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回去後心裏煩躁,坐立不安,他給他爸發短信,發到一半刪掉,覺得自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
高建軍沒接。
高燃的後背離開沙發,他站起來,蹙著眉頭來回走動,又坐回去,欲要再打一次,手機響了,“爸。”
高建軍的聲音裏有疲意,似乎還在單位加班,“給我打電話幹嘛?”
高燃抓抓頭,“那個,你吃過晚飯了沒有?在那邊都還好麼?工作順不順心?”
高建軍言辭簡潔,“說重點。”
高燃看著虛空一處,“媽說你要回來了。”
高建軍冷哼了聲,“我再不回去,天都要翻了。”
高燃見不著人,不知道說話時是個什麼表情,有什麼小動作,他掌握的那些東西都排不上用場,這讓他有點慌,“爸,我參加A市公安局的招考是我的決定,也是我讓媽瞞著你的,你別怪她。”
高建軍沒說話。
“我不留在本市,不是我一時的衝動。”高燃的語氣認真,“對我來說,A市施展拳腳的地方更多,畢竟是首都,這座大城市跟家那邊完全不一樣,爸,我不想一輩子縮在那裏。”
“雖然我才剛大學畢業,還沒在社會上站穩腳跟,但我很早就給自己的人生擬定了計畫,我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我也能對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負責,絕不會半途而廢。”
高燃這番話說的非常誠懇,從來沒這麼跟他爸說過,算是掏了心窩子,這裏面的深意也很明顯。
那層窗戶紙已經薄到不能再薄了,隨時都有可能被戳破,父子對峙,決裂,一發不可收拾。
有的事可以在電話裏說,有的事不行,必須要面對著面,高燃在等一個時機。
高建軍那頭還是沒有聲音。
“爸,你哪天回來?”高燃起身走到陽臺吹風,沒一點涼意,他找到遙控器開空調,“我提前跟局裏請假,買好票回去。”
“用不著。”高建軍這回出聲了,“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高燃聽到茶杯重重扣在桌面上的聲音,他頓了頓,語氣裏聽不出異常,跟平常一個樣子,“那爸你什麼時候想看到我?”
高建軍那頭有椅子摩擦地面的響聲,“等你爸我忙完這陣子,再好好收拾你。”
“有個事我得當面跟你……”
高燃話沒說完,那頭就掛了,他的眉頭打結,思慮過後給家裏打電話,“媽,爸單位的位址你知道不?”
劉秀說,“不知道哎,出什麼事了?”
高燃哦了聲,說沒什麼,“奶奶的身體怎麼樣?”
“醒來就死活不肯在醫院裏待下去,說就是死,也要死在家裏。”劉秀說,“你也知道你奶奶那個脾氣,怎麼勸都勸不住,沒辦法,只能把她攙回來了,現在躺著呢,早晚的念叨你小叔。”
高燃抹把臉,“等我見到高興了,我跟他說說,看能不能讓小叔回來一趟。”
“行吧。”劉秀嘲諷,“老話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小叔愣是沒做到那一點,他既不是個好兒子,也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父親,唯一成功的就是個好老闆。”
高燃撓額頭,他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就說,“媽,高興來了,掛了啊,回頭再聊,你當心身體。”
高興跟往常一樣,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
高燃撿起高興脫了丟在地上的衣服褲子,見他的褲兜裏掉出來兩張音樂會的門票,不感興趣的拿了放到茶几上面。
不多時,高興套上寬鬆白T恤跟大褲衩出來,沒了外面沾上的亂七八糟氣味,他舒坦的吐出一口氣,“你大學參沒參加學生會?”
高燃說沒時間,“我跟你比不了,你過的才是正常的大學生活,我那不是,泡妹,進學生會,打遊戲,這些通通沒有。”
他去開電腦找電影看,“這都幾點了,你不在自己那兒待著,上我這兒來幹什麼?”
高興擦著頭髮,“順路。”
“又送哪個小學妹或者是大學姐回家了?”高燃翻看影評,“也不知道那些看上你,愛上你,對你窮追不捨的小姑娘是哪來的勇氣。”
高興說,“梁靜茹給的唄。”
高燃,“……”
高興出去,拿了個粉藍色的袋子丟到桌上。
高燃看一眼,“什麼東西?夜宵?”
