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平不誇張的說,幾個兄弟檢查完花蓮社區近一個月的監控,發現無果後就把時間往前推,近兩個月,三個月……就這麼一直推,一天下來,坐在電腦前面的時間超過二十個小時,眼睛都快瞎掉了。
就在剛才,一個兄弟那裏有了收穫。
一年前的9月27號晚上11點三十五分,常意跟小蔓一起出現在畫面裏,倆人進了28棟,將近一小時後,常意獨自出來。
再往前,8月16號晚上九點十分,小蔓在樓底下的臺階上站了兩三分鐘,常意出現,他們一同走進樓裏,差不多是同樣的時間之後,常意離開。
就這兩次,那天之後的一年裏,常意沒再進過28棟。
距離第一次兇殺案已經過了六天,目前還沒圈定嫌疑犯,哪怕是出現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線索,都會被警方緊緊抓住。
上午社區物業跟保安開始上班,警方立即展開調查工作。
快到十點的時候,桂平來跟石橋彙報進展。
“保安部那邊有相關登記,9月27號晚上小蔓聯繫物業說她家裏好像進賊了,值班的常意上門查問情況,8月16號晚上也是如此,不過都沒丟東西。”
桂平說,“小李根據這條線索去查問物業,我們這回的運氣比較好,一個工作人員說28棟506的住戶去年年底來過電話,原因跟那兩次一樣,都是家裏進賊了,當時就是她接的,她給保安部打電話,接電話的聽著聲音是常意,之後住戶沒有再打給她,問題肯定得到了解決,但是監控裏對應的時間沒有畫面顯示,有人做了手腳,應該就是常意。”
石橋問道,“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
“那個工作人員記不清,只說是15號晚上,幾點她忘了。”桂平說,“隊長,現在是不是可以對常意進行抓鋪……”
石橋說還不行,沒有直接證據,“現在只是推測,殺人動機,作案工具都不明。”
桂平皺皺眉頭,“那提審常意?我跟小李他們白天黑夜的輪流來挖,就不信挖不出他嘴裏的東西。”
“先二十四小時蹲點跟蹤。”石橋突然問,“老桂,如果你家裏進賊,你會不會換門鎖?”
“鎖肯定要換的啊。”
桂平明白過來,“隊長,你的意思是,死者小蔓撒謊?也不排除是心眼大吧,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又沒丟。”
石橋說,“家裏多次進賊,卻沒丟東西,正常人會認為這樣更詭異。”
桂平啞然。
石橋吩咐道,“帶個老師傅去看一下小蔓家的門鎖。”
桂平立刻去辦,他那邊很快就來消息,說是門鎖有換過的痕跡,還不止一次。
石橋的猜測被證實,胡韻那晚不是自己開門進去的,當時只有兩種可能,一,門開著,二,有人給她開的門。
小蔓已死,想要挖出她遮掩的真相難也不難,她只在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何進。
家裏多次進賊,條件允許會搬家,不允許會換鎖,小蔓屬於前者,但她做了後者的選擇,不搬家是因為何進在那個社區。
撒謊也是因為何進。
小蔓是何進的情婦,她買下那套房子,就是希望何進能去她那裏過夜,對方手裏有她的鑰匙。
胡韻被殺,小蔓第一反應是胡韻的死跟何進有關,她才會去維護,照這麼推測下去,那她去照相館問還能不能再洗一套照片,應該是在試探,怕警方通過這件事查到何進身上。
得知不能,小蔓就放心了。
所謂的照片威脅,不過是小蔓想留在何進身邊的藉口,她跟他的那些女人不同,用錢打發不了,要的是他的人跟感情。
假設胡韻去找小蔓,是發現她跟何進還維持著那種關係,那胡韻到底是怎麼進去的?
石橋敲點桌面,他的人這幾天一直都有觀察何進,生活照常,工作之余就是在女人那裏消遣,至於方如,不是去醫院看趙雲,就是逛街購物。
那兩個人唯一的聯繫就是個小本子。
石橋按按額角,開車回家見見老婆孩子,隨後就去了花蓮社區。
高燃跟高興耗了一晚上,前者習以為常,後者也還行,到底是年輕,底子好,熬個夜的殺傷力不大。
高興是對熬夜無所謂,但是他對房裏多個人,還躺在他的床上轟不走這一點瀕臨崩潰,他盤著腿坐在地上,背靠牆角,臉色陰沉,“這樣有意思嗎?”
