會那麼巧合,這三起案子極有可能都是同一人所為,九五年那次是兇手第一次作案,九七年是第二次作案,今年是第三次。
當時為了避免市民恐慌,出現秩序混亂的局面,政府相關部門就採取了措施,將兩起案子給壓下來了,現在已經成了懸案。
前後三起案子的死者身份普通,社會關係沒有任何交集,就是生活在縣城裏面,不相干的三個人。
口供,勘察報告,屍檢報告都在卷宗袋子裏面,該查的都查了,沒有疑點。
封北讓楊志呂葉他們分頭去前兩起案子的死者家裏走訪,他開車去了許衛國出事的地方。
同一時間,高燃已經到了那裏,他沒去管街上的人,像昨晚那樣躺在屍體躺過的位置,往兩點鐘方向看去。
白天亮堂堂的,視線範圍很廣。
高燃人不動,眼珠子上下左右轉動,他忽然睜大了眼睛,保持著這個姿勢,視線上移到極限,看到的是縣裏最高的建築,天元飯店。
有一道陰影從上方投下來,高燃的視野裏多了雙灰黑色的鞋子,他往上看,褲子很熟悉,再往上,可不就是封大隊長,“小北哥,你怎麼來了?”
封北叼在嘴邊的煙一抖一抖的,“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不在學校上課跑這兒來幹什麼?”
高燃從躺著變成坐著,“體育課,我翻牆出來了。”
他無視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小北哥,我知道兇手讓死者看的是哪兒了。”
封北過來的目的跟少年一樣,他把人拽起來,“哪兒?”
高燃說,“天元飯店。”
“你查查啊,我得趕緊回學校了,體育老師下課前要點名的。”
封北看少年騎上自行車就走,屁股一左一右晃動,很快就消失在街角,他把煙夾開彈了彈,到底還是個孩子,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不計後果,無所畏懼,也就那個年紀才會有,再長大點兒就會縮手縮腳了。
封北帶上照片,親自去跑了前兩起案子的案發地還原現場,他發現一個死者頭朝的是七點鐘方向,另一個是十二點方向。
但都對準了天元飯店。
不多時,有關天元飯店的所有資料都放在了封北的辦公桌上。
封北喝口水,皺眉一頁頁的翻了起來,將近一小時後,他吐出一口氣,雙手的指縫交叉著放在腹部,闔了眼皮整理思路。
天元飯店是爛尾樓,主要負責人涉嫌貪污受賄,丟下一大堆爛攤子跑了。
很多工人都沒拿到一分錢。
當年蓋樓的時候還出過事故,死了兩個工人,給的賠償金本來就少,還沒拿齊。
工人集體去縣政府鬧事,他們把大門堵起來,躺地上不走,拉橫幅討工錢,什麼招都使了,依舊沒撈到好處。
那筆資金太大了,縣政府兜不住,只能按照流程跟規矩辦事,承諾會把飯店掛出去,如果有投資商願意收,錢就會立刻發給工人,但樓一直在放著,沒人收。
警方也在全國通緝那個負責人,卻沒有消息,對方隱姓埋名,在偏遠的地方躲著,根本抓不到。
封北臨時召開了案情通報會,提的是三起案子,共同點都已經浮出了水面。
一共有三點,一,死因,二,屍體的姿勢,三,對準的方位。
封北靠著椅背,“三個死者看的都是這個飯店,兇手有意這麼做,想告訴我們什麼?”
其他人都沒出聲。
仇殺,情殺,謀財害命,經濟犯罪這一類,順著社會關係一查就能差得出來,可查不出殺人動機,沒法圈定嫌疑人,很難猜出個邊邊角角。
更何況還是高智商的連環殺人犯。
對那種罪犯的心理淺析還得是專業的來,外行都摸不到邊。
封北的眉頭緊鎖。
天元飯店那個項目雖然用的都是本地人,但那時候並沒有一個不漏的做詳細登記,時間隔的也有點久了,調查工作會很吃力。
楊志說,“兇手會不會是死的兩個工人的家屬?也有可能是那批沒拿到一分錢的工人裏面的其中一個。”
他見頭兒看過來,就提起精神,“我爸是架子工,所以我對那一行有點兒瞭解。”
“對工人來說,他們辛辛苦苦靠勞動力掙錢,不偷不搶,到頭來卻一分拿不到,政府拖完今年拖明年,拖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在給他們開空頭支票,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低,又扛著巨大的壓力,家人給的,社會給的,一起全往身上砸,被逼的心理扭曲不是沒可能。”
楊志這番話扯出了其他人的思緒,你一言我一語的加入進來。
“大頭,照你這麼說,兇手給屍體擺一個方位是想表明自己的身份?那為什麼不乾脆寫字,或者留個紙條?”
