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後退兩步,“你怎麼會在這兒?”
曹世原手抄在大衣口袋裏面,眼尾上挑,“我在醫院碰到了你。”
高燃呆愣,“醫院?”
曹世原沒什麼血色的唇輕抿,“去換藥。”
高燃哦了聲,原來是受傷了啊,他又跳起來,“你一路跟著我?”
曹世原不答反問,“頭疼的原因沒有檢查出來吧?”
高燃聞言,立即瞪圓眼睛,毛骨悚然的倒吸一口氣,還有什麼是這只狐狸不知道的?
曹世原的眼簾微闔,“有。”
高燃張大嘴巴。
曹世原看著少年可愛的模樣,唇角微彎,“要想不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就藏好了,現在的你顯然不能做到這一點。”
他彎了彎腰背,修長的手指指著少年烏黑發亮的眼睛,“你的心思都在這裏。”
高燃哼笑,“剛才你不是說有不知道的嗎?既然如此,說明我還是有藏起來沒被你看見的東西。”
曹世原微頷首,“不錯。”
高燃咬掉最後一個糖葫蘆,越過狐狸往前走。
曹世原不快不慢的跟上去,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接,明知故問,“封隊,有事?”
封北開門見山,“別招他。”
曹世原望著走在前面的纖瘦身影,淡聲道,“封隊這話從何說起?”
封北在那頭發火,“曹世原,別他媽給我來這套,我說什麼,你自己心裏清楚!”
電話掛斷。
封北聽著耳朵邊的嘟嘟聲,氣的把電話大力丟桌上,他青著臉低罵一聲,狠狠嘬口煙,太陽穴脹痛。
不到一分鐘,封北的耐心消失殆盡,他去找鄭局,“曹隊上市里執行什麼任務?”
鄭局抬頭看他一眼,“怎麼?”
封北繃著下顎,“問問。”
鄭局厲聲道,“封隊,你到一邊待著去,冷靜了再過來跟我說話。”
封北抹把臉,身上的暴戾之氣一點點褪去。
鄭局喝口茶,“曹隊底下一詐騙案的據點設在市郊。”
封北說,“派兩個人去一趟,再通報市局,讓他們做好協助,配合的工作不就可以了,何必親自過去?”
“他還不是想萬無一失。”
鄭局放下茶杯,“現在你跟我說說,剛才那一副急慌慌的樣子是怎麼回事?整的就跟自家媳婦要被人搶跑了,天下大亂了似的。”
封北的眼角一抽。
鄭局就是隨口一說,不知道自己離真相如此之近,“我一直忘了問你,上次你來我家吃飯,佳慧送你下樓,你們在樓底下說了什麼?怎麼才剛過年,她就說想當記者?”
封北愕然,“記者?”
鄭局嗯道,“那孩子性子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我跟她媽勸了,不聽,死活就是要那麼幹,你幫著勸勸,你的話她聽。”
封北皺皺眉頭,“鄭局,我有心上人,為了她好,我不能再跟她有聯繫。”
鄭局敲桌子,“朋友也不行?”
封北嚴肅著臉說,“最好不要。”
鄭局忽然問,“誰?”
封北正色道,“鄭局,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向您報告。”
鄭局哼了聲,“德性。”
出了辦公室,封北揉揉額頭,曹世原明擺著就是沖那孩子去的,抓准了他不在身邊的這個空擋,沒安好心,他很忙,抽不開身,真他娘的煩躁。
高燃打了個噴嚏。
曹世原解下圍巾遞過去,“圍上。”
高燃沒要。
曹世原不勉強,他將圍巾戴回脖子上,垂眼剝了顆糖果放進嘴裏,“走吧,請你吃東西。”
高燃聞到了檸檬香,“我不餓。”
話落,肚子呼嚕嚕叫了,他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我這是飽了,不是餓的。”
曹世原置若罔聞。
高燃去了高興去過的那家肯德基,發現高興之前坐的位子上坐了一對兒情侶,他人不在,八成是去了跆拳道館。
裏面開著空調,溫度挺高,人又多,有點兒燥。
高燃買了雞腿跟可樂,自己付的錢。
曹世原沒說什麼,他吃的喝的一樣都沒點,只是解開大衣的扣子,疊著長腿坐在少年對面,挺直的背部隨意後仰,雙手指縫交叉著放在腹部,一派優雅。
曹世原氣質好,一舉一動都很賞心悅目,他的骨子裏散發著一種富家公子的貴氣,不知情的,絕不會把他往常年跟各類罪犯打交道的刑警上面聯想,他像個搞科研的,或是個大學教授,知識淵博,風度翩翩,同時又深藏不露。
高燃啃兩口雞腿的功夫,他就沾了曹世原的光,連帶著成為周圍人打量的對象,都是女的,目光或大膽直接,或羞澀靦腆。
“你不吃東西,幹嘛還坐這裏?”