高燃用了他昨晚的回答,“有意思啊。”
位置調換,被逼瘋的人成了高興,他捏緊拳頭,“高燃,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高燃打哈欠,“我知道,你就沒把我當你哥。”
高興冷冷的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那還不快滾?”
高燃翹起二郎腿。
高興起身,作勢要過來弄死高燃。
高燃見狀就立馬翻過來趴在床上,手抓著床沿,他知道高興的弱點,就專門攻擊這一塊。
高興無法,他覺得不是現在已經換床被這麼簡單了,連整張床都要換掉,必須換掉,今天就換,“你是我見過最無恥的人。”
高燃回他一個燦爛的笑臉,還吹起口哨,“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高興一腳踢在床腳上面。
床劇烈晃動,高燃也跟著晃,聯跆拳道的,腳力就是不一樣,這一腳要是踹在他身上,得疼上好半天,他側過頭,“你跟我說實話,我就出去,順便給你把床單被套洗了,再把地板拖一遍。”
高興沒說話,似是是在考量。
高燃心砰砰跳,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高興接下來會說出讓他滿意的回答。
約莫有三四分鐘,高興才開口,“交換。”
高燃翻身坐起來,“行,交換。”
高興先問,“你有沒有跟女生上過床?”
高燃的眼角狠狠一抽,這什麼問題,尺度太大了吧,他摸摸鼻子,“沒有。”
高興鄙視。
高燃翻白眼,他還在上學,上什麼床,那不是瞎搞嗎?“小蔓被害的那晚,你看到了什麼?”
高興一臉酷拽,“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
高燃跳到高興的背上,手勒他的脖子,咬牙切齒,“臥槽,你耍我是吧?”
高興從來沒允許誰離自己這麼近過,他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受不了的咆哮,“下來!你給我下來!”
無論高興怎麼掰怎麼罵,高燃就是不下。
混亂之中,高興說了個名字。
“常意?”高燃把頭湊上去,“那晚你看到假扮小蔓的人是他?”
高興的鼻息裏全是高燃的氣息,他倒抽一口氣,厭惡的說,“操!說話離我這麼近幹什麼?惡不噁心啊你?”
高燃沒心思跟高興鬧,他從對方的背上下來,走到前面追問,“快說啊,是不是?”
高興撩起毛衣擦臉,擦完就把毛衣脫了,還嫌不夠,乾脆去衛生間洗臉。
高燃無語。
高興出來時,臉搓洗的通紅,“我沒看到常意假扮成小蔓,那天晚上十點多,我看到他出現在地下室,死角,監控照不到的路線。”
高燃的神情激動,“這麼重要的資訊你為什麼不跟警方說?”
高興打開窗戶,“懶得說。”
高燃難以置信的看著高興,“那是條人命!”
高興站在窗邊呼吸新鮮空氣,“就說你是鄉巴佬,你平時看報紙看新聞嗎?不看吧,你就會看那些腦殘弱智的漫畫小說,知不知道全國各地一天要死多少人?人命算什麼啊,算個屁。”
高燃想罵人,“我不跟你討論這個。”
高興也沒有繼續跟他討論的意思,“床單被套記得換洗,等我回來的時候,我不希望我的房間裏還有你的味道。”
他說完就走,看樣子是不到天黑不會回來。
高燃搓了搓臉,跑著去客廳打電話,“石大哥,我是高燃,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石橋在得知那個情報之後,沒有改變主意,他還是讓人秘密調查,不驚動常意,有確鑿的證據就立即逮捕。
過了會兒,石橋又接到高燃的電話,在電話裏,高燃把酒吧裏的事告訴了石橋,他也沒什麼證據,完全是靠的直覺。
昨晚打架的事兒鬧的挺大,酒吧監控一查就能查得到。
石橋讓桂平帶著朱同的照片去問青年,知道青年那晚看到的人正是朱同,另一個男的不知身份。
朱同的行蹤不明,生死不明,他的父母為了名聲堅決不報案,警方勸說無用,想介入,也介入不進來。
石橋手上抽不出人手,大家都忙得要命,幾個大案子一直沒破,時間跟精力全擱在那上面了,沒時間去管同性戀引發的家庭糾紛,只能讓派出所跟進一下,確保朱同人身安全就行,別的就不是他們管轄的範圍了。
石橋還是瞞著封北給高燃打了個電話,叫他有空就去鳳秀苑走走,離得近,方便。
高燃去了鳳秀苑。
朱父去單位了,只有朱母一人在家,她隔著防盜門看門口的少年,說話還是那麼輕聲細語,“有事嗎?”
