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剛跟封北去秋園逛了逛,還沒怎麼著呢,夜幕就已經扣在他們頭頂,來得太不是時候。
不多時,兩人坐在飯館裏面,點了兩菜一湯。
高燃研究地圖,決定明天以花蓮社區為中心,找附近的景點下手,路上耽擱的時間能減少一些。
把地圖收回書包裏,高燃掃了一圈飯館,都是人,沒什麼好看的,牆上的水墨畫不錯。
高燃的眼皮跳了下,突兀的想起了蔣翔,他家裏也有那樣的畫。
直覺告訴高燃,他還會再見蔣翔,在未來的某一天。
高燃摳摳小手指,他的直覺一向很靈,沒錯過。
哎。
高燃老氣橫秋的蹙著眉頭,人真複雜,難懂。
他大概永遠都參不透。
酒菜香打亂了高燃的思緒,他單手托著下巴,目光漫不經心的轉動。
玻璃窗外的街市喧嘩無比,人群熙熙攘攘,朝路口聚集了又散,被夜色緊緊籠罩。
封北打完電話回來,飯菜都已上桌,他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來,“怎麼不點飲料?”
高燃吃著玉米粒,“貴。”
封北倒杯白開水喝,“能有多貴啊?”
高燃一臉不能接受的表情,“果汁比小店裏貴兩塊錢。”
封北不以為意,“才兩塊。”
“才兩塊?口氣真大。”
高燃不認同男人的態度,“要是去租書,兩塊錢能租六本,還能找回兩毛錢,買冰棍能買四根,買梅肉能買四包,玩老虎機能……”
封北聽他說了一大通,不禁失笑,“小財迷。”
“這叫精打細算。”
高燃挑著雞肉丁吃,忽然說,“小北哥,我有個秘密想跟你分享。”
封北抬眼,“你那個髮小也不知道?”
高燃奇怪的問,“怎麼突然提他?”
封北沒回答,只追問。
高燃說,“不知道。”
封北滿意了,“那你說。”
高燃扒拉幾口米飯,“不想說了。”
封北哄小狗似的夾起一塊排骨放到少年碗裏。
高燃吃掉。
封北又給他夾排骨,挑肉多的。
高燃一口氣吃了三塊,終於肯繼續剛才的話題,“其實我以前有想過將來,如果能順利考上大學,就報考經濟管理,考不上就打工攢錢做小買賣。”
這是高燃沒溺水死亡,沒來到平行世界前的想法。
封北聞言就問,“現在呢?”
高燃把骨頭吐在一邊,沒說話。
封北吃了幾個花生米,聽到少年口齒不清的說,“現在我的偶像從柯南變成了你。”
高燃說完,他一抬頭,愣住了。
對面的男人維持著夾菜的動作,就這麼直視過來,一張剛毅的臉通紅,耳根子也是紅的。
“……”
一頓飯結束,封北已經恢復如常,心口卻依舊燙熱。
高燃擦嘴巴,“現在還早,我不想去叔叔嬸嬸家。”
封北擰上杯蓋,“那你想去哪兒?”
高燃的眼睛一亮,他把男人的水杯塞自己書包裏,“走,我們去書店。”
封北懶洋洋的說,“你要買書?”
高燃搖頭,狡黠的笑,“不買,我們去免費聽歌。”
書店裏的答錄機放著流行歌曲。
張雨生的《大海》一出來,高燃就跟著哼唱,“從那遙遠海邊,慢慢消失的你,本來模糊的臉,竟然漸漸清晰……”
封北的面色一變。
代溝這玩意兒他沒當回事,也不覺得有什麼大問題,他跟少年之間從來不缺話題。
此時此刻,封北不得不去承認那玩意兒的存在。
他愛聽《十送紅軍》《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東方紅》之類的歌。
少年哼唱的這首歌他沒聽過,也沒有想聽的**,理解不來。
“如果大海能夠帶回我的哀愁,就像帶走每條……”
高燃扭頭,嘴邊的歌聲一頓,他錯愕的喊,“小北哥?”