曹世原說,“我有在吃。”
高燃看狐狸一邊臉頰鼓著個小包,糖哪兒不能吃,“你這是在強詞奪理。”
曹世原一臉“是又如何”的表情。
高燃翻白眼。
曹世原明目張膽的盯著少年,目光掃過他明朗的眉眼,微翹的鼻尖,顏色紅潤的嘴唇,瘦白的下巴,細長漂亮的脖子,再往下是一截有點起球的藍色粗線毛衣,“你的氣色很差,封隊沒把你照顧好。”
高燃啃著雞腿,心說這不是廢話嗎,昨晚一晚上沒睡,能好才怪。
“昨晚徹夜未眠?”
曹世原在少年驚訝的目光裏說,“我去年給你的提議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高燃想起來是說的熏香的事兒,他繼續啃雞腿,沒給回應。
去狐狸家,跟狐狸共處一室,這種行為對高燃來說,挑戰的難度太高了,風險也很大,他對未知的東西抱有極強的排斥跟戒備心理。
一塊帕子遞到高燃眼前,他抬頭,眉毛揪在一起,“你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曹世原說,“以後你會知道。”
高燃無語的看過去,以後?還有以後?
曹世原說,“當然。”
高燃沒來由的厭惡這種感覺,自己在這人面前像是一大塊肉,被拆了骨頭剖開,什麼都一清二楚,但他卻一無所知。
他看看拿著帕子的那只手,皮膚很白,能看見青色血管,虎口有繭,常年拿槍導致的,手指骨節細長均勻,指甲修剪的乾淨整潔,右手食指第二個關節有個傷口,處理過,已結痂。
曹世原將帕子疊好放回口袋裏。
高燃的視線也隨之收回,“曹隊長,你更適合當心理師。”
曹世原似笑非笑,“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建議,等我哪天不幹刑警了,可以嘗試。”
高燃,“……”
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過來,問可不可以同桌。
高燃尚未表態,曹世原撩了撩眼皮,一擊冷眼掃過去,年輕女人的臉一白,識趣的離開。
年輕女人的這一舉動打消了躍躍欲試的其他人,那些炙熱的目光裏多了些遲疑跟退縮,大庭廣眾之下,丟臉的事兒少幹微妙。
曹世原垂眼剝第二顆糖果,手指靈活,“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高燃毫不猶豫,“不能。”
曹世原輕笑,“不問一下?”
高燃咬著吸管喝可樂,“問不問,我都是那個答案。”
他撞上那雙狐狸眼,裏面沒有一丁點溫度,讓人不寒而慄。
一道身影從門口進來,直奔桌前,伴隨著嘲諷的質問聲,“我媽讓你跟著我,你就是這麼跟的?”
高燃扭頭,嘴裏的一口可樂噴了出來。
高興同學的灰色運動褲遭殃。
衛生間裏,高燃一邊把風一邊聽高興罵髒話,“我祖宗也是你祖宗,不要亂罵。”
高興拽衛生紙擦濕褲子,“他又是誰?”
高燃抱著胳膊,“跟你沒關。”
高興借著身高的優勢俯視過去,“你現在住在我家,被人賣了,我爸媽就會被你爸媽煩,還要連累我,這叫跟我沒關?”
高燃覺得這小子其實是個挺簡單的人,情緒外露,“是縣裏認識的人。”
高興把衛生紙揉成團拋進垃圾簍裏,“呵,上次一個,這次一個,全是老男人,你倒是有能耐。”
高燃挺受不了的說,“別這麼陰陽怪氣的,我聽著反胃。”
高興的臉色陰沉,“褲子八百,給錢。”
高燃瞪眼,“八百?我全身上下衣服褲子加在一起都沒一百。”
高興嗤一聲,“所以說你是鄉巴佬。”
高燃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五毛硬幣跟三個一毛硬幣,“八百沒有,只有八毛,愛要不要。”
高興的眼神發冷,他忽然笑起來,精緻的洋娃娃變成小惡魔,“行,我跟你爸說,兒子欠債,老子還錢,天經地義。”
高燃咬牙切齒,“欠著!”