高燃說沒事,他低聲問,“阿姨,朱同回來了沒有?”
朱母說沒。
高燃正想著說什麼,婷婷跟小飛過來了。
他們兩個知道朱同離家出走了,卻不清楚其中緣由,知情的除了朱同的父母,只有封北,石橋,高燃三人。
這種事不適合傳的人盡皆知。
婷婷抓著防盜門的鐵欄杆,小聲說,“阿姨,花蓮社區命案的事兒你聽說了嗎?都死兩個人了,案子到現在還沒破,現在亂,朱同不知所蹤,你跟叔叔真的就不擔心嗎?”
朱母說,“他不會有事的。”
婷婷的臉貼上去,“過了這麼多天,朱同還沒回來,不知道在外面是什麼……”
朱母打斷婷婷,輕聲說,“他不是一個人,不會有事的。”
婷婷沒聽明白,“啊?”
朱母自知說漏嘴,臉色微變。
“阿姨,外頭跟家裏沒法比,最近天氣一會兒降溫一會兒升溫,很容易生病,朱同肯定吃不好,穿不暖,他很想家的,你們把他找回來吧。”婷婷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要是朱同有個什麼事,最難過的是你跟叔叔啊。”
小飛嘖嘖,“婷婷還真能瞎扯。”
高燃心說,人沒回來,什麼情況都有可能出現。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會把沒見過面的朱同跟常意聯繫到一塊兒去,明明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常意是同性戀。
總共才接觸了幾次,就這樣揣測一個人不好,高燃沒這麼幹過,他抿抿嘴,真是奇怪。
高燃跟婷婷小飛分開,他站在原地看著倆人邊走邊打鬧,情侶的世界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想像不出來,會不會像書裏描寫的那樣,有陽光,有糖果,五彩繽紛?
臉上有濕意,冰冰涼涼的,高燃摸摸臉,抬頭看看天,下小雨了。
行人沒打傘,這點雨不算什麼,不過雨點裹挾的寒意非常重,撲打到臉上會很冷,像是碎冰塊。
高燃哆嗦了一下,他跑到附近的超市里給小北哥打電話,那頭嘟嘟了一會兒,沒人接。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以前從來沒有過,高燃愣住了,他記得小北哥說手機二十四小時帶在身邊,故意不接?不會的。
高燃又打,這次接了,他眉開眼笑,“小北哥。”
那頭的封北嗯了聲,之後就是沉默。
高燃發現外面的雨點變大了,他吸吸鼻子,“你在哪兒呢?剛才怎麼沒接我的電話啊?”
封北的嗓音微啞,夾雜著咳嗽,“我在現場,沒聽見。”
高燃急忙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封北說嗓子疼。
高燃揪眉毛,嘴裏蹦出一連串的問題,“昨晚你什麼時候回去的?睡覺著涼了?有沒有去看醫生啊?吃藥了沒?”
