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五郎等人跟著定達快遞的運貨隊一起走,一路上走得順利安穩。
他們先是從離石到了隰城,跟他們一起過來的定達快遞的那些人,到了隰城以後便不走了,讓隰城那些人驗過貨,雙方交接好了,在隰城休整了一個晚上,第二日便從隰城這邊運了一批貨,回定胡縣去了。
林五郎他們則是跟著隰城這邊的人一起南下,這一次他們沒有再走旱路,而是坐上定達快遞的人租來的貨船,沿著汾水順流而下,很快便到了臨汾。
從臨汾再往南,他們又改走旱路,這一條水泥路修得平整開闊,林五郎他們又有驢車,幾個人輪流坐坐,這一路走得併不辛苦。
只是麥青豆粒儿這兩條大狗顯得有些不安,自打被羅家人抱回去養,它們就一直生活在西坡村羅家院子裡,就算後來羅用他們都走了,這兩條大狗依舊每日守在院中,等著主人們的歸來。
這回林五郎突然就要帶它們出門,這兩條大狗表現得十分抗拒,這一路上都不知道鬧過了多少回彆扭,逮著機會就想調頭往回跑,也虧得是林五郎和阿普都是仔細人,若是換了別個,說不定一個不留神就叫它們給跑了。
日子一天天過著,他們這一行人在路上一天天走著,林五郎原本還以為,只要看緊了這兩條大狗,阿普他們也別出什麼岔子,其他便也沒什麼了。
哪曾想,剛過絳州,空中便飄起了鵝毛大雪,大塊大塊的雪花落到地面上,很快就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積雪。
水泥路上也有積雪,人踩馬塌的,雪花化成雪水,復又結成冰,給行路的商賈行人帶來許多不便。
林五郎他們的驢車就是一輛四面大敞的板車,在這樣的天氣裡行路本就艱難,再加上那兩條大狗不時還要添亂,難得林五郎卻一次也沒有對那兩條大狗生過氣。
說起來,他連林春秋都能忍,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林家這兩年氛圍也是越來越不好了,林大郎林二郎與林春秋越來越不對付,林大嫂仗著自己為林家生了三個男孫,現如今在家裡頭也硬氣了,林二嫂在許家客舍幹活,家裡就剩下她和林春秋媳婦,院裡院外那些個活計,從前都是家裡的兒媳婦們做得好好的,也沒有起過什麼大爭執,現如今卻是隔三差五便要鬧一回。
從那家裡頭出來,林五郎便覺整個人都清爽了,就算是在這種下大雪的天氣裡行路,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一想到很快就要見到羅大娘了,心裡就很高興。
「汪!汪汪!」
「怎的又叫起來了?」
「帶這兩條狗出門也是怪不容易。」
「林五郎倒是個好性兒的。」
「五郎啊,這兩條狗怎回事呢?」
「無事,就是心裡頭有些不安穩,待我哄哄便好了。」
「嗚……汪嗚……」
麥青豆粒儿並不知道這些人要把它們帶到哪裡去,走一段