“這個我能猜到點,大概就是覺得好玩兒吧,而且有一堆人圍著打轉,特有存在感。”
“……怎麼說的跟小孩子一樣。”
“兇犯的性格特點不能按邏輯來推。”
“假設我們現在的推測是真的,那兇手的目的是什麼?討一個公道?還就只是單純的報復心理?”
“要是報復,那不至於這麼隨機吧,應該會挑物件。”
“可如果是想討一個公道,引起社會的關注,不會隔幾年出來犯罪一次,集中才會帶來最大的影響,兇手給人的感覺很隨便。”
“頭兒?頭兒?”
封北撩了撩眼皮,“叫魂呢?”
楊志嘿嘿笑,“我們看你半天都沒聲,以為你睡著了。”
封北說,“睡個屁。”
鄭局的電話打來,封北讓大家繼續討論,他逕自起身出了會議室。
封北推門進去,“鄭局,你找我。”
鄭局開門見山,“鬆于路的案子分別牽扯到九五年,九七年的兩起案子,這起連環凶案已經引起了上頭的重視,為了不再讓兇手逍遙法外,上頭發話了,曹隊長會帶他的人協助你破案,周老教授也會參與進來,分析罪犯的犯罪心理跟作案動機,能請動他老人家可不容易。”
封北的臉一繃,“曹隊長不是在盯著販毒案嗎?”
鄭局長長的歎口氣,“那邊上次被線人反水,一團亂,目前還在相反設法找新的突破點切入,暫時不能再有行動了。”
封北皺皺眉頭,“鄭局,我跟曹隊長的處事方式不同,他插一腳,我這邊的工作效率只低不高。”
鄭局說,“默契是要培養的,再說了,你倆是老校友,又是同事,一直待在行動組,探案經驗都很豐富,合作起來肯定是事半功倍。”
封北一臉吃到蒼蠅的表情。
要是沒之前的那件事,他還可以跟曹世原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分析案情,但現在不行,公事公辦都有難度。
封北這幾天不但嘴上長燎泡了,牙還疼,吃不好睡不好,可見心裏頭那股子無名之火還沒滅掉。
鄭局似乎才想起來,“對了,慧慧……”
他這才剛起個頭,人就走了。
鄭局氣的拍桌子,火冒三丈,蹬鼻子上臉了還!
氣完了,鄭局就有氣無力的搖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不著咯。
下午又開了個會,氣氛跟平時不太一樣。
封北懶懶的說,“曹隊大家都熟悉了吧,想必曹隊也很清楚你們的底細,我就不一一介紹了。”
楊志幾人吸一口氣,頭兒那樣兒很不正常,太不像往常的作風了。
這裏頭肯定有情況!
曹隊跟頭兒在公事上沒有什麼交集,那就是私事?
什麼事能跟兩個男的有關……
幾人相互交換眼色,三角戀?他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頭兒明明就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麼會突然捲進感情三大狗血之一的三角戀當中呢?
會議室裏的氛圍更怪了。
曹世原拉開椅子坐下來,氣定神閑道,“封隊,能否把三起案子的相關資料都給我看看?”
封北給了楊志一個眼神。
楊志會意的起身,抱起一摞卷宗放到曹世原面前的桌上,“曹隊,都在這裏了。”
曹世原說,“謝謝。”
接下來會議室裏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響。
封北撥著三個死者被害的照片,冷不丁聽到曹世原的聲音,“天元飯店的線索是小朋友發現的吧。”
用的是陳述的口吻。
曹世原翻過一頁,一目十行的掃視,“我上午看到他躺在那裏。”
封北面無表情,心裏卻是另一幅景象,不亞於狂風駭浪。
如果之前只是懷疑,他現在可以確定,曹世原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對小孩這麼關注。
那是他不知道的部分。
意識到這一點,封北的心情就很糟心了,他不自覺的歎口氣,“哎。”
“……”
其他人都面面相覷,除了呂葉,她心思細膩,隱約想到了某個人,又沒有深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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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燃小朋友手托著腮,兩眼出神的望著窗外,心思老早就不知道飛哪兒去了,離教室跟學校十萬八千里。
同桌忽然咦了聲,“高燃,你剛才說什麼天元飯店?”
高燃回神,“我說了嗎?”