封北又是一陣咳嗽,“沒事兒的高燃,我又不是小姑娘,感個冒而已,不至於。”
接下來陷入了沉默當中,高燃不自覺的排斥這種氛圍,他開始找話題聊,“小北哥,帥帥回來了。”
“那不挺好,你開心了。”封北說,“我這邊忙,回頭再說,掛了。”
高燃握著話筒,半天都沒緩過來。
給了錢,高燃走出超市,他邊走邊擦臉上的雨滴,茫然,無措,傷心,彷徨,害怕,不安等諸多情緒積壓在他的心裏,找不到出口,太難受了。
高燃想回去,現在就回去看小北哥,他摸摸口袋,買票的錢不夠,又想到明天爸媽跟奶奶要來這邊過節了,到時候就能回去。
算了,再等一天,明天過完節就回去。
頭頂多了一片陰影,高燃回神,他抬頭,視線從傘裏轉移到傘外,“是你啊。”
曹世原把傘舉到高燃頭頂,自己站在傘外,邊上有個白白淨淨的短髮文藝青年,正用一雙杏眼看過來,眼裏充滿了好奇。
高燃被看的渾身彆扭。
曹世原讓青年走開,他低頭走到傘下,“朱同沒回家吧。”
高燃震驚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朱同的事?”
曹世原的嘴裏含著檸檬硬糖,他說的理所當然,“你關注了,我自然也就會去關注。”
高燃走到傘外。
曹世原把人拉回傘下,“什麼看法?”
高燃掙脫開他的鉗制,裝傻充愣,“什麼什麼看法?”
曹世原似笑非笑,“你說呢?”
高燃偏過頭,臉對著別處,“沒什麼看法。”
曹世原的視線落在少年臉上,停留了幾個瞬息,他挪開視線去看遠處,最後又回到少年臉上,“我會在這邊工作。”
高燃這回聽懂了,他滿臉詫異的問,“你被調到市局了?”
曹世原糾正,“不是被,是我主動申請的。”
高燃沒問原因,畢竟這個事兒跟他沒什麼關係,問不問沒多大區別。
曹世原趁少年不備揉了下他的頭髮,一直是這麼柔軟,“你很快就會面臨人生最大的轉捩點,高燃,你該長大了。”
高燃心頭一跳,“什麼轉捩點?我發現你除了可以當心理師,還有當神棍的潛質。”
“就是不適合當員警。”曹世原替少年說了後半句,他眼裏的揶揄斂去,“高燃,你還可以更優秀。”
高燃無意識的說,“那當然。”
說完他自己都愣住了,捫心自問,他是有點兒自戀,卻只在很熟悉很熟悉的人面前來這一套,開個玩笑。
“那麼,”曹世原把傘給少年,他將手抄在風衣口袋裏,彎下腰背,直視著少年的那雙眼睛,“我在市局等你。”
高燃望著曹狐狸的背影,這話說的太早了,也整的跟未卜先知一樣,好像他一定會報考警校,一定會考上,還一定會去市局。
怎麼可能啊,人生最多的就是變數。
還有那什麼轉捩點,在沒轉過去前,沒人知道自己轉過去的時候會看到什麼,遇到什麼,全看老天爺的意思。
高燃打著傘在雨裏漫步,刻意逃脫怪異的情緒,一頭栽進案情裏面。
兇手會是誰呢?
市里不像縣城,偵查的範圍更廣,更複雜。
就目前來看,孫剛只是入室偷竊,嫌疑可以排除了,現在因為高興透露的資訊,常意的嫌疑變得最大,不在場的證明也不再堅固,但他沒有殺人動機啊。
這案子不是小北哥接的,高燃的熱情跟推斷能力都受到了影響。
高燃無意間瞥到了一個人影,對方的目光已經逮著了他,正往這邊來,他的眼皮跳了跳,快速看看四周,花蓮社區就在下個路口左拐,很近。
青年朝地上啐一口,“媽的,可讓老子找到你了。”
他招手,“哥幾個,好好給我招呼招呼這小子,給我往死裏招呼!”
高燃撒腿就跑。
青年一夥人傻眼,臥槽,跑的還真快,嗖嗖的。
高燃逃難似的跑到社區裏,身後一夥人緊咬著不放,他瞅見保安室門口的男人,也不管對方的嫌疑了,趕忙飛奔了過去。
常意把快要摔倒的少年扶住,嗓音溫柔,“怎麼了?”
高燃手指著身後,嗓子眼發乾,呼吸喘的厲害,一句話說不上來。
常意往後看,眉心微擰。
青年帶著幾個兄弟跑到社區門外,“小子,躲那兒算什麼,你要是個爺們就給我出來!”