眉頭擰成川字的封隊長赫然回神,眼神詢問。
高燃盯著男人看,“你最近跟愁嫁的大姑娘似的,老有心事。”
封北的面部抽搐,這形容絕了,他完全沒法反駁。
書店靠著大學城,裏面有不少學生,結伴的,獨行的,張張臉上都是滿滿的青春活力。
高燃混在裏面,顯得更加稚嫩,而封北就是鶴立雞群,相當顯眼。
幾個女生竊竊私語,不時偷看封北,其中一個高挑的女生被推出來,紅著臉走到他面前。
封北叼著煙,挑了挑眉毛。
女生害羞的開口,找他要聯繫方式。
封北沒給。
女生瞥瞥同伴們,都在看著,她不免覺得沒面子,就鼓起勇氣,“大叔,我只是想跟你……”
封北轉身離開,那女生頭腦一熱,伸手去拉他的手臂,他出於本能,直接揮開了。
就封北的力氣,那一下輕不了。
女生毫無防備,被揮的踉蹌著後退好幾步,撞上了後面的男生。
店裏的其他人都看過來。
男生們覺得封北人有問題,美女上前搭訕,不但不給回應,還往外推。
女生們事不關己的看熱鬧,不時偷偷打量高大硬朗的男人。
那女生站穩了身子,滿臉難堪,眼睛瞪著封北,口氣裏全是指責,“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幾個同伴都靠近,拉女生的衣服叫她走,很丟臉。
封北夾開煙道歉,女生不依不饒,還哭了。
很普通的搭訕方式,不出彩,但也不會出大錯。
美女閃亮出場,不應該是這樣的鬧劇。
眾人唏噓。
封北的面色陰沉,耐心即將分崩離析。
高燃拽拽男人的手,對他擠眉弄眼,趕緊撤。
封北側低頭,“歌不聽了?”
高燃示意他看周圍投過來的視線,還聽個屁。
兩人把書店甩遠了才停下來。
不知道怎麼了,高燃沒有再提店裏那事兒的心思,連玩笑話都沒說。
封北也沒提,“前面有商場,去不去?”
高燃說要去,“我得買內褲跟襪子,沒帶。”
路上車多,封北不放心,把少年拉到了裏面。
到了商場,高燃從一樓逛到四樓,眼花繚亂。
封北沒陪人逛過商場,這是頭一次,累倒是不累,就是沒勁,他寧願跟少年一塊兒在泥坑裏玩泥巴。
“只逛不買,你還有得樂?”
“有啊。”高燃邊走邊說,“把不需要的買回去,那是一種病。”
封北搖頭,道理一套接一套,不重樣,也不知道是上哪兒聽來的。
高燃看見男士內衣的門臉,他進去一瞅價格,發現在自己的預算範圍之內,就隨便拿了兩條內褲。
封北在一旁提醒,“你哥我也沒帶。”
高燃說,“那你自己買。”
封北彈少年額頭,“良心呢?晚飯誰掏的錢?”
高燃抽抽嘴,“你要什麼樣的?”
封北不挑,“就你那樣的,拿大兩個號。”
高燃一臉狐疑,“大兩個號?”
封北扯了扯嘴皮子笑,“你哥很大。”
高燃嘀咕了句什麼。
封北耳朵尖,聽清了,小混蛋心裏憤憤不平,因為自己是根豆芽菜。
內褲買四條,送一條。
送的那條給封北了,高燃說他大,磨損比較厲害。
襪子是在路邊買的。
高燃摸摸,手感一般,“不是純棉的。”
封北撫額,“我說高小燃同學,還沒睡就做夢了吧?五塊錢四雙還想買到純棉的,你當人廠家是傻子?”
高燃撇嘴,概率雖然低,但不是沒有,萬一運氣好碰上了呢,說不準的事兒。
他從袋子裏拿兩雙襪子給男人。
封北頗為欣慰,“不錯,這回知道記著你哥。”
高燃聞到年糕的香味,“你有零錢嗎?”
封北問道,“要多少?”
高燃說,“一塊。”
封北翻皮夾,沒去碰最裏面小口袋裏的五毛硬幣,數數幾個一毛的,“只有六毛。”
不夠,高燃只好拿整的十塊去買年糕。
封北也有份兒。
高燃站在小攤邊吃年糕,辣的不停吸氣,“小北哥,你晚上去哪兒睡?”
封北沒吃,辣椒油刷了兩層,他只是看著,頭皮就冒火星子。
“回家。”
高燃一愣,“你在市里有住處?”
封北也愣,“我沒跟你說過,之前我就待在市局?”
高燃把頭搖成撥浪鼓,“沒有。”
封北哭笑不得,“我還以為你知道。”
事多,忙混了頭。
高燃繼續跟年糕較勁兒,“那你怎麼被調到縣裏去的?”