高興整整衣領,提醒道,“麻煩打個欠條。”
高燃氣得臉都綠了,出門一趟,就欠了八百巨額債務,靠!
走廊的曹世原將一張紙條給少年,“這是我的號碼,我有事要走了,你別在外面逛太久,早點回去,晚點我再來看你,那個忙需要你幫我。”
他說完就走,腳步沉穩。
高燃稀裏糊塗,看他?狐狸知道小叔家的地址?
手裏的紙條被拿走,高燃反應過來,紙條已經被高興丟進了垃圾簍裏。
高興的深情冷傲,“你回縣裏,想怎麼著怎麼著,在這兒給我老實點,惹了麻煩,我家還得給你擦屁股。”
高燃說,“剛才那是刑警隊長。”
高興顯然當他在放屁。
高燃也沒再多說,丟就丟唄,反正他記下來了,沒影響,不過要是真有事兒,不是很急,他就給小北哥打電話,很急得話,直接找石大哥。
如果到了找上狐狸的地步,說明事態非常嚴重,並且措手不及。
高興的褲子髒了,他就沒去跆拳道館,直接回家。
高燃也回去了。
半路上殺出來一個軟萌妹子,不是那晚跟高興在一塊兒的女生,她見到高興,眼裏流露出很純粹的喜歡。
高興眼皮半搭著,嘴裏發出“嗯”“哦”的音節,全程高冷樣兒,很吊。
高燃咂嘴,初中就能知道什麼是戀愛,什麼是喜歡?太早了些吧。
小女生第二次看過來時,高燃抬腳走人,他邊走邊想,不知道石大哥查的怎麼樣了。
石橋這邊查到了不少東西。
小蔓臥室的抽屜有明顯被人翻動過的痕跡,丟失了現金兩千多,名貴首飾若干。
假設是兇手入室搶竊,不小心被死者胡韻撞見,為自保在情急之下動手殺人,那麼案子的性質會相對簡單一些。
石橋直視著女人的眼睛,“除了那些,沒有丟別的東西?”
小蔓欣賞完剛塗好的指甲油,從小包裏拿出一包女士香煙,“沒有。”
石橋掃視這間旅館,命案過後這個女人就住在這裏,他的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蹲點監視,沒有收穫,“胡韻是2.15碎屍案的唯一資訊人。”
“什麼2.15碎屍案?”小蔓動作嫺熟的抽煙,詫異後說,“我沒聽她講過,不知道。”
石橋沒錯過女人的反應,看來是真的不知情,“你兩個小時前去過這家照相館,問能不能再印一套照片出來。”
說著,他將一張照片擺到女人面前的桌上。
小蔓的瞳孔一縮,刷了睫毛液的長睫毛垂下去,在眼臉下蓋出一片陰影,幾秒後她抬頭,手指輕彈煙身。
石橋點了點桌面,語調沒有起伏,“丟了照片,還是底片?或者說,兩樣都丟了?”
小蔓的紅唇微張,吐出一口白霧,她嬌笑,眼裏不見笑意,“石隊長,你們員警辦案,都靠自己瞎猜?”
石橋捕捉到了她的慌亂,“你有意隱瞞,是覺得金主被抓,對你沒有好處。”
小蔓站起來,手攀上男人的胸口,指尖畫著圈,抬頭將一口煙霧噴在他的臉上,委屈的說,“哎喲石隊長,看您說的,什麼金主啊,我有今天的一切,可都是靠自己拼來的。”
經事的女人,眼角眉梢有風情,有嫵媚,有成熟,也有滄桑,身材極好,豐胸細腰,膚白貌美,一顰一笑間的風韻十足,那裏面又藏著算計,這遠遠不是十幾二十歲,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身上能找到的東西。
石橋面癱著臉,不為所動,他的目光冰冷,裏面全是審視,“你的金主是誰?”
小蔓的手往上移,指尖劃過男人的喉結。
石橋鉗制住那只手,他接了個電話,很快掛斷,“長耀公司經理,花蓮社區的專案負責人,何進。”
小蔓的手指一抖,香煙掉到了地上。
何進是在會議室裏被叫走的。
石橋坐在對面,“何經理,有幾個問題想問你,還請你配合一下。”
何進嚴謹沉著,絲毫沒有被審問的慌張跟窘迫,“你說。”
石橋擰開筆帽做筆錄,“經查實,死者胡韻最後一通電話是給你打的。”
何進還是那副姿態,“是。”
石橋眯了眯眼,“她為什麼要打給你?”