同桌點點頭,“你說了。”
高燃喔了聲,“我那是在說夢話。”
同桌,“……”
高燃把書堆高點兒,頭湊的很低,縮著脖子問,“天元飯店怎麼了?”
同桌小聲說,“我聽我爸說那飯店死過人,鬧鬼,所以放幾年了都沒人收。”
高燃轉著筆,心思又飛了。
縣裏開了第三家租書店,裏面只有小說,位置靠著運河。
高燃放學就叫上賈帥去了那裏,長夜漫漫,既然漫畫沒新的,他只能找小說看了。
店裏只有個老大爺,他跟學校旁邊那家租書店的老奶奶一個樣,都很凶,戴著副老花鏡,嘮嘮叨叨個沒完。
高燃往裏走,半蹲著找小說,賈帥不看那玩意兒,他在門外等。
賈帥進來催促,“走不走?”
高燃找到了本黃易的書,“等會兒。”
他指指左邊的書架,“全都是言情,你借三本看看唄。”
賈帥冷淡的說,“沒意思。”
高燃抽出那本書讓賈帥替自己拿著,他繼續找,“還別說,是挺沒意思的,女主角家裏幾乎都很窮,非常窮,不是沒爸就是沒媽,或者是爸媽全沒,要麼就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裏面剩一個,集齊貧困,柔弱,堅強和美貌於一身。”
他咂了咂嘴,“男主角呢,一開始必須是覺得女主角一文不值,一無是處,最後喜歡上了,就是各種好,我的就是你的,你不要也得要。”
“……幼稚。”
賈帥蹙眉,“高燃,你以後別再看那種書了,影響三觀。”
高燃撇撇嘴,“我的三觀早就崩塌了。”在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賈帥沒聽清,“什麼?”
高燃說沒什麼,他去老大爺那裏要了個本子登記。
這時候,老大爺在小桌上吃晚飯,女兒女婿都在,女兒像他的性子,也凶,當著店裏六七個學生的面兒罵老大爺。
老大爺屁都不敢放。
不知道父女倆在說什麼事兒,女婿陰陽怪氣的來一句,這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老大爺頭一低,一句話不敢說。
高燃走出租書店,“帥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賈帥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高燃把書包往肩上一甩,“就你最瞭解我,走,我請你吃。”
“高燃——”
後面傳來軟糯糯的喊聲,高燃轉身,瞧著朝自己這邊飛奔過來的小女生,他調皮的笑起來,“喲呵,千里追夫啊?”
女生的臉微紅,“胡說八道什麼呢,那個,你可以不可畫一下黑板報?”
高燃扭頭,“班長,你聽見咱班的文藝委員說什麼了嗎?”
賈帥說,“沒有。”
高燃笑嘻嘻的,“我也沒有,走了走了。”
女生跑到前面,眼中露出祈求之色,“高燃,你畫畫的好,也畫的快,這次我想請你幫我。”
高燃一臉吃驚,“天還沒黑呢,你就睜眼說瞎話,我畫的那麼挫,你還說我畫的好,而且這是你的活,找我幹嘛?”
女生羞愧的垂了垂眼睛,“上學期你畫的未來非常……”
高燃哼了聲,“別提那事兒,我他媽畫了一個晚上,結果呢?第二天班主任上課就給擦咯,說占地方,反正我是不畫了,愛誰誰去。”
女生又喊了兩聲,見其他學生看過來,她害羞的垂著頭跑了。
車拐進巷子裏,高燃一聲不響的掉頭,原路返回。
賈帥沒問,意料之中的情況,畢竟是多年的兄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性格。
高燃心腸軟,對女生甩不出來難看的臉色,也說不了重話,那會兒已經是他最壞最皮的一面了。
賈帥在自己的座位上翻開習題本做題,聽到後面的黑板那裏傳來喊聲,“帥帥,給我一根藍色粉色!”
高大畫家發話了。
賈帥把水筆夾在本子中間,到後面去打下手。
高燃出的黑板報主題還是“未來”,他認為這個主題充滿了希望,同時又可以天馬行空,想怎麼畫就怎麼畫。
賈帥看了看,黑板報整體的顏色鮮豔,線條活躍,跟沉悶不沾邊兒,很像他這個發小本人。
其實高燃畫的不咋地,就是想像力豐富。
高燃拿胳膊肘撞撞整理課桌的賈帥,“你聽說過天元飯店鬧鬼嗎?”