高燃不上當。
常意對少年說,“你去你親戚家吧,其他的不用在意,他們敢亂來,我會報警。”
高燃嗯嗯,他走遠了又原路返回,擔心事情鬧大,沒想到還沒走近就聽到一個聲音,“嘿哥們兒,那晚那男的是你吧?”
是酒吧那個青年,吊兒郎當的。
高燃在原地停了好幾秒才重新邁開腳步,按理說,應該是在意外之外,但事實卻是意料之中。
常意臉上的表情不變,他問,“哪個晚上?”
青年曖昧放肆的盯著常意,“別給我裝糊塗了,就你這腰這腿,我眯著眼睛都能認得出來。”
有車過來,常意拿登記本去做登記,沒理睬。
青年見有人看向這邊,就把聲音提上去,“不承認是吧?要不要我拿個喇叭進社區喊一遍,讓裏面的人都知道社區保安是個同性戀?”
常意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直起腰,側頭看去,雙眼黑沉沉的,裏面一點光亮都沒有。
青年吞咽唾沫,下意識往後退,發現自己有同夥,弱下去的氣焰又上漲回去,“怎麼?怕了?怕就別搞……”
常意打斷,他不慌不忙,態度坦然,甚至還笑了下,“年輕人,惡意造謠,誹謗是犯法的,你說我是同性戀,我就是?證據呢?”
在場的都是社區居民,女性居多,全站在作風很好,評價很高,人又長得端正體面的保安那邊,對青年指指點點。
“就是,你說是就是,你誰啊,天王老子嗎?”
“我看你才像同性戀。”
“不是像,八成就是,一男的耳朵上戴那麼多耳釘,想當女的唄。”
“誰他媽規定男的就不能戴耳釘了?”青年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同夥又跟死鱉一樣,他火大,“媽的,不跟這群潑婦玩,走了走了!”
高燃以為沒人注意到自己,他要走,卻冷不丁被叫住,叫住他的人還是常意。
“我那什麼,我身上被雨淋濕了,得回去換衣服。”
高燃儘量不露出異常,他抓抓有點潮濕的頭髮,抬頭對常意咧嘴笑笑,“剛才的事兒多謝你。”
常意失笑出聲,“你每次見我,都會跟我道謝。”
高燃愣愣,“對噢。”
常意不說話了,只是低頭看著少年。
高燃心跳加速,他捏捏手指,手心冒汗,“那人是我昨晚在酒吧認識的,我跟他打了一架,他記仇,帶人來附近找我,要把昨晚吃的虧討回去。”
常意沒問為什麼打架,直接說,“是不是他說你喜歡男的?”
高燃僵住。
常意看進少年的眼睛,輕輕一笑,“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眼睛會出賣你?”
高燃手腳冰涼,明明社區門口不斷有人進出,他還是在抖,控制不住,“沒有。”
“現在你知道了,”常意溫聲說,“以後如果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心思,就別跟誰對視,要避開。”
高燃覺得這話不像是在跟自己說的,而是在跟另一個人說的。
常意說他今天下午請假,還邀請高燃去他家玩,“我家裏有個小朋友,他跟你很像,你們見了面,會很投緣。”
高燃拒絕的話竄到嘴邊,他瞥到石大哥的人,趕緊使眼色。
那人接收到資訊,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同一時間,桂平去石橋的辦公室彙報,說是發現了朱同的行蹤。
石橋沒放在心上,青少年離家出走,父母不報案,這事兒到不了他手裏,“聯繫派出所那邊。”
“隊長,事情有點不對頭。”桂平說,“根據線報,朱同在那附近出現過幾次,年初四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石橋說,“那就叫個人跟著派出所的民警過去,再叫上朱同的父母。”
桂平說行。
石橋問道,“花蓮社區那邊是什麼情況?”