小錯誤不會受到那麼重的處罰,可要是大錯誤,男人不像是會犯的樣子。
封北憂鬱的歎息,“是我主動申請的,因為我厭倦了城市的繁華。”
高燃說,“幫我從書包裏拿個塑膠袋,我想吐。”
封北將少年柔軟的頭髮揉亂,“咽口回去!”
鬧了會兒,這事就翻篇了。
高燃不胡攪蠻纏,人人都有秘密。
他自個都做不到坦然,沒資格要求男人這麼對自己。
封北見少年吃完了,就把手裏的年糕給他,“要是你在小叔家住著不痛快,就跟我住。”
高燃搖頭,“不行,我媽會打電話問的。”
封北說,“那明天帶你去我那兒。”
高燃嗯嗯,他頓了頓問,“小北哥,你還會調回來嗎?”
封北不答反問,“你喜歡市里?”
高燃點頭,“喜歡。”
封北納悶,“人多車多,又擁擠又吵鬧,有什麼好的。”
高燃嘿嘿笑,“遊戲廳大,有得玩兒。”
封北,“……”
沒說實話,扯謊精。
這裏的夜晚五光十色,不像縣裏昏暗寂冷。
高燃買了幾本小漫畫書,他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朝這邊走來,年齡跟小北哥差不多大,體型威猛,也是寸頭,只不過線條較為冷酷。
那人給了封北一個擁抱,聲線跟他的外形一樣冷,“還知道回來。”
封北把人撥開,指著少年說,“這是高燃,鄰居家的小弟弟,身體不舒服,來市里看醫生。”
他又說,“石橋,我兄弟。”
高燃跟叫石橋的男人四目相視,各自上下一掃,握手打招呼。
三人找了個地兒坐。
高燃發現石橋是個面癱,說什麼做什麼都沒多大的表情變化。
石橋喝口茶,“你調過去,其他隊裏的人沒意見?”
封北瞥他一眼,“能有什麼意見?”
“功拿得多,誰都爭不過你。”
石橋的面部肌肉扯動,似是笑了一下,“憑你那狗屎運,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
封北後仰著頭抽煙,“還真遇上了一個。”
石橋沒問案情,不合適。
兩個男人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敍舊,回憶著過去的幾年。
高燃插不上話,他撐著頭,手弄了點茶水在桌面上寫寫畫畫,以此來打發時間。
封北踢石橋一腳,“行了,說個沒完了還。”
石橋面無表情,“我專程來為你接風,你就這態度?”
封北說,“明個晚上請你喝酒。”
石橋把茶杯扣桌上,“今晚不行?”
封北說不行。
石橋默了幾瞬,“你不想知道我姐的情況?”
高燃刷地扭頭去看男人。
封北一臉無辜,“我跟她有關係?”
“沒有?”石橋的眼神恐怖,“她流產不是因為你?”
高燃結巴,“流、流產?”
封北的嗓音裏帶著慌意,極其細微,“跟我無關。”
他的話是對石橋說的,眼睛卻看著少年。
石橋的面部有些猙獰,“怎麼跟你無關,要不是你,我姐能被搞大肚子?”
怎麼突然就翻臉了?
高燃傻不愣登的坐著,一頭霧水。
封北站起來,臉色鐵青,“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又不是我搞大了她的肚子。”
石橋作勢要上來動手。
高燃跳起來擋在男人面前,眼睛瞪著石橋。
石橋的胸膛一下一下起伏,陰晴不定。
高燃咽唾沫,硬著頭皮跟他對視。
石橋面上的煞氣瞬間煙消雲散,“封北,你這個弟弟挺心疼你。”
封北把少年往後一拉,“羡慕吧。”
石橋動動嘴角,“我有兒子,他說要保護我。”
封北因為少年的舉動,心裏美滋滋的,他勾唇,笑著說,“那你等著吧。”
高燃咂嘴,這兩人變臉比變天還快。
封北怕少年胡思亂想,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他聽。
石橋跟封北是同學,同事,兩人關係鐵。
通過石橋,封北認識了他姐石雯雯,碰面的次數很多。
石雯雯喜歡封北,喜歡了好多年,和多數小姑娘一樣,崇拜他,仰慕他。
但封北對石雯雯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只拿她當石橋的妹妹,僅此而已。
石雯雯表白被拒後遭到巨大的打擊,換上了抑鬱症,一時想不開就上酒吧喝酒,跟一個男的睡到了一起。
沒過多久,石雯雯發現自己懷孕了,可悲的是她讓石橋找到那個男人,對方不承認孩子是自己的。
石雯雯一怒之下抓了刀子刺向那個人,幸虧石橋跟封北及時阻止,不然會出人命。
那次之後,石雯雯打掉了孩子,抑鬱症更加嚴重。
她把不幸怪到封北頭上,心裏有怨恨,覺得要不是他的拒絕,自己也就不會作賤自己。
這幾年石雯雯鬧得很,抑鬱症把她折磨的不人不鬼。
直到封北被調走,她見不著人,不瘋了,日子才慢慢的回到了正軌上。
石橋悶聲抽煙。
封北對著垃圾簍彈彈煙灰,“雯雯現在過的怎麼樣?”