何進說,“她在電話裏說自己有難處,想問我借兩萬,我叫她來找我,約的時間是晚上十點。”
石橋問道,“你,胡韻,小蔓,你們三人之間有哪些過往。”
何進叫助理泡杯咖啡進來,“石隊長要喝什麼?”
石橋說不需要。
助理戰戰兢兢遞上咖啡,門一關,辦公室裏再次陷入靜默當中。
何進吹吹咖啡,“當年我和胡韻相愛,我們的感情很好,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可惜出現了一次變故,有次我喝多了跟小蔓發生關係,胡韻一氣之下跟我分手,也跟小蔓斷絕來往。”
他將一口咖啡送進嘴裏,似是燙到了,眉心擰了一下,“小蔓跟胡韻很像,我偶爾會去找她。”
言語直白,非常配合。
石橋邊記錄邊問,“工作日你是六點下班,一個月下來,你回家的次數很少,胡韻死那天,你的車在七點四十左右開進了社區,卻沒回家,你去了哪兒?”
辦公室裏的氣氛終於發生了一絲變化。
何進又喝了口咖啡,苦味竄上舌尖,在口腔裏迅速蔓延開來。
搜集的相關證據都到了石橋這裏,他不急。
何進將一杯咖啡喝下去三分之二,整個胃部發熱發燙,“那天晚上我去了506。”
說到這裏,他兩手撐住額頭,神情模糊,“但是我進去時,胡韻已經死了。”
石橋聽著何進交代事情的前因後果。
何進的身邊不缺女人,他也從來不會壓制自己的**,送上門的覺得不錯就會去碰。
至於方如,她跟那些女人的區別只在於名分,要的也是他給的物質生活,離不開他的錢,而不是他這個人。
何進向來出手大方,在床上也很溫柔,沒有怪癖和特殊嗜好,是個完美情人,那些女人無論是什麼年紀,什麼性格,都是拿了錢財好聚好散,沒人跟他哭過鬧過。
除了小蔓。
何進給了小蔓一套房子,一家門臉,以及一張卡,她卻依然貪得無厭,想法子拍了他們在一起的照片威脅他,要他和方如離婚,再跟她結婚,否則就將那些照片貼到他的公司大樓裏去。
那天何進得知小蔓有飯局,就去506偷底片跟照片,沒想到會在屋裏看見約好十點見面的胡韻倒在地上。
何進抬起頭,眼裏有血絲,看起來很悲傷,“石隊長,我說的句句屬實,胡韻的死跟我沒有關係。”
石橋的眼神冷冽,“當時為什麼不報警?”
何進實話實說,底片跟照片在他身上,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況且他在案發現場,嫌疑很大。
石橋一走,何進臉上的悲傷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厭煩。
何進揮手,杯子摔碎,冷掉的咖啡灑了一地。
桌上的手機響了,何進接通,下一秒就將電話掐掉,拿了車鑰匙離開公司。
半個多小時後,何進的車停在郊外,他沒立刻下車,而是坐在車裏抽煙,目光隔著煙霧看窗外背對著自己的女人。
小蔓聽著身後車門打開關上的聲音,她攏了攏肩頭的黑色毛披肩,轉身面朝著過來的人。
何進面沉如水。
小蔓像往常一樣抬起兩條手臂勾住何進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胸口,閉著眼睛嗅他身上的氣息,“員警找上你了吧。”
何進撫摸著她的臉,手往下移,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頸,漫不經心的說,“拜你所賜。”
小蔓的呼吸困難,臉漸漸變成紫色,她不停拍打著何進,掙扎著喘息,“你放……放開……快放開我……”
何進的五指一鬆,改為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下一秒就壓上她的紅唇,不帶絲毫溫柔跟情意的力度。
幾分鐘後,小蔓舔掉唇上的血絲,面上浮現一抹動人的神采,“胡韻的死是不是你……”
何進打斷,“不是。”
小蔓整理著微亂的衣發,“那就是你老婆,她知道我住在506,也不止一次的親眼見過我從你的車裏下來,她巴不得我死。”
她微腫的唇一勾,“想來方如不會自己動手,買凶的可能性比較大,結果對方殺錯了人。”
何進出聲警告,“別胡說八道。”
小蔓的柳葉眉上挑,誇張的驚訝,“怎麼,你在替她說話?良心發現,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對不起她?”何進的眼裏掠過一絲刻薄跟嘲諷,“吃的穿的住的都是我給她的,我對她仁至義盡。”
小蔓突兀的笑出聲。
何進的眼神陰鷙,“你笑什麼?”