賈帥說沒有。
高燃見賈帥往教室外面走,他跟上去,“我也沒有。”
搬到縣裏的那年,天元飯店已經爛在那兒了,高燃沒聽說出什麼事兒,就是一大塊垃圾,特占地方。
他也不去那邊轉,一是離得遠,二是大樓沒什麼好玩的。
要是衰,搞不好從樓底下走過,上頭掉下來什麼東西,腦袋瓜子開瓢,腦漿淌一地。
不過,這個世界的天元飯店也許跟他那個世界會有不同,高燃邊走邊想,自己是不是要找個時間去轉轉,最好叫上封北,有安全感。
甭管是人是鬼,都能打跑。
就算天塌下來了,那麼個強壯的大高個子,也能頂上一頂。
夜幕降臨,外頭黑漆漆一片,校門外的幾條巷子裏靜悄悄的,有點兒滲得慌。
高燃以前有回拐進一條巷子裏,撞見兩個學生在親熱,女生的校服都撩到胳肢窩那裏了,還好是晚上,看不太清,不然就太尷尬了。
從那以後,高燃拐彎都會提前按鈴鐺,誰曉得拐進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對了帥帥,跟你說個事兒啊,鬆於路上出了命案,死的是個中年人,你回家繞路走吧,不安全。”
後面的賈帥說是嗎,“兇手還沒抓到?”
高燃說,“沒呢,小北哥說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兇手智商非常高,起碼得上180。”
賈帥很平靜,“那也沒事,兇手即便再行兇,也不會只在一條路上下手。”
高燃不那麼以為,“萬一呢?殺人犯的心理不能按照常理來推測,我們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賈帥提速騎到前面去,“你對探案很有興趣?”
高燃怕跟他撞到一塊兒去,趕緊往邊上拐,“還行吧,你知道我喜歡看柯南的,看多了,就喜歡胡思亂想。”
賈帥說,“我記得你的夢想是開個超市,想吃什麼吃什麼。”
高燃本來想說自己餓過頭了,他突然一個急刹車,“帥帥,你感覺到了嗎?”
賈帥單腳撐地,不答反問,“什麼?”
高燃艱難的吞口水,跟他說悄悄話,“有人在後面跟著我們。”
賈帥有條不紊的說道,“我們不是步行,除非對方也騎車,不然是跟不上的,如果騎車了,會有輪胎摩擦磚地的聲音,後面沒有。”
高燃知道是那個理,可毛骨悚然的感覺一直都在,他整個後背的汗毛都炸開了。
哪怕賈帥那麼淡定,高燃還是沒法放下心來。
他倆都是半大的孩子,武力不行,也沒經驗,真遇到不法分子,只有拼命逃跑的份兒。
賈帥沒有告訴高燃,自己也有那種被人盯住的感覺,隱約還聽見了有人自言自語的聲音,只是沒有說,怕對方害怕。
他蹙了蹙眉心,“你去我家睡吧,打個電話跟你爸媽說一聲。”
高燃立馬說,“那好吧,我去你家睡。”
兩個少年不再交談,沉默不語的騎著自行車穿過巷子,拐進另一條蛇形的支巷裏面。
高燃不是頭一回在賈帥家睡覺,熟悉得很,他洗乾淨趴在床上翹著腿看小說,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道有個老男人在門口等他。
封北等到十一點,猜到高燃今晚上好朋友家睡去了,他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兒淒涼,沖個澡躺床上的時候,那種感受更強烈了。
“小混蛋,不是記得我的電話嗎?不回來怎麼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
封北坐起來叉著腿抽煙,心裏沒著沒落的。
他擰擰眉峰,這想法很有問題,也很危險,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沒想出個眉目,封北抽掉一根煙就扒了褂子在屋裏做青蛙跳,氣息漸漸粗沉,小麥色的寬背上爬滿汗珠,一滴兩滴的滾落,埋進卡在人魚線位置的褲腰裏面。
另一處,高燃打了個噴嚏,噴了書上好多口水,他嚇一跳,趕緊夠到紙擦擦。
還書的時候老大爺檢查起來細著呢,高燃怕他。
賈帥坐在小書桌那裏預習明天要上的幾門課,等他忙完了準備睡覺的時候,發現床上的人正在仰面躺著看小說,“你怎麼還沒睡?”
高燃粗略掃過介紹暗器的一大段內容,“早著呢,不用管我。”
賈帥這才知道高燃有失眠的毛病。
高燃打了幾次盹,噩夢一個接一個,他來了這個世界嫉妒缺乏安全感,總有種這條命隨時都會被老天爺收回去的錯覺。
不真實。
高燃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察覺一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他側頭看去,見著一大熊貓,“你昨晚出去環遊世界了?”
