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元附近巡邏的幾名警員匆忙趕去那兒,他們在距離月臺30米位置發現了一名死者。
人剛死不久,地上的血液還在流動。
氣氛一下子就沉重了起來,警員們向上頭彙報完情況後就留下一人看守現場,其他人分頭搜查。
這一帶很偏僻,有片老舊的居民區,要拐個彎走上一段,路坑坑窪窪,兩旁是些枝葉繁茂的老樹,後面是個廢棄的倉庫。
大晚上的,視線很不清明,藏個人非常容易。
最近不太平,政府已經採取措施,確保每條路上都有路燈,並安置攝像頭,儘量縮小死角範圍。
但是還沒有實施到這邊。
案發地靠著月臺,這條路上勢必會採集到很多雜亂的腳印,極難使用排除法來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從種種因素上來看,這裏是犯罪的最佳地點之一,兇犯不是隨便挑的。
不多時,幾輛警車從不同方向過來了,勘察小組成員跟前來的法醫立刻進入工作狀態。
高燃跟著楊志過來時,看到男人背對著他坐在草地上抽煙,寬厚的背影有幾分抑鬱,他往那邊走近,咽了咽唾沫,“小北哥。”
封北眉間擰成了川字,“第五個死者。”
高燃的嗓子發幹,他往那邊看了眼,頭皮陣陣發緊。
之前高燃去過現場,但血跡都清理掉了,不會覺得有多大的衝擊力,這次完全不同,屍體就在地上,頸部有條血口子,流了很多血,有一大片,淹沒了灰土,幾片枯葉,和一些細小的石頭子,垃圾袋。
血腥味濃到令人作嘔。
死者側臥,頭朝向天元飯店,衣著完整,致命傷是頸部動脈被割。
和之前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樣。
“小北哥,有追查到兇手的蹤跡嗎?”
“沒有,早跑了。”
高燃也坐下來,問男人要了煙抽一口,他的動作已經不再生澀,“如果我早點發現那三組數字的秘密,你的人提前蹲守,就有可能抓到兇手,人也不會死。”
儘管高燃知道,在現實面前,假設毫無意義,他還是控制不住的難過。
哪怕是早幾分鐘,希望都會大很多。
封北側頭看少年,嗓音沙啞,“你沒什麼好自責的。”
那三組數位很普通,說白了就三個數,0,1,2,昨天下午才發現的,今晚就出了命案,留給警方的時間太少,根本來不及破解出其中的含義。
少年的表現遠超封北預料。
高燃盯著虛空一處,“我就是不甘心。”
封北從少年的臉上捕捉到了近似陰沉的東西,極不正常,他低聲喝道,“高燃!”
高燃從詭異的境地裏出來,眼神變得茫然。
封北把煙頭掐滅,“你是怎麼想到公車上面去的?”
高燃耷拉著腦袋,“等路燈的時候,我看到106路公交從我面前經過,腦子裏閃過了一個念頭,就開始往那上面想了。”
“我思考時把自己代入成兇手,寫下這三組數位就是要讓你們以為是日期,或者時間,一個個都被我耍的團團轉,多好玩啊。”
說著說著,高燃渾然不覺的裂開嘴角笑了起來。
封北額角的青筋一蹦。
天才跟神經病只有一線之隔,就因為天才的很多表現都和神經病相似,他現在有點信了。
“行了,別笑了。”
高燃抬頭,一臉疑惑,“說什麼呢,我沒笑啊。”
封北心裏咯噔一下,完了,那條線已經模糊了。
高燃拔了一小把草丟出去,“小北哥,其實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讓你查路線是想知道答案,並不清楚兇手就在今晚行兇,你的判斷很準確。”
封北皺了皺眉頭,還是讓兇手給逃了。
兇手對整個縣城的大大小小地方都瞭若指掌,起碼生活了十幾二十年以上,知道哪兒好藏匿,好脫身,哪兒容易破壞現場。
勘察小組那邊有了收穫,他們發現靠近草坪的地方有兩組數字,分別是26,96。
大家的臉色都非常難看,又來這招,玩上癮了還!