石橋說,“老樣子,白天看服裝店,晚上打牌。”
封北淡淡的說,“那不挺好。”
石橋不語。
封北抽口煙,半響問道,“雯雯還在吃藥?”
石橋說,“不怎麼吃了。”
封北長長的吐口氣,放心多了,“好事。”
高燃從沉思中出來,“小北哥,你不會就是因為這個事兒才申請調走的吧?”
封北沒出聲,石橋也沒。
高燃看看小北哥,又去看石橋,發覺氣氛不知不覺變得壓抑,猜測小北哥調走另有原因,很沉重。
沉重到這兩個人都發不出聲音。
封北看時間,“高燃,現在送你去你叔叔嬸嬸家吧。”
高燃不是很想去,又不得不去,他磨磨蹭蹭,“幾點了?”
封北說,“八點十分。”
高燃臉上一喜,“還早啊,再待會兒。”
封北拿他沒辦法。
石橋的餘光掃過兄弟跟少年,他低眉垂眼,若有所思。
封北說,“石橋,我過幾天就回縣裏,我那個房子你有空幫我留意一下,碰到合適的機會就通知我一聲,我過來把房子賣掉。”
“賣房子?你缺錢?”石橋皺眉,“還是說,你不打算回來了?”
封北沉默了。
他沒說是哪個原因,石橋也知道。
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沒有走出來,一味的逃避現實。
高燃扭頭,“小北哥,房子別賣,聽說房價會漲。”
封北身上的氣息恢復如常,調笑道,“聽誰說的?”
高燃說,“帥帥。”
封北心裏不快,“怎麼哪兒都能扯到那小子?”
高燃不明白男人這把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我也那麼覺得,真的,賣了就虧大了,千萬別賣。”
封北無所謂,“那就不賣。”
石橋第二次不動聲色的觀察兄弟跟少年,不知道在想什麼。
離開前,高燃去上廁所。
封北把玩著硬幣,拿兩根手指夾著在桌上轉動,這動作幼稚的沒邊兒了,跟他硬漢的形象不搭。
石橋瞧出些名堂,試探的問,“有心上人了?”
封北不否認,那就是有。
石橋的試探得到驗證,“那姑娘真倒楣。”
封北的腦門蹦起青筋,“怎麼就倒楣了?”
石橋面癱著臉,“你女人緣好,桃花運旺,情債多。”
封北,“……”
他問起石橋家裏的情況,“你兒子快三歲了吧?”
石橋說,“還差兩個月零六天。”
記得非常清楚。
封北半點都不奇怪,石橋很在乎他老婆跟兒子,勝過他的命。
當年石橋的老婆還沒懷孕,有次執行任務,她帶著班上的學生們穿過馬路,跟他們碰上了。
尖叫聲跟槍擊聲交織在一起,場面混亂,她就是一普通老百姓,遇到那種情形就慌了神,大聲喊著石橋的名字。
罪犯團夥挾持她做人質。
封北看到槍法精准,向來沉穩的石橋拿槍對著那名罪犯,手一直在抖,那是他唯一見過的一次。
慶倖的是人被救下來了,除了收到驚訝以外,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石橋腿軟,攤在地上半天都沒起來。
那時候封北拖著一條傷腿過去,發現石橋在哭,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近看才能看見他滿臉都是鼻涕眼淚。
封北記得他剛畢業那會兒,有個師兄跟他說過,幹他們這一行,討了老婆生了孩子有了家,不常回去住,錢給不了多少,愛給不了,人也給不了,很無奈。
家人不但要承受很大的委屈,還要做好面臨危險的準備,沒有強大的內心是絕不可能撐不下去的。
以前封北覺得那一類的事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裏面,不需要去考慮,現在不同了,他也想擁有一個家。
門從外面推開,高燃搖搖晃晃的扶著門框,臉蒼白,“小……小北哥……我頭疼……”
封北失手打翻了茶杯。
石橋是開警車來的,他把警報器開了,一路飛快的前往醫院方向。
後座的封北把少年放在腿上,手臂圈著,喉頭乾澀,“一會兒就到了。”
高燃疼得厲害,手腳冰涼,人在封北懷裏抽搐,太疼了。
他的嘴裏發出痛苦不堪的聲音,一張臉疼的扭曲,所有感官都在瞬間模糊成了一團。
封北握住少年的手,力道收緊,他嘶啞著聲音說,“燃燃,你忍著點,就快到了。”
說著,封北就去親少年冰冰涼涼的額頭,薄唇貼在上面,輕輕磨蹭。
石橋抓著方向盤的手一滑,他突然喊道,“封北!”