桂平剛要說話,對講機裏就傳來聲音,說是常意帶走了高燃。
石橋跟桂平動身趕去。
高燃跟著常意回家,進門就看到門口擺著幾雙男鞋,兩個尺碼,一大一小。
他摳摳手指,石大哥的人就在附近,也通知了警方,應該不會有事。
況且還有朱同在呢,常意就是真的想做什麼,也會有所顧忌。
常意把鑰匙放到鞋櫃上面,“那小子還在屋裏睡覺,我去把他叫起來。”
高燃沒見過朱同,站到他的面前,他能認出來。
畢竟孩子脫不開父母給的輪廓。
房裏傳出常意的聲音,“都幾點了還睡,毛衣在床裏面,穿反了。”
話語裏有明顯的寵溺。
高燃打量著眼前的傢俱擺設,很溫馨的家,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沙發上有機器貓抱枕,兩隻,前面的茶几上放著一個透明的罐子,裏面全是花生糖,邊上還有個果盤,吃剩下一半的橘子丟在幾個蘋果上面,隨意又真實。
高燃心想,常意很寵朱同。
同性戀人之間的相處會是什麼樣子?他好奇的等著朱同出來。
高燃看一眼廚房,兩個相同花色的碗疊放在一起,鍋臺上有一份早餐,他聽到常意溫柔的聲音,“早飯又沒吃?怎麼這麼不聽話?早飯午飯一起吃,對腸胃不好。”
對,是不好,高燃在心裏說。
他去陽臺,發現晾衣架上掛著不少衣服,顏色較深,款式成熟些是常意的衣服,剩下比較年輕的衣服褲子是朱同穿的。
高燃環顧一圈,他赫然發現,同性戀人的家也是家,普普通通的,跟異性戀組成的家沒有什麼不同之處,都是被柴米油鹽充斥的生活。
硬要說一個,就是性別。
房門打開,高燃伸著脖子看,卻只看到常意出來,朱同人呢?
常意笑著說,“他害羞,在裏面不肯出來。”
高燃撓撓後頸,朱同比他大一歲,還害羞啊,“那要不就算了,改天再認識吧。”
常意說,“你先坐,我給他熱點吃的,他早飯沒吃,我怕他餓壞身體。”
高燃看著男人進廚房,很快傳出煤氣灶打開的聲音,他咂嘴,沒來由的羡慕朱同。
下一刻,高燃意識到自己從進門到現在,就沒有露出丁點歧視的心理。
常意熱好粥端去房間,門沒關。
高燃走到房門口往裏看,他看見了什麼,眼睛瞪大,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常意坐在床邊舀起一勺粥吹吹,“坐起來吃,躺著容易嗆到氣管裏面,聽話。”
沒有回應,不可能有。
床上躺著一個人,確切來說是屍體,暴露在外的皮膚上有屍斑。
高燃從那張人臉上可以判斷出,屍體是婷婷跟小飛一直掛心的朋友朱同,他早就死了。
常意卻把屍體當活著的朱同,一起吃,一起睡。
高燃看到常意卷起毛衣袖口,腕部露出一塊黑斑,他不自覺的走進去。
常意把屍體額前的頭髮順順,動作輕柔,“小同,他就是我跟你說的小孩,是不是很像你?”
高燃屏住呼吸,手腳顫抖,他盯著常意腰部的那塊斑。
如果小蔓跟胡韻是常意殺的,只要死死盯著,就會聽到案發現場的聲音,之前每次都是這樣子的……
高燃所有的思緒被常意的一句話掐斷。
常意說,“他跟我們一樣。”
高燃整個人都炸了。
一樣?扯蛋!我怎麼跟你們一樣了?你們是同性戀,我不是!
他張大嘴巴,脖子像是被一隻手給捏住了,喉嚨裏發不出一個音。
常意的嘴唇碰到勺子,他嘗一下粥,皺眉說,“還是有點燙,等會兒。”
“現在知道餓了吧,誰讓你早上不好好吃早飯?別往被子裏躲,難得帶個朋友回來,你不跟人打個招呼?知道你不好意思,我在的,不怕。”
常意沒解釋他跟朱同的關係,“高燃,你去客廳開電視看吧,他吃完還要一會。”
高燃的頭開始發疼,越來越疼,他站不穩的踉蹌著後退,背部重重撞到牆壁,耳邊突然響起哭聲。
常意還在拿著勺子吹粥,他沒哭,那是誰在哭?
高燃感覺後背有一股涼意,往骨頭縫裏鑽,他條件反射的把手往後放,摸到了一隻手。
高燃跟牆壁之間多出來一個人,就趴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