封北讓人拍照,他又點根煙,心裏窩著團火,“他媽的!”
其他人都默默退開點。
高燃半蹲著看那兩組數位,還是紅色粉筆寫的,只是字跡有很大的區別,是兇手有意為之,目的就一個,增加趣味。
兇手提前將行兇地點透露給警方,瘋狂而又亢奮,已經通過第五個死者找到了樂趣。
遊戲才剛開始。
可是,這次又會是什麼……
封北把高燃送回家,自己就回了局裏,要熬通宵。
手臂被拉住,封北側頭,“嗯?”
高燃搖頭。
封北在少年的額頭彈了一下,“搖頭是什麼意思?說話。”
高燃看著男人,“小北哥,你能不能陪我睡?”
“今晚不能。”
封北安撫的捏了捏少年的手腕,下一秒就一狠心,將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開,“洗個澡躺到床上,閉上眼睛睡覺,什麼都別想。”
高燃心說,怎麼可能啊,晚上肯定失眠。
“小北哥,錢老師他……”
“在監視中。”
高燃鬆口氣,不是老師就好。
經過大姨村長那件事,他真怕再有身邊熟悉的人露出陌生又可怕的嘴臉。
劉秀還沒睡,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就從屋裏出來,“小燃,你怎麼才回來?帥帥來過電話了,說他已經到家了。”
高燃哦了聲。
劉秀瞧著垂頭喪氣的兒子,“哦什麼哦,媽問你話呢,你不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嗎?帥帥跟我保證他會把你送回來,我才答應你跟他出去的,你們到底……”
高燃有氣無力的擺擺手,“明兒再說吧,我上樓了。”
劉秀蹙蹙細長的眉毛,進屋推醒高建軍,“你上去看看小燃。”
高建軍睡的正香,冷不丁被弄醒,他翻個身沒搭理。
劉秀又推。
高建軍煩了,把被子往身上一拉,“我明早要去鄉下修電,如果你想我從高壓電上摔下來,你就繼續推。”
劉秀,“……”
淩晨一點,高燃在床上躺的骨頭酸,他坐起來歎口氣,又躺回去。
淩晨三點,高燃在屋裏來回走動,怕影響樓底下的爸媽,就沒穿鞋,打的赤腳,寒意直往腳底板鑽。
魚肚白一翻,高燃丟掉圓珠筆,靠著椅背歎氣。
桌上是淩亂的草稿紙,上面寫著
四個數字,2,6,9,6。
所有的組合都在上面,一個不漏。
以高燃的推測,這幾個數位透露的資訊有八成幾率不是地點,兇手換了新花樣。
到底是什麼呢?
高燃抓了抓頭髮,發現手上有好幾根,桌上也有。
他的眼皮跳了跳,擔心自己用腦過度,年紀輕輕就禿頂。
6點不到,賈帥來了。
高燃在院裏活動手腳,問賈帥昨晚去了哪兒。
賈帥把自行車推到邊上,“我上完廁所回遊戲廳,發現你不在,就出去找你了,找了一圈沒找到你,我又回了遊戲廳,看到你留的紙條,我就自己回去了。”
“沒找到?”高燃瞥他,“我當時就在遊戲廳旁邊,賣板栗那兒。”
賈帥說,“街上人多,我沒看見。”
高燃翻白眼,“我長這麼帥,在人堆裏很顯眼,你怎麼會看不見?人楊警官跟我不算熟,都能輕易找到我,咱倆認識好多年了。”
賈帥對他的自戀習以為常,說是晚上光線不好,“你不也沒看到我嗎?”
“我以為你還在廁所蹲著,直接去了那裏。”
高燃壓完左腿壓右腿,“蹲坑的有一排,還有幾個站著排隊的,裏面那燈還沒修,就外面一個燈泡,光線那個鬼樣子,我瞟一眼就知道沒你。”
賈帥無語片刻,“為什麼不等我?”
高燃撇嘴,“等了啊,你一直沒回來,楊警官又催我。”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平時你蹲廁所的時間都不長,不會蹲著不起來,你回來的時候,我應該在遊戲廳裏才是,怎麼就沒見著呢?”