“就知道吃。”高興靠著桌子說,“面膜。”
高燃嘖道,“不是吧?你滿臉膠原蛋白,皮膚嫩的都能掐出水來了,風華正茂,迷倒萬千少女,還需要這玩意兒?”
高興抽抽嘴,“不是我,是你。”
高燃震驚的扭過臉,“什麼?給我的?”
高興挑剔的說,“你這長臉不捯飭捯飭,跟你出去,我嫌丟人。”
高燃當他在放屁。
高興轉身往客廳裏走,“袋子裏這些三千多塊錢,你不用,我就全部撕開扔垃圾簍裏。”
“三千多?”高燃扔掉滑鼠從電腦前站起來,將袋子拎到高興面前,“花幾千塊錢買這玩意兒,你腦子壞掉了?”
高興停下擦頭髮的動作,撩起眼皮看著青年,滿臉嫌棄,“哥,你跟著我好幾年了,怎麼還是個鄉巴佬?”
他從青年手裏拿走袋子丟回桌上,“錢就是用來花的,如果不花,那就失去了本身的意思,懂?”
高燃苦口婆心,“錢要用在刀刃上,不能亂花,面膜是什麼鬼東西,我一個大老爺們根本就不需要,完全沒必要買,這樣,你拿去送給女孩子,一準能討對方歡心。”
高興火上澆油,“男士的。”
高燃彷彿聽見一疊紙鈔被火燃燒的聲音,“你不是有很多哥們嗎?隨便送誰。”
這話是高燃不假思索說出來的,踩到高興的禁區了,長的比女孩子要精緻許多,家裏又超有錢,性格還很酷拽倨傲,
他身邊那些男男女女裏面,能有幾個是真心想跟他做朋友的?
就算人那麼想,高興也不願意,他的內心極度孤僻,對誰都存著防備的心理,自己不會主動靠近,也不允許別人靠近。
唯一一個例外被高興放進自己的王國裏面,既是他的大臣,也是他的朋友,親人,老師,兄弟,所有他生命裏缺少的人都由對方來代替,誰讓他的王國除了他,就只有一個外來者。
“切。”
高興拿著面膜朝大門口走,作勢要扔。
高燃額角的青筋突突亂跳,他妥協,“回來!我用!我用還不行嗎?”
片刻後,高燃靠在沙發上,臉上貼了個濕答答的面膜,感覺自己快要死掉,他無精打采,“你最近有沒有聯繫過你爸?”
高興劈裏啪啦敲著筆記本,“有話直說,別繞彎。”
高燃拿了個抱枕塞腰後,“奶奶想你爸了。”
高興不知道在跟誰聊天,頭都沒抬一下,“明天我給他發郵件。”
高燃懶得問他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你說奶奶為什麼那麼喜歡你爸,不喜歡我爸?”
高興說,“因為你爸是老大,我爸是老小。”
“老大就不討喜?”高燃打哈欠,“這是什麼歪理,毫無邏輯。”
高興扯了下嘴角,“我的哥哥,這就是我們家的現實。”
高燃沒再繼續這個糟心的話題,他把電視關掉,“時間到了吧?我把面膜拿下來了啊。”
“沒到。”高興說,“還差兩分鐘。”
高燃把沾到手上的面膜水擦擦,紙團隨便一拋,成功擦過垃圾簍掉在牆角。
高興拿開筆記本去撿紙團,洗洗手才回來,“跟你一起生活,簡直就是住在垃圾場裏。”
“一個人一個活法,我不說你那越來越嚴重的潔癖症,你也別管我。”高燃換了個姿勢,一隻腳掛在沙發上,一隻腳伸直,他歎口氣,“高興,我很快就要迎來一場持久戰了。”
高興敲鍵盤的動作突然一滯,他側過頭,“是嗎?”
