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昨日可是又熬夜了?」
這一日清晨,阿枝早早就做好了飯食,侯藺、喬俊林、羅用這三個要上班上學的,天未亮就都起來了。
喬俊林舅甥二人這時候都已穿戴整齊,就羅用還頂著一頭略顯凌亂的長髮,只用一根頭繩在腦後胡亂扎了一下,顯然還未來得及整理。
「也沒有熬到很晚。」羅用說著捧起自己面前那碗粟米粥喝了一口,不冷不熱,剛好入口。
「可是又在出卷子了?」侯藺問他。上回那個試卷上面寫著貞觀十一年十一月第一旬,那後面自然就會有第二旬第三旬了,再過兩日便要到十一月二十了,估計這兩日太學那邊馬上又要迎來一場數學考試。
「正是。」羅用點點頭,伸筷子夾了一些蘿卜絲。
「趁熱吃個雞蛋餅,莫要等它涼了。」阿枝對羅用說道。
「哦。」羅用也不客氣。轉眼他們兄妹幾人在這個院子里住了也有半個多月了,這段時間他們的飯食基本上都是由阿枝在操持,剛開始那幾日大家相互間還要稍微客氣一下,等到了這幾日,基本上也就跟一家人過日子差不多。
吃了一個雞蛋餅,又喝了一碗粟米粥,以及些許小菜,羅用便回自己房間整理去了。
第二旬的試卷他昨天晚上已經確定好了,這兩日便等四娘和五郎兩個把雕版給刻出來。
學校那邊,羅用最近也跟其他幾位博士以及助教商量過了,讓他們在每旬逢九那一日,把所有學生集中起來參加一場數學考試,他只要六個鐘便好。
太學那幾位博士也都比較好說話,幾人商議一番之後,便決定把每旬逢九那一日下午安排給羅用作為考試之用。
其實長安城這些學子們原本便有旬考,考試的過程大多也就是讓他們背一背經史子集,並不是十分正式,更沒有這種精確到百分之一的計分方式。
現在羅用佔用了逢九這一日下午的時間,至于上午,考的依舊是經史子集,以檢驗他們這些學子們在這一旬時間里面的學習成果。
「還未收拾好嗎?」喬俊林這時候已經把他們兩人的燕兒飛推到院中,見羅用還沒出來,就走到他房門口這邊看了看。
「好了。」羅用把璞頭那兩個腳往頭髮里面塞了塞,然後拿起桌面上的一疊資料往自己懷里一揣,起身出了屋子。
其實這時候時間還早,喬俊林這家伙每天早早就要去學校,帶得羅用每天也特別早。
羅用這會兒是剛起來沒多久,吃飽了肚子又把自己收拾好了,喬俊林那小子至少比他早起半個時辰,天不亮就在院子里練拳舞劍的,大冷的天,也不知道他怎麼堅持得下來。
「你這璞頭扎得著實太馬虎了。」喬俊林見羅用從屋里出來,再看看他頭上這邊鼓一塊那邊漏一點扎得十分隨意的璞頭,不免覺得有幾分好笑,就這還為人師表呢。
「走吧。」羅用不以為意,不就是個璞頭,多大點事,人卡卡西老師還一邊看小黃書一邊給學生上課呢,相比之下,羅用覺得自己簡直堪稱模範教師了。
「你過來,我給你重新扎一下。」喬俊林拉著他的胳膊,讓羅用坐到廊下。
他們現在住著的這個院子,地方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從前的主人也是一個文人,小院拾掇的還挺仔細,有樹又有井的,屋前還有一道走廊,走廊靠院子這一邊還設有幾處長椅,夏里乘涼冬里觀雪的,很是有那幾分情調。
羅用這時候就坐在廊下,喬俊林幫他把頭上的巾子拆了重新扎,動作不算輕柔,但態度明顯比羅用仔細許多,手法也更熟練。
這大冷的天,氣溫低到院子里那棵老樹都要被棟得瑟瑟發抖起來,羅用竟覺今日這空氣格外清新,天空蒼茫遼闊,帶著幾分別樣的美感……
「把頭低一低。」喬俊林嫌他把頭抬得太高。
「哦。」羅用很配合就把腦門垂下了,有人幫忙給扎璞頭就是好啊,他覺得自己好像可以不用再學習這一項既能了。
扎完了璞頭,兩人騎著燕兒飛出了院子,這時候天色也才蒙蒙亮而已,天空中不時飄下一些雪沫子,倒是沒有什麼風。
像這樣的天氣,坊間百姓也都要睡得晚些才肯起床,只有靠近幾個坊門的那些食鋪,每日依舊早早便開始經營。