小蔓摟著何進的腰,“是不是跟警方說了我們三個人的事?說了的吧?”
“你告訴警方,你跟我的第一次是你喝多了?”她咬著他的喉結,笑的暢快得意,又極其妖嬈,“胡韻蠢,我可不蠢,那晚你根本就沒醉,你早就膩了她的管束,惦記著我的身子,想跟我上床。”
“她是來找你的吧?以為你還念著她,卻不知道你一直跟我這個她嘴裏的賤貨糾纏不清,還總是換床伴,女人換的比衣服還勤。”
何進的呼吸粗沉,沒把靠上來的女人撥開,而是攔腰抱起來丟進車後座。
小蔓沒少服務這個男人,對他的敏感點瞭若指掌,不過她這回沒讓他如願,“要不是胡韻突然出現在我家裏,死的就是我。”
何進把車門用力砸上。
片刻後,何進從後座下來,坐回前面的駕駛座上,冷漠道,“不要再來找我,好自為之。”
後座趴在皮椅上的小蔓動了動,她動作艱難的坐起來,揉著青紫的手腕,“上次我碰見你跟一個女大學生親熱,輕聲細語的,生怕她疼著,你的口碑也一向很好,多金又溫柔,怎麼到我這兒不是掐,就是咬?”
何進啟唇,“你賤。”
“也對,不賤怎麼會跟好姐妹的男人睡到一起。”小蔓擦亮一根火柴點燃香煙,神情是情事過後的慵懶,“告訴你一件事,底片跟照片都燒了也沒用,我還有,多得是。”
車裏的氣壓驟然降到穀底。
何進那張臉上的偽君子面具裂開一道縫隙,頃刻間四分五裂,他猙獰的咆哮,“滾下去!”
小蔓咯咯的笑,笑得前俯後仰。
何進去後座,將小蔓拖出來丟到地上,又將她的包跟衣服一起甩到她身上,像是在扔一件垃圾,看都不看一眼。
車揚塵而去。
小蔓沒有如同棄婦般歇斯底里,發瘋發狂,痛哭流涕,露出可憐可悲的嘴臉,只是將香煙抽完,百思不得其解的笑著歎息,“何進,我他媽怎麼就看上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玩意兒……”
何進沒回公司,而是回了家。
方如不在,不是去酒吧喝酒了,就是逛商場去了,迎接他的是意料之中的冷清,家就是一套裝修精美的房子罷了。
何進倒在沙發上,鬆了鬆領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就那麼合著眼皮不動。
樓底下的蹲點的警員向石橋彙報,說何進人回來了。
石橋讓人繼續蹲點,他獨自去了506的對門505,開門的是個顴骨突出,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瘦高男人,孫剛。
“石隊長請進請進。”
孫剛點頭哈腰,很客氣,很有禮貌,過了頭,讓人不自在。
石橋邁步走進來,撲面是一股子泡面味,混雜著垃圾沒有及時倒掉而散發出的惡臭。
孫剛邊說邊收拾茶几上的報紙跟書,“不好意思,我這兒亂,石隊長請等一等,我收拾一下。”
石橋來之前調過孫剛的檔案,公司普通職員,月工資一般,選擇在花蓮社區租房子不是明智之舉,還租的一套,沒跟人合租。
另外就是,孫剛有犯罪前科。
改過自新的不是沒有,對國家對人民都是好事,前提是真的改過。
趁著孫剛收拾的功夫,石橋對視線範圍內的大小物品進行搜查,“506發生命案那晚,你在哪兒?”
孫剛整理書的動作一停,“我在家。”
石橋知道樓層沒有監控,他的視線掃向孫剛手裏的書,“只有你一個人?”
孫剛說是啊,“找不到人合租,我就自己住著,雖然房租貴了些,但住的很舒坦,就只好在生活上面節約著點。”
他剛坐下來就站起來,“石隊長要喝水嗎?我這就去給你倒。”
石橋搖頭。
孫剛又坐回去,搓了搓雙手,有些許的拘謹。
石橋頂著張面無表情的臉,的確存在極大的壓迫感,他問道,“七點到八點那個時間段,你在家裏做什麼?”