高燃望著天花板的吊燈,眼睛慢慢眯成一條縫隙,他笑著說是啊。
高興覺得現在的高燃很陌生,因為他看著高燃臉上的笑容,只感受到了憂鬱不安,還有破釜沉舟的決然。
高燃回臥室關上門,鬼鬼祟祟把門反鎖,鬼鬼祟祟坐在電腦前點開一個早就下載了丟在盤裏,遲遲沒有看一眼的動作電影。
不是國產的,是國外的,裏頭的人全是金髮碧眼。
這電影是高燃的死黨,就是昨天在車裏告訴封北的那位,王長宥王公子發給他的,沒有劇透一星半點,只說故事情節非常精彩,值得一看再看多看,還要求他看完了說一說觀後感。
音響裏的話聲一出來,高燃嚇一跳,他手忙腳亂關掉聲音,又想起來可以戴耳機,緊張的指尖發抖,手心冒汗。
高燃的心砰砰直跳,第一次拿到槍,摳動扳機的那一刻,心跳的都沒有現在這麼快,感覺下一秒就能從胸腔裏蹦跳出來。
整個後背被汗水沾濕,高燃舔了舔幹燥的嘴皮子,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傾,臉湊在螢幕前,似乎是看到了令自己困惑不解的地方,希望能弄明白。
高燃又往後靠,一滴汗珠凝聚在眉毛上,慢慢滾到眼睛上面,他伸手一抹,喉嚨裏有一團火,吐出的氣息都是滾熱的。
全身都快要冒煙了。
幾分鐘後,高燃端起水杯咕嚕嚕喝了幾大口水,他拽起T恤領口擦脖子跟臉上的汗水,“媽的,澡白洗了。”
長宥能耐了啊,高燃覺得很有必要找個時間約他出來喝一杯,他是自己的傾訴物件,這幾年一直是。
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擱心裏的時間一長,會生病,需要往外搬。
大家都在那條路上走,背負著巨大的壓力,假裝輕鬆的活著,有點兒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影片的進度條滑過半,劇情已經接近全片最緊湊的一段,高燃拿掉耳機,不聽聲音,只看畫面,漸漸的他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主演正在經歷地動山搖,整個畫面彷彿都在跟著顫抖。
高燃抬起兩條腿架在桌面上,熟練的後仰背部,姿態隨意,他垂頭,半眯著眼睛輕聲喊,“小北哥……”
客廳裏的高興忽然往後扭頭看一眼房門,他拿開筆記本走過去,“開門。”
幾分鐘後,高燃把門打開。
高興邁進去的一條腿頓在半空,他收回來,臉色難看,“你在房裏幹了什麼?”
高燃的氣息微喘,鼻尖上還有細汗,他挑了挑眉毛,一派淡定的笑了笑,“看電影啊。”
“看個狗屁電影。”高興霸道的說,“以後不准在房里弄,要弄就去衛生間。”
高燃懶得理睬,他脫了潮濕的T恤扔椅子上,準備去洗澡。
高興聞著房裏彌漫出來的味兒,一張臉發青,他瞪著青年精瘦的後背,“你沒躺床上吧?”
大有種你要是弄了,我就把整個床換掉的架勢。
高燃回頭,臉上是完事後的慵懶表情,他叼根煙笑,“你猜。”
“靠!”
高興把他搭在椅子上的T恤丟出房間,之後就戴上一次性手套去拆被套。
高燃踢他,“被套跟床單都是一天一換,你還想怎麼著?祖宗,大晚上的消停點行嗎?”
高興放下拆掉一半的被套,“到底弄沒弄?”
高燃一臉無奈,“沒。”
他敢肯定,要是讓高興知道自己是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弄的,剛買沒幾天的椅子,電腦桌,甚至是電腦都會跟他永不相見。
高興聞言就把被套裝回去,拿了吸塵器進房間,又去拿拖把,全程戴著手套,胸前還穿了個大褂。
“……”
高燃在衣櫥裏找衣服,“你跟帥帥一個是完美主義,一個是潔癖重症患者,你們可以組隊去打小怪獸了。”
高興在搞衛生,那樣子比做什麼都要專心投入。
高燃夜裏睡不著,他起身去上網搜《斷背山》,挺出名的,之前他看過網上的一些評論就沒敢看電影,怕那種悲傷的結局影響到自己,這會兒又想看了。
故事開始沒幾分鐘,高燃就全神貫注,連高興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聽人說過這部電影,原來是這麼回事。”
背後冷不丁響起聲音,高燃的神經末梢沒有來得及繃緊,全被那兩件掛在一起的襯衫給打散了,他沒有要解釋自己這一舉動的意思,精神高度集中後放鬆下來,身心疲憊。
高興在黑暗中說,“偷偷摸摸進房間,燈也不開,還以為你看鬼片。”
高燃把臺燈打開,他還是沒給高興回應,沒看懂結局,不太清楚傑克究竟是怎麼死的?