長安城熱鬧繁華,長安百姓的消費能力也比其他地方的人強出許多,所以這坊間的商業自然也就發達活躍,不僅有這許多沿街的商鋪,每日還會有一些腳夫挑了擔子推著板車,走街串巷地做些小本買賣。
阿姊食鋪那邊,這時候必定也已經開張了,羅大娘也是日日都要比羅用起得更早,凌晨兩三點鐘就要起來,忙碌幾個時辰,在那邊院子里把各種吃食準備妥當,待到坊門一開,便讓幫工們推著車子將物什搬到阿姊食鋪那邊去售賣。
羅用和喬俊林二人騎著燕兒飛去到太學,然後喬俊林就到自己教室早讀去了,羅用則去了專供他們這些教職工辦公之用的一間屋子。
那屋子布置得可比外面那些大教室舒服多了,屋里盤了火炕,每日羅用一早過來的時候,都會發現這間屋子被人收拾得干干淨淨整整齊齊的,炕頭上還燒著熱水。
「三郎怎的日日都這般早?」羅用來了沒多久,那陳博士也到了。
「國子學那邊可好?」羅用笑著問道。陳博士昨日就被國子學那邊給借了過去,今日才又回來了,這麼一大早就過來,說不定就是專門找他羅用來的。
「不過就是規矩比我們這邊更多一些,其他並無什麼差異。」陳博士走到炕頭那里給自己打了一碗熱水,放到羅用身邊那張炕桌上,然後人也坐了過去。
「你今日可是找我有事?」羅用問他。
「你那第二旬的卷子,做好了沒有?」陳博士問他。
「便只差雕版了,十九日下午之前肯定可以做出來。」羅用說道。
陳博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言道︰「昨日在國子學那邊便有學生問我這旬考的事情,我便想著,你這一邊若能多印一些……」
「這有何難。」羅用爽快道。
「如此便謝過三郎了!」陳博士很高興,他現在解題的水平還行,但是這解題和出題之間,還差了老大一截水準呢,他知曉自己的斤兩,就是絞盡了腦汁,怕也弄不出羅用那種水準的試卷,所以干脆便來找他商量,直接采用羅用的卷子,原本還擔心這事怕是有幾分難辦,沒想到羅用竟然答應得這般爽快。
「不過你也知曉印這卷子多少也需要一些本錢。」羅用這時候又道。
「那是自然,總不好再叫三郎貼錢。」陳博士滿口應承。
「便按那馬氏客舍的價錢,如何?」羅用笑問。
一張卷子二文錢,國子學那邊現在的學生人數也有近百人了,每旬便是二百文錢,橫豎四娘他們已經花費了那許多力氣把雕版刻出來了,多印個百來份,多掙些許錢財總是好的。
「三郎仁義。」陳博士拱手道。
這一份卷子的價值,若是作為平時練習之用,兩文錢倒也合適,但是現在羅用賣給國子學那邊,可是第一時間投入使用的考試試題,也按兩文錢來算,那著實就很厚道了。
「不知國子學那邊的學生若是考了滿分,可有什麼獎勵沒有?」羅用又問陳博士道。
「太學這邊既有,國子學那邊應也是要有的。」這個問題陳博士自己也是考慮過的,只不過太學這邊是羅用自己出錢,國子學那邊,陳博士卻是出不起的。
這件事還得找國子學那邊的人再商量商量,問題應該不大,畢竟在國子學就讀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的家中子弟,這件事學校方面若是不能解決,學生家長隨便捐點錢帛也就解決了。
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三品以上可沒有窮人,即便是從前跟隨李氏父子打天下的那些草根出身的功臣名將,這時候他們除了俸祿之外,大多也都有自己的食邑。這食邑就是百姓的稅收,幾百戶食邑,就是幾百戶的稅收,其中有糧食,也有錢帛。
「我先前獎勵給考取滿分那幾名學生的竹簽子,你們若是要買,便去阿姊食鋪,一個竹簽子二十八文,鋪子里就有出售。」羅用笑著說道。
機會擺在眼前,羅用自然就要幫自家阿姊拉點生意,總不能一直讓大娘倒貼錢支持他的事業。大娘她們做那食鋪的買賣,每日里起早貪黑的,掙的也都是一些辛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