賈帥盤著腿,“你爸媽知道嗎?”
高燃抓抓蓬亂的頭髮,手肘壓到賈帥撫平的枕頭上面,“不知道。”
賈帥捏捏細長的手指,“失眠不是開玩笑的,我看過那方面的書,以你的情況,需要用藥物助眠。”
高燃打哈欠,“我不用藥,我有別的招兒,不說了,我昨晚吃了好多東西,嘴巴難聞死了,先刷牙去了。”
這個話題就此翻篇。
派出所那邊統計過了外來人口,封北讓人順著那條線展開調查,卻沒有查到跟案件有關的資訊。
三個死者都不是政府官員的家屬,連遠房親戚都不是,八竿子打不著,他們跟當年那個天元飯店的負責人也無關。
兇手就是隨機定的目標。
根本無法判斷還有沒有下一個被害者,會是誰。
封北有很不好的預感,他跟鄭局申請加派人手巡邏,確保縣裏的治安。
接下來一星期都風平浪靜。
週六那天,高燃去局裏找封北,得知這是一起連環兇殺案,他滿臉驚駭。
別說九五九七年,就是現在,縣城裏的消息照樣很閉塞,沒有網路,出個匪夷所思點的案子,政府商榷過後將其壓下來,不讓在電視臺上播,傳開的範圍並不大。
高燃坐在封北的辦公椅上面,“那人幾年前兩次犯案,你們不但沒抓到人,連個像樣的嫌疑人都沒有,第三次犯案的出發點估計是閑得無聊。”
他站在兇犯的角度,露出憐憫的樣子,眼裏卻儘是倡狂的東西,“我就在這裏,你們看見了嗎?”
封北的眼睛眯了眯。
高燃臉上的陰鷙表情瞬間消失,變回青澀單純的模樣,像個等著被家長誇讚的小朋友,“怎麼樣,我揣摩的像不像?”
封北說,“不像。”
高燃不高興的皺皺鼻子,不像嗎?不應該啊,這可是我看了三起案子才琢磨出來的一點兒蛛絲馬跡。
封北喝了兩口水,“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兇手要是膨脹了,對我們的偵查有好處。”
高燃贊同,“小北哥,你桌上怎麼連個茶葉罐都沒有,平時只喝水嗎?”
封北的確只喝水,茶葉極少喝,飲料都不會碰,似乎只有水才能讓他感到踏實,他從某種怪異的境地出來,“多喝水,長身體。”
高燃翻白眼。
扯淡呢,不過小北哥的身材真的很好。
封北說,“吃完飯我要帶人去天元飯店那邊,你去嗎?”
高燃一臉驚愕,好半天才發出聲音,“小北哥,你是在徵求我的意見?”
封北,“嗯?”
高燃樂了,“你把我當大人了啊。”
封北一愣。
桌上的座機響了,封北接通後說了兩句就掛掉話筒,帶高燃去了附近的一個小飯館。
曹世原也在。
在電話裏沒說清,也有可能是覺得沒必要單獨提的楊志被頭兒瞪了一眼,他一頭霧水的找呂葉問答案。
呂葉送他兩個字,“活該。”
楊志,“……”
桌上就五個人,四個大人,一未成年小朋友,點了五個菜一個湯,算是很不錯了,就是吃著不香。
因為彌漫的氛圍很微妙。
呂葉有先見之明,提前撤了,出門左拐去小攤上買了碗豆腐腦吃,比在裏面舒坦。
楊志傻逼逼的坐在凳子上,半碗白白的青菜豆腐湯下肚,他人就飄了,哈哈笑道,“這次有曹隊的加入,我們一定能將兇手給揪出來。”
高燃湊到男人那裏,“他要跟你一起負責?”
封北夾了個牛肉丸子放進少年的碗裏,“回頭再說。”
高燃低頭咬丸子,瞥了眼對面的狐狸。
曹世原掀了下眼皮,跟他對視。
高燃受驚,丸子卡喉嚨裏了,他的臉漲紅,嘴裏發出痛苦的聲音。
曹世原立即站起來。
封北已經快速給少年將丸子拍了出來。
高燃咳的流出生理性的淚水,眼睛通紅,嘴唇沒血色,別提有多慘了。
“這都能卡到,笨死了。”
封北摸摸少年的臉,拇指擦過他的眼角,嗓音微啞,“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高燃說沒事了。
曹世原又坐回去,繼續吃菜。
楊志早已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