孫剛說,“看書。”
石橋又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響動?”
孫剛搖頭,不好意思的說,“不瞞石隊長,我平時看書的時候會很投入。”
石橋說,“你跟對門接觸的多不多?”
孫剛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不多,就碰到過幾次。”
石橋不動聲色,“你喜歡她。”
孫剛一驚,他站起來,連忙擺手,“石隊長可不能瞎說,小蔓都沒怎麼跟我說過話。”
石橋問,“那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孫剛的臉騰地一下漲紅,他支支吾吾,說是聽人那麼叫過。
石橋沒有往下說,他看一眼茶几上的書,“這本書能不能借給我看看?”
孫剛受寵若驚,“沒問題的沒問題的,石隊長儘管拿去看,要是不夠得話,我還有。”
石橋帶走那本書。
孫剛客客氣氣把他送到樓底下,目送他離開社區。
夜幕不知不覺降臨,社區各家燈火通明,遠看近看都充滿了溫馨的氣息。
高建國坐在上方,趙雲在他左邊,高興在他右邊,高燃在下方,四人面對著一桌子豐盛的菜肴。
有葷有素,還有湯跟飯後甜點。
高燃不易察覺的砸了砸嘴皮子,就沖這生活品質,要是奶奶來了,能住習慣就好了。
住不習慣,山珍海味都不如鹹菜白粥來得香。
趙雲夾兩隻大蝦到侄子碗裏,“小燃,這基圍蝦你多吃點,補鈣的,你看你,比小興大好幾歲呢,個頭都趕不上他。”
高燃差點噎住。
趙雲說,“牛奶也要喝,早晚一杯,小興就是那麼來的,每天堅持,一天不漏,回頭我跟你媽說說,豆漿哪有牛奶好啊,現在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錢不能省。”
高燃含糊的嗯了聲。
高興喝口椰子汁,筷子在盤子裏撥撥,挑著胡蘿蔔絲吃。
趙雲嗔怪,“小興,你怎麼不給你哥倒飲料?”
高燃 ,“我不喝。”
這是真話,那是從冰箱裏拿出來的,他喝不了那麼冰的,還是人高興有本事。
高興就沒抬眼皮。
高建國沒怎麼說話,幾乎只有趙雲在說,高燃不得不給她回應,他想家了,想爸媽想奶奶,想家裏的小院子,想潮濕狹窄的巷子,希望時間過得快點兒。
飯碗往桌上一放,高興就要出去跑步。
高燃沒動,死冷的天跑什麼步,他理解不來,再說了,剛吃飽不適合那麼運動吧?
高建國走到書房門口,手握住門把手時側頭說,“小燃,電視別看了,你跟小興一起下去走走。”
高燃笑嘻嘻的說,“小叔,我就不去了吧?”
高興鄙夷的目光掃來,他當做沒看見。
高建國蹙眉心,“吃完飯要消食,不然對腸胃不好。”
趙雲在逗她的小狗乖乖,抽空瞟一眼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的少年,“你小叔說的對,好吃懶惰不會有出息,還有那幼稚的動畫片,看多了不但沒用,還影響智商,有空不如看看紀錄片,美國片,能學知識,也能學學外語,英格力士。”
“……”
高燃看向高興,高興也看過來,似乎是因為他媽刻意裝文化人而覺得丟面子,一言不發的揣了下桌腳。
書房裏傳出高建國的聲音,“高興!”
高興冷酷著臉出門。
趙雲不放心的說,“小燃,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跟上啊。”
高燃勉為其難的換上了鞋子。
社區裏的路燈明亮,不時有人走過,步伐或快或慢。
高興在前面跑,身姿矯健,高燃在後面慢悠悠的走路,誰也沒搭理誰,倆人很快就拉開了距離。
等到高興跑完一圈,高燃還維持著那個七老八十的速度。
高燃撇嘴,“你跑你的,我走我的。”
高興冷哼,“你以為我管你?少自作多情了。”
高燃瞪著他的背影,什麼毛病!
“阿嚏——”
高燃打噴嚏,他揉揉鼻子,天寒地凍的,冷風呼呼的吹,跑個屁啊跑。
經過28棟時,高燃下意識的抬頭往上看,他一層一層數,發現506的陽臺上好像站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