封北抬起頭,跟後視鏡裏的兄弟目光撞上,一切都已明瞭。
之後石橋一言不發。
封北會找個時間回答石橋的問題,現在沒空跟他廢話,心跳的太快,隱隱發疼。
到醫院時,高燃渾身都是冷汗,神志不清,要是他還清醒,知道自己被封北抱孩子樣的抱著,估計會尷尬的找個洞鑽。
封北去給高燃辦住院手續。
石橋在病房裏看著人,他的目光深黑,落在少年沒有血色的臉上,帶著明顯的難以置信。
封北的選擇讓石橋無法理解,他認為這是一個大錯特錯的決定,大好前途極有可能毀掉。
石橋走近一點,俯視著稚氣未脫的少年,這是封北給自己找的弱點。
找什麼不好,偏偏是個男的,而且身體還不健康。
石橋的神情冷冽,他需要跟封北好好談談。
家裏打了通電話,兒子想爸爸,妻子想丈夫,石橋的眸光柔和了些許,他出去接電話。
病房的門輕掩上了。
過了不到三分鐘,高燃的頭不疼了,他睜開眼睛,視線裏是一片慘白的天花板。
愣了愣,高燃才知道自己是在醫院,只是上個廁所,哪曉得會頭疼。
最近出現過好幾次,都是這樣的毫無預兆。
高燃抓抓濕答答的頭髮,去年明明只有在集中注意力盯著斑時才會疼,年一過就變了,變的更加詭異。
應該是漏掉了哪個細節,要好好想想,也許就能找到答案。
高燃無力的喘著氣,慢慢的調整呼吸。
每次從發作到平靜,他都有種在鬼門關走一回的感受。
即便攤上怪異的毛病,不知道能不能好,什麼時候好,高燃也沒有任何消極的念頭。
他要活著,想活下去。
因為人一死,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小北哥一直沒回來,高燃躺得無聊,就起身穿上鞋子走了出去。
走廊上靜悄悄的,空氣裏飄散著一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兒,不好聞。
高燃邊走邊想,雖然他知道醫生檢查出問題的可能性很低,不過發作的時候,他還是要來看的。
“不要再看了!”
左邊冷不丁傳來一聲怒吼,高燃嚇一大跳,他尋聲看去。
病房的門半開著,床上躺著一個病人,床邊站著一個人,正在對著病人怒駡。
“你得的是絕症,每天要花那麼多錢,家裏欠了一屁股債,你老婆跟你兩個孩子都被你拖累,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你還想怎麼樣?”
那人的肩膀不停顫動,嘴裏的話越發難聽,“沒聽醫生說嗎?你現在就是花錢買時間,治不好的,還活著幹什麼啊,跟癩皮狗有什麼區別,死了算了!”
“你多活一天,就拖累你老婆跟孩子一天,死吧,趕快死!”
高燃蹙蹙眉頭,他沒管住自己的腳,走到門口往裏看。
說話的那人是個不到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像個讀書人,很有學識,真看不出來那些話是出自他的口。
就在這時,有個護士進來查房,她驚慌的按響警報,很快就有幾個醫生趕了過來。
高燃正要走,邁開的腳步忽然一停。
他看到了病人的臉,跟床頭站著的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一個還能說話,一個吊著一口氣,隨時都會死掉。
高燃發愣的功夫,病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