高興似是知道高燃此刻所想,“被反同的暴力組織打死的。”
高燃驚訝的問,“你看懂了?”
“有什麼看不懂的。”高興嗤了聲說,“智商是硬傷。”
高燃說,“眼藥水呢,我滴兩滴。”
高興從架子上拿了遞過去。
高燃仰頭滴眼藥水,他輕聲歎息,“高興,你要是我親弟就好了。”
這樣一來,爸媽就不會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他做的不好,讓他們傷心了,還有另一個兒子可以期待,一切都會容易很多。
可惜只是假設。
每個地方的政策落實程度很不同,高燃上了大學才知道有的同學家裏有兩個孩子,少數家裏竟然有三個,他那邊的計劃生育抓的很嚴格,一家只有一個。
高興看著青年濕潤的眼睛,“眼藥水滴多了。”
高燃把藥瓶放到桌上,掐著眉心問,“你看完電影有什麼感想?”
“就是個很普通的愛情電影。”高興一臉純粹是在浪費時間的表情,“要說特別的地方,主演都是男的,故事本身是虛構的,有幾個景點不錯。”
高燃試探的問道,“如果是真的呢?”
高興說,“關我屁事。”
高燃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個心態非常好,繼續保持。”
高興拿掉肩頭的那只手,“先是打了個飛機,後看電影,還饑不擇食的亂看,你該找個女人了。”
“你找你自己的就行。”
高燃叫高興先睡,他拿著手機進衛生間給封北發短信:睡了沒?
手機螢幕暗下去後被高燃按亮了又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到封北的短信,比他少一個字:睡了。
高燃想告訴封北,自己一晚上看了兩部影片,一部動作片,一部愛情片,都想介紹給他看,還想說自己喊著他的名字幹了壞事,這幾年經常幹,數不清有多少次了。
想說的話有很多很多,高燃最後卻只是將“睡了”這兩個字看了好幾遍,給封北回過去一條短信:晚安。
另一邊,封北人在辦公室裏,他沒回去,家裏也是一個人,回不回去都沒區別。
封北把煙灰彈在塞滿煙頭的煙灰缸裏,他用牙咬著煙,低頭翻看短信,一共就那麼幾條,翻到底又從頭翻,翻來翻去。
翻了很久,封北將剛才收到的兩條短信全部存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隊裏開了個通報會。
屍檢報告跟勘察報告都出來了,封北整理出目前已知的幾個資訊,讓大家分頭行事。
趙四海讓高燃跟他去檔案室。
高燃偷瞥了眼正在跟鄭佳惠說話的男人,他問道,“趙哥,那個鄭記者跟封隊看起來關係好像很好。”
“是很好。”趙四海說,“不過鄭記者的牙齒不夠整齊,前面有兩顆兔牙,不是在封隊耳朵上留牙印的人。”
高燃差點撞到牆壁。
趙四海哈欠連天,“小高,我看你精神不怎麼好,昨晚是不是也做噩夢了?”
高燃說沒有,他就沒睡,頭痛欲裂。
趙四海做噩夢了,還跟高燃描述夢裏的場景,工廠,碎屍,蠕動的長蟲子,最可怕的是他後來還做了個夢中夢,以為自己醒了,其實還在夢裏。
高燃表示同情。
趙四海看他的狀態是真的不行,就沒再多說。
檔案室裏擺放著一排排的架子,上上下下都是收錄過的檔案,一眼望去,讓人無從下手。
趙四海負責左邊,高燃負責右邊,倆人從兩頭往中間翻找。
不多時,封北進來,跟他們一起找檔案。
高燃把手裏的一摞檔案扔到地上,滿頭大汗的說,“這是最後的了。”
趙四海被灰塵嗆的直咳嗽,“封隊,今年二月到七月,年齡二十到二十五歲,身高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間的女性失蹤人口全都在這裏。”
封北蹲下來,“一個個翻吧。”
高燃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份檔案吹掉上面的灰塵,“零三年的,這個時間不在範圍內吧?”