高燃記得當時玩老虎機玩了好一會兒,那個時間夠帥帥蹲了。
玩完老虎機,高燃在遊戲廳打電話,之後就在原地等著,這前後加起來的時間很長。
別說帥帥,都夠他蹲幾趟了。
“說,是不是背著我幹什麼壞事去了?”
賈帥蹙眉,“沒有,我是拉肚子。”
高燃狐疑的盯著他看。
賈帥說,“你在廁所沒找到我,不繼續在附近找就自己走了,就不怕我出事?”
高燃呸呸,“哥哥,那是咱縣城最繁華的地段,人來人往的,熱鬧得很,兇手幾次行兇都在很偏的地兒,人除非是活膩了,想被警方當場抓獲,才會跑去那裏犯案。”
他的條理清晰,“就因為繁華,員警的主力都在那邊,兇手真要是想行動,還沒怎麼著就被抓了。”
賈帥挑重點,“幾次行兇?”
高燃的嘴角抽了抽,臥槽,敢情是在試探他。
“是兄弟嗎?”
“是。”
賈帥說,“一輩子都是。”
瞅了賈帥好幾眼,高燃甩甩胳膊腿,突然從嘴裏蹦出來一句,“不對啊!昨晚我根本沒走,就在遊戲廳前面的十字路口!”
站了好長時間,一直在思索公車牌號的事情,據楊警官說,路過的都伸脖子看看,他倆像一大一小兩隻猩猩。
賈帥的眉心蹙了一下,“真沒看見。”
高燃眯了眯眼睛,他怎麼有種感覺,帥帥昨晚沒去廁所,或是去過了,壓根兒就沒回遊戲廳找他,而是上別的地兒做別的事去了。
有點兒像是在……利用他。
反應過來,高燃滿臉驚愕,我怎麼懷疑起帥帥來了?還想得那麼壞。
太不該了。
高燃摳摳小手指,難道是跟著封北搞案子的事,養成了下意識去對一件事進行推理的習慣?
不能讓帥帥知道自己這麼想他,不然他肯定會生氣的。
默了會兒,高燃把那個話題翻過去,“三元出了命案。”
賈帥,“聽說了。”
高燃說,“那地兒我倆去過三回,還是四回來著,太偏,適合殺人。”
賈帥贊同,“確實。”
高燃站直了,手碰碰脖子,“我跟著楊警官去了現場,死的是個男的,看起來三十多歲,這裏的動脈被割開了,淌了好多血。”
賈帥看著少年,“高燃,你發現了嗎?你對探案的事很敏感,也存在著一種不可抑制的狂熱跟沉迷。”
他指著少年的眼睛,“那種情緒在你的眼睛裏,越來越強烈。”
高燃愣了愣,“有嗎?”
賈帥說有,他重複之前問過的事,“你要報考警校?”
“明年上高三再說吧,我得先把成績搞上去。”
高燃跟好靜的賈帥不同,他打小就喜歡運動,體能沒問題。
不是他吹牛,腦力方面應該也行,讓男人幫著訓練訓練,考上的可能性很大,就是那股熱血還不到沸騰的地步,差一點兒。
“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賈帥說,“醫生。”
高燃嘖了聲,“這職業跟你太貼了,你穿白大褂的樣兒肯定超級無敵悶騷。”
賈帥,“……”
高燃哎了聲,“那要是我真考上警校當了員警,免不了這兒受傷那兒受傷,跟你打交道的次數少不了。”
賈帥,“嗯。”
兩個少年在秋天的清晨憧憬著未來,青澀稚氣的臉龐上全是幻想跟期待。
會議室裏沉悶到了極點。
第五個死者的面部特寫鋪在大螢幕上,後面切換的是那兩組數位,周圍的環境。
封北的手肘壓在屍檢報告和勘察報告上面,他發覺現在陷入了一個怪圈。
案發時,錢肅在家裏,王東平也在家裏。
那就是說,兩個嫌疑人都廢了,這些天白忙活一場?
封北問老張,“你在錢肅家哪兒監視?”
