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構進城去打制了幾片小小的細長刀片,回到西坡村以後就開始鼓搗起削皮刀來了。
剛開始做出來的削皮刀也是比較簡陋,經過幾次改進以後,那削皮刀看起來就很接近後世的模樣了,因為只有一個刀口,所以就只能拉著削,不能推著削。
這個削皮刀的第一個受益者,便是那許家客舍了,他家每天都要做許多飯菜,最近又是絲瓜瓠瓜上市的季節,所以也就有不少削皮工作。
自打從杜構那裡得到一把削皮刀以後,就算是他們家年紀最小的孩子,也能輕易完成這一項工作。
住在許家客舍的不少商賈,在見到這種削皮刀以後,其中不少人就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這刀子的原理其實很簡單,有些人仔細看過一番,暗暗在心中記下,打算回去以後照著做,也有一些人表示想要花錢從杜構那裡買一把回去做樣子,杜構也很爽快就買了,價錢就按五文錢一把。
這削皮刀最值錢的也就是那小小的一個鐵質刀片,約莫一錢重,加上給鐵匠的加工費,也就兩文錢上下,剩下的木架子再怎麼著都花不了一文錢,至多半文,所以這個削皮刀賣五文錢其實還是有利潤的。
只可惜這個東西的結構實在太簡單了,一旦傳播開了以後,輕易就會被人模仿,並不能給他帶來長久的利潤。
王當等人見了這個削皮刀,就打算弄一些到定胡縣去賣,結果跑去杜構那裡一看,那傢伙對於削皮刀的熱情已經過去了,這會兒依舊埋頭作畫,只說願意將那削皮刀的製作方法告訴王當等人,叫他們自己做了拿出去賣。
羅用那些沒有在他們師父這裡租地種田的弟子們聽聞了這個消息,其中也有一些人表現出想要做這個買賣的意願。
「這些削皮刀做出來,你們打算怎麼賣?」這一日,羅用從羊舍那邊過來,途經許家客舍的時候,看到他的幾個弟子正圍坐在廳堂一角,埋頭製作削皮刀,於是便過去問了一句。
「尋那些住店的商賈兜售便是。」其中一個弟子抬頭說道。
「一個一個去問?」羅用問道。
「在街上叫賣亦可。」另一個弟子補充道。
「你們打算怎麼叫賣?」羅用有心想要指點他們幾句。
「嘿嘿……」在場一個弟子被問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雖然也是做過貨郎的營生,叫賣吆喝,那都是基本工夫,只是這會兒當著自個兒師父的面,不知怎麼的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們平常叫賣的時候,都用些啥詞兒啊?」羅用還真有些好奇。
「詞兒?」眾弟子也是好奇,叫賣而已,還不就是那一兩句,還要什麼詞兒?
「若是編套詞兒,應能吸引更多人來買。」羅用想想這時候的商業確實也是很不發達,連品牌觀念都還沒怎麼形成,銷售手段想必也是比較落後的。
「那豈不是還要花錢去請人寫詞。」在這個年代,能寫詞的,那基本上都是比較高級別的文人,一般粗識幾個大字的人哪裡能寫得了詞。
「倒也不用那般。」羅用正想著要怎麼跟他們解釋順口溜這個東西,就看到許二郎的長子從外頭摘了兩個瓠瓜正打算拿去廚房那邊,於是便招呼他把瓠瓜給拿了過來。
這瓠瓜也就是葫蘆,許家那菜園子經營得好,瓜菜種得也早,這幾日他家就有不少瓠瓜成熟,店裡頭也用不完,常常叫家裡的小孩摘幾個送去羅家院子那邊。
這時候羅用接過這兩個瓠瓜,又從他一個弟子那裡取了一把削皮刀過來,稍微回憶了一下後世那些地攤上的常用詞,坐在那裡,就給自家弟子演示起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叫賣。
「來來來,走過的,路過的,都過來看一看,瞧一瞧,看看我家這個削皮刀……」
「南來的,北往的,騎驢的,做馬的,都來看一看嘞……」
「往前站,別後退,現場演示不收費,買不買,不要緊,瞭解一下新產品……」
「五文錢嘞,五文錢一個,你買不了吃虧,五文錢一個,你買不了上當……」
剛開頭那兩句,羅用還頗有幾分不好意思,越到後面他就越嗨了,別說,穿越到這裡也有兩三年了,他還真挺懷念二十一世紀的喧嘩街道,夜市菜場。
而他的那些徒弟,這時候完全已經目瞪口呆:經過自家師父這一番洗禮,他們以後再也不敢說自己原先也是當過貨郎叫過賣的。
「咳咳。」這時候,門口那邊有人發出一聲輕咳,羅用轉頭一看,只見郝刺史與另外幾人正站在那裡。
「羅三郎,陛下有旨,令你不日啟程,進京面聖。」郝刺史對羅用言道,此時他面上的表情頗為微妙,與他同來那幾人亦是不遑多讓。
許家客舍廳堂眾人,剛剛才被羅用神一樣的叫賣功力給震得七葷八素,這時候乍聞此信,竟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草民遵旨。」這時候也就羅用還算比較淡定,對於這一日的到來,他也是早有意料,那麼多二十一世紀的東西一樣一樣被他搬到七世紀,皇帝又不是瞎子,早晚得找他會會。
「我聽聞你近日劁了一些山羊,又種了一些稻子。」郝刺史說道。
「方才從前面羊舍那邊過來的時候,郝刺史可看到了?」羅用這時候早已穿好鞋子下了炕頭。
「山羊長得不錯,至於那些稻子,如今尚還看不出究竟。」糧食這東西,沒到最後結出果實,誰也說不好這東西究竟能不能在他們這裡種植,那稻稈長得再好又有什麼用,萬一到時候結出來的都是癟粒呢。
「若是果真種成了,屆時刺史也嘗嘗我們離石縣產的稻米。」羅用笑道。
「甚好。」郝刺史也笑著說道。
郝建平乃是太原郝氏出身,家族鬆散,並無多少力量。
在這個比家室論軍功的年代,他與許多官場同僚相比,根基就顯得十分淺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小心謹慎。
算一算時間,如今距離當年李淵稱帝,改國號武德,也不過才十幾年時間,伍德元年以後,國內依舊還有許多股勢力,硝煙四起,戰亂不斷,有戰亂自然就有功臣,這些年在京中以及各地為官的,就有許多當年的功臣,乃至於功臣的子嗣。
全國上下,總共也就這麼些官位,又有功臣需要安置,又有那許多士族勢力需要安撫拉攏,分來分去,最終又有幾個位置能夠留給後面那些靠科舉考試出來的學子呢,而那些士族勳貴,亦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地位被人動搖。
「聽聞你不會騎馬,屆時便讓我這健撲趕車送你去長安城吧。」對於這羅三郎,郝建平多少還是有幾分歉疚。
他一直奉行的都是自保之策,作為一州刺史雖也還算盡心,但自然也少不了為自身謀劃。
羅三郎此人,他早前並沒有太注意,待他後來造出那燕兒飛來,郝建平在對待他的態度上便多了幾分謹慎,木秀于林,風必催之,郝建平並不確定他自己是不是能頂得住隨時都有可能襲來的那一股強風,於是他選擇了避讓。
說起來,羅三郎這幾年為離石縣當地著實做了不少事,他這個當刺史的亦是自愧弗如。
只他風頭太盛,又素來不肯與人低頭,不行那逢迎之事,此次進京,當真不知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