封北看一眼,“小趙,你拿的?”
趙四海說沒有啊,他又不確定,“可能是我拿錯了,小高你放一邊,忙完了再放回去。”
高燃隨意的往旁邊一丟,拿起另一份拆開翻看。
檔案室裏持續著紙張翻動的聲響,檔案裏只要有一點符合工廠碎屍案,就會被單獨收放。
封北偶爾跟趙四海交談。
高燃看男人老是故意不搭理自己,就想抽煙了,他趁趙四海不注意,快速摸了下男人的手背。
封北的呼吸一窒,眼神警告的睨向青年。
高燃手往後,在男人的腰後撓了下,撓癢癢似的力道,折磨人。
封北起身,說是煙癮犯了,出去抽幾口煙再回來。
高燃放下檔案,“趙哥,我也去抽根煙。”
趙四海搖頭,“兩個煙棍。”
衛生間的門一關,高燃就把封北推到牆邊親他的薄唇。
封北是無意識的縱容,要是他不想,哪可能會出現這副情形,他按住青年的肩膀,“別亂啃,出去沒法見人。”
高燃抬起頭,眼裏有火光,“我親你的時候,你怎麼都不把嘴巴張開?”
封北伸出舌頭,“自己看。”
高燃看到他舌頭上的傷口,臉上一片燥熱,他心虛的咳了兩聲,“我是情不自禁。”
封北露出痛苦的表情,“吃東西都疼。”
高燃緊張的湊過去查看,“這麼嚴重嗎?”
封北悶聲笑,“逗你玩的。”
“你別把嘴巴閉那麼緊。”高燃把手指放進男人的板寸裏面,抓緊一根根短硬的頭髮絲,“讓我進去。”
封北一副想也別想的樣子,“不行。”
高燃沒法硬來,除非男人配合,他笑眯眯的說,“那你進來。”
封北看著青年,目光裏是隱忍跟克制,在那底下是叫囂不止的渴望,只是被他壓的很嚴實,沒有暴露出來一絲一毫。
他清楚的知道,一旦放任自己去碰青年,理智就會瞬間崩塌,毫無懸念,這一點他可以確定。
高燃把臉埋在男人的脖頸裏,深呼吸著他的味道,“昨晚我沒有睡,你呢?”
封北摸著青年腦後有點長的發尾,“一覺睡到天亮。”
“扯謊。”高燃親著男人的面部輪廓,咬他冒出一層胡渣的下巴,“鬍子都沒刮,衣服也沒換,昨晚沒回去吧?辦公室裏的沙發不好睡,容易落枕,以後不要在那上面睡覺了,不然我來局裏看你這樣,一天都會心不在焉,你也不想我頂著高材生的頭銜幹蠢事吧?”
封北的下巴癢癢的,他捏住青年的臉抬到眼皮底下查看,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下午你不要來了。”
“我不來也睡不著啊。”高燃看過去的眼神炙熱,“除非你讓我抱著你睡。”
封北將手撤離,“你這五年不都過來了嗎?”
“是,五年不聯繫你,聽不見你的聲音,看不到你的人,我的確也能過下去,”高燃握住男人的手放回他的臉上,他笑著說,“但是很疼,我不想再去體會那種疼法。”
封北歎道,“昨天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在局裏只有上下級。”
高燃笑的一臉無辜,“我忘了。”
封北看著青年臉上燦爛的笑容,他的喉頭滾動,回過神來時已經將人緊緊摁在了胸口。
高燃被勒的骨頭發疼,他沒發出難受的聲音,反而很開心,“從今天開始,不對,從昨天開始,我以後每天睡前都會跟你說一聲晚安,現在用短信說,等我們住在一起了,就……”
封北的嘴唇抵上青年。
高燃扣著男人的寬闊背部,迎合他的索取。
外面有腳步聲傳來,伴隨著說話聲,封北退開,拇指擦過青年微腫的嘴唇,“出去了。”
高燃苦哈哈的說,“怎麼出去?”