老張說是在窗外的牆角,“錢肅那屋的窗戶是開著的,我能看到他在屋裏的一舉一動,要麼我出現了幻覺,要麼他會分身術,不然絕不可能有問題。”
封北問道,“昨晚那麼大的風,他沒關窗戶?”
老張說,“興許是覺得屋裏悶唄。”
封北問另一人,“王東平呢?也一直在眼皮底下?”
那人說,“沒有,王東平家就一個門,他傍晚回家以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楊志摸一把腦門,“照這麼說,昨晚一下子排除了倆啊,全排了。”
之前圈的兩個都排除了嫌疑,又找不到新的嫌疑人,繞回了最初兩眼一抹黑的狀態。
封北說,“兇手是個男的,身形壯實,跟天元飯店有關,在縣城生活了十幾二十年,就拿這幾個資訊點去排查吧。”
他補充,“這次不走明的,走暗的,如果查到符合那幾個點的對象,就想辦法搞到對方的字跡。”
楊志接了個電話,“頭兒,有新發現,有個小姑娘來派出所說她昨晚見過死者。”
小姑娘在派出所錄了口供,被留下來了,說刑警隊長要見她,馬上就會到。
封北提前打過招呼,他在一間辦公室見到人,跟自己想像的差不多,涉世不深,眼裏流露出恐慌與不安。
小姑娘看到封北,警惕心明顯的消散許多,她把昨晚的情形重講了一遍,跟口供上的沒有差別。
一面之緣,問路,道謝,很稀鬆平常的交集。
封北支著頭,案子被政府壓了,既沒上報,也沒出現在新聞上面,附近的居民都不一定清楚有命案發生。
這小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小姑娘在男人犀利的目光下白了臉色,她垂下腦袋,睫毛顫了顫,小聲說,“我是個路癡,昨晚我按照那個人指的路線去東華路找小市場,結果沒找到,我又原路返回了。”
封北看出小姑娘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你回去的時候,看到給你指路的人躺在地上?”
小姑娘點點頭,“月臺那裏沒有人,我就往前面走,想再找個人問問,走了一小段路,我就看……看見了地上的人。”
她咬著下嘴唇,“當時我很害怕,我沒有想到報警,轉身就跑了。”
封北差不多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看看小姑娘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你回去以後,良心很不安,一晚上都沒睡,第二天還是下定決心來了派出所。”
小姑娘的頭往下垂的更低了些,羞愧的說,“對不起。”
封北笑道,“你已經很勇敢了,就你能出現在這裏,坐在我面前的這一點,很多人都未必能做得到。”
小姑娘愣怔了一下。
封北的話鋒一轉,“你原路返回的途中看到什麼人了嗎?”
小姑娘說好像沒有,又說她沒注意,“很晚了,我又有些害怕,就邊走邊想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所以不是……”
封北打斷她,“你慢慢想。”
他起身,“要喝點什麼?開水,還是飲料?你們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我這個大叔也不懂。”
小姑娘靦腆的說,“開水就好,謝謝。”
封北找到一次性杯子,去飲水機那裏接了杯水端到小姑娘面前,他沒有在一旁一眼不眨的盯著,而是上外頭抽煙去了。
半個多小時後,封北回辦公室,問小姑娘有沒有想起來點什麼。
小姑娘說有,又說沒有,完了又說有,結結巴巴的,尷尬的滿臉通紅。
封北看她結巴的樣兒,就想起了那個小傢伙,“別急。”
小姑娘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在原路返回的途中沒有看到人,發現死人了以後就慌不擇路,那個時間段也沒看到誰,不過我在找那個人問路之前碰見了一個人,是個男的。”
“我想喊他問路,但是他走的很快,一直低著頭,一路走一路自問自答,我覺得很怪,擔心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就沒敢走上去。”
封北沒有露出過多的情緒,怕嚇到小姑娘,“你有沒有聽清他自問自答的內容?”
小姑娘搖頭。
封北沉聲道,“那他的衣著是什麼樣子?”
小姑娘努力回想,“穿的有點土。”
土?封北的腦子裏浮現了一個人,“身形,髮型,走路的姿勢,你能想起來多少,就跟我說多少。”
小姑娘一五一十的說了。
她很忐忑,紅著眼睛問,“封隊長,我會不會……會不會被滅口?”