封北調整氣息,“自己處理。”
“小北哥,我現在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況且,”高燃從後面抱住男人,湊在他耳邊輕笑,“你這樣出去也不好吧?”
封北剛壓下去的火蹭地一下沖了上來,他停頓一兩秒,失去了將火勢壓制住的機會。
半個多小時後,高燃跟封北回了檔案室。
趙四海看他倆回來,沒發覺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打過招呼就上外頭倒水喝去了。
高燃抱起一疊檔案放到腿上,靠著架子翻看,“飯盒能確定是誰的嗎?”
封北說,“不能,只能推斷是死者的。”
高燃又問,“髮夾是什麼顏色?”
“被腐蝕的差不多了。”封北說,“檢驗科那邊說應該是白色的,那個款式跟顏色在去年比較流行。”
倆人前一刻在衛生間裏纏綿,這一刻雙雙進入工作狀態,有一種難言的默契。
高燃沉吟幾瞬,“死者的頭髮呢?有沒有留意?”
“頭髮?一撮撮的黏著泥土跟碎肉,能留意出什麼?不過,”封北一邊回想一邊說,“死者的頭剛挖出來時,我看了兩眼,有一部分頭髮像是被剪刀剪過,還是那種亂七八糟剪了的那種樣子。”
高燃說,“兇手嫉妒死者有一頭漂亮的頭髮?”
“你這個推測不是沒有可能,但殺人動機應該不會這麼簡單。”
封北跟高燃說話,他拿起一份檔案拆開,看到資料裏的資訊才發現是之前趙四海拿錯的那份零三年的,正打算放回去時,耳邊有溫熱的氣息拂過,“這個女人是誰?”
封北掃向檔案,“馮月。”
高燃放下自己手裏的檔案,“給我看看。”
封北給他,“看完放回去,別弄亂了,回頭不好整理。”
高燃說,“頭髮很黑啊。”
封北奇怪的看著青年,“你不關注她的失蹤時間跟失蹤地點,家庭情況,卻關注她的頭髮?”
“那些資料上都有寫。”高燃的注意力還在頭髮上面,“封隊,你看,她的頭髮又黑又密,有沒有可能長到腰部?”
封北的面部抽搐,要不是檔案室裏有監控,他的位置還不是死角,這會兒已經給了青年一個板栗,“照片是一寸的,不是全身照,我哪知道她的頭髮有多長。”
高燃看到資料上的位址,詫異的說,“不是在本地失蹤的。”
封北拿起旁邊的檔案翻,“嗯,而且失蹤時的年齡,身高,地址全都不符合。”
高燃將檔案一頁頁翻到底,又回去看那張一寸照,按理說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但他的眼前總是會出現死者披頭散髮的樣子,那一頭長髮給他的印象很深。
“還有沒有馮月的其他照片?”
“馮月有問題?”封北說,“找小劉問問,估計不會有,這是還沒尋找到的失蹤人口,生死不明。”
“我想想。”
高燃湊的更近些,臉快要貼到那張一寸照,他閉著眼睛試圖聚精會神,腦子裏浮現當時在工廠裏看到的一幕。
女人吊在鐵架子上面,身上穿著紅白格子的襯衫,頭髮很長很黑,淩亂的披散在前面,她的身子一下一下來回晃動。
高燃的意識實質化,在他的操控之下變成鏡頭,正在一點點的推進。
女人的身子從中景變成特寫,鏡頭從下往上推,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高燃看清了藏在長頭髮裏的那張人臉,女人瞪著血紅的眼睛,她在看他。
意識猛地抽離出來,高燃盯著一寸照,頭頂心劇痛無比,他用兩隻手撐住額頭,眉心痛苦的蹙緊。
封北發覺不對,嗓音繃緊,“高燃?”
高燃臉上的血色被抽空,“頭……頭疼。”
他剛說完就倒在封北身上,眼睛緊閉,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