害怕是人之常情。
所以能出現在這裏,已經勇氣可嘉。
封北說,“案子查清前,我都會安排人保護你,希望你配合一下。”
小姑娘這才放下心來,“我一定配合,謝謝。”
封北晚上回了住處。
兩天沒洗澡,衣衫也沒換,皺巴巴的,還臭,他簡單沖了沖,換上乾淨衣衫去了少年那兒。
高燃在背英語單詞,抓了一把紅棗給男人,“補血的。”
“我不用吧。”
話這麼說,封北已經往嘴裏塞了一個,他把核往垃圾簍裏一吐,“太甜了,牙疼。”
高燃刷刷在本子上默寫單詞,“就你那個煙癮,牙好不到哪兒去。”
“……”
封北從小就不喜歡吃甜的,他還是把剩下的棗一個個吃掉了,就當是少年給他的生日禮物。
吃的時候心裏直樂。
高燃放下筆,“小北哥,你晚上不走了吧?”
封北靠著桌子翻他的作業本,“不走。”
高燃聽了,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又拉了下去,他揪揪頭髮,“怎麼辦?我真的想不出來2696是什麼。”
封北從文具盒裏拿鉛筆把錯題標出來,“想不出來就別想了,你頭後已經少了塊頭發,再想下去,要禿。”
高燃說,“假的,我不信。”
封北說,“是真的,你還是信了吧。”
高燃立刻去衛生間背過去照鏡子,脖子快扭酸了都沒找到,他回來問,“面積多大?”
封北伸手扒扒,“五毛錢硬幣大小。”
他哎呀一聲。
高燃一哆嗦,埋怨道,“大驚小怪幹什麼啊你,又怎麼了嘛?”
封北的面色沉重,“有三處。”
“三處?”高燃驚叫,“我不會是腎有什麼問題吧?”
封北的面部漆黑,“你腎虛?”
高燃說,“沒有啊。”
“所以能有什麼問題。”
封北歎道,“我看就是你長期睡眠品質差,又長時間用腦,沒有勞逸結合的原因,保險起見,還是找個時間上醫院做個檢查吧。”
“做是要做,估計查不出來個所以然。”
高燃攤在了椅子上,“難怪我後座今天戳了我後背幾下,我問她幹嘛,她又不說,欲言又止,原來是怕我難為情。”
封北忍俊不禁,他揉揉少年的頭髮,避開了那三個沒頭髮的地兒,“用生薑擦擦頭皮。”
高燃的眼睛一亮,“有道理。”
封北發現少年的發尾有點兒長了,在後頸留了一截,額前劉海也不短,能紮一個沖天炮。
“不考慮剃個你哥這樣的板寸?”
高燃搖頭,“絕不!”
雖然板寸有男人味,很硬氣,但太考驗臉型了,他不適合。
封北嘖嘖,“沒眼光。”
沒聊多久,高燃就被封北催著上了床。
高燃裹著被子,不自覺的歎息,今晚終於可以睡好覺了。
“小北哥,兇手留下那兩組數字……”
封北嚴肅的喝道,“睡覺!”
高燃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我是想啊,兇手這次可能是……”
封北打斷少年,“我問你,昨晚你睡覺了嗎?”
高燃一夜沒睡。
封北凶巴巴的訓道,“那還不給我睡覺,找死是吧?”
高燃把嘴巴一閉。
其實他很困很困,腦子裏卻繃著一根弦,神經質的想著案情,代入兇手,感覺自己這麼下去,隨時都會猝死。
哎。
過了會兒,高燃側身,“小北哥。”
男人沒回應。
高燃挪近些,拉長了聲音,“小……北……哥……”
黑暗中響起一道聲音,“叫魂呢?”
高燃說,“生日快樂啊。”
封北一愣,就跟吃了大罐紅棗似的,甜。
高燃笑著說,“大叔,你又老了一歲哦。”
封北的喉頭滾動,“叫什麼叔,叫哥。”
高燃撇嘴,“自欺欺人。”
封北聽見了,裝沒聽見,“嘀咕什麼?”
高燃說,“沒什麼。”
封北聽著耳邊的呼吸,等到一聲聲呼吸變得均勻悠長,他才撐起上半身,借著稀薄的月光凝視眼前的少年。
“小北哥……”
封北繃緊的肌肉放鬆,“嗯。”
少年沒有了下文。
這是夢到他了?還是無意識的一種依賴?
封北挑了挑唇,好像無論哪種,對他而言都是喜事兒。
“掉頭發一定是身體某處發出的信號,你就不能對自己好點?”
封北長歎一聲,捏住少年的臉摩挲了兩下,“我還等著你長大,跟你並肩呢。”
少年安安靜靜的躺著,劉海貼著額頭,身上的張揚跟活力褪去,顯得格外乖順。
封北望著少年微張的嘴唇,他一點點靠近,嗅到了乾淨的氣息,帶著點兒濕意。
心裏的**在轉瞬間狂野生長。
無恥。
封北咒駡自己,罪惡感席捲而來,將他吞沒。
他閉了閉眼睛,最後還是將晚安吻印在了少年的額頭。
警方聯繫縣城的公車總站,調查到發現966路跟269路有兩個站重合,2路跟69路有一個站重合,29路跟2路也有一個站重合。
警方知道兇手應該不會再這麼搞,但他們必須安排人全天二十四小時蹲點,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因為他們沒法確定那四個數字究竟代表的是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想通過幾個數位就看穿對方的思路,幾率太低了。
假如警方認為兇手出同一招的可能性不大,就不去蹲守,兇手料到他們會那麼想,將計就計呢?
所以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警方也不能冒險。
人命對兇手來說,就是遊戲道具,他可以無所顧忌,想怎麼來怎麼來,警方不行。
這就導致警方很被動。
錢肅再次出現在教室的時候,跟平時沒有什麼區別,還是斯斯文文的,一副知識淵博樣兒。
高燃往錢肅身上多看了兩眼,就捧起書偷偷打量。
除了高燃,沒人知道錢肅這兩天請假在家的原因是什麼。
上課,講題,下課,一切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下午最後一節課上,賈帥突然被叫走,他媽摔了,人在醫院。
高燃轉著筆,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帥帥他媽摔的嚴不嚴重。
奶奶一摔,腦子就不清醒了。
高燃想到這裏,心就更慌了,他把筆丟課本上面,撐著額頭消磨時間。
下課鈴一響,高燃就快速收拾課桌,班主任在講臺上嘰裏呱啦說一大通,看樣子還得有十幾分鐘。
什麼“我就說兩句”,全是扯蛋。
圓珠筆在高燃的指尖上飛速旋轉,他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思緒早飛了。
“好了,今天就說到心裏。”
班主任一走。
走讀的回家,住校的上食堂打飯,一團亂。
高燃出來時,瞥見隔壁班走廊上的張絨,男朋友在旁邊,兩人有說有笑,端著“我們只是普通同學”的姿態。
他沒打招呼。
張絨有男朋友送,就不用他了。
人倒楣,喝涼水都塞牙。
高燃發現自行車後胎破了,他罵罵咧咧的推著車出校門。
學校在巷子裏,周圍是住民區,家離得近的同學就很方便,東拐西拐就到家了。
遠的比較麻煩。
高燃拐進一條巷子裏,沒到中間位置,他忽然停下腳步。
一股涼意從他的背後趴上來,瞬間擴散,渾身的毛孔全炸開了。
後面有人!
高燃猛地回頭,什麼也沒有,但是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還在,甚至以可怕的速度加重。
在學校畫黑板報那晚他跟賈帥一起回來,隱約覺得有人在偷看,那會兒他還告訴賈帥了,那是第一次。
從王東平李娟夫婦家出來,走在巷子裏的時候,發現有人在看他,那是第二次。
這是第三次。
高燃推著自行車拼命往前奔跑,一口氣柺跑拐了好幾條巷子,直直跑進前面不遠的租書店裏。
他把自行車扔地上,趴在櫃檯上氣喘吁吁,一頭冷汗,臉上是藏不住的驚駭。
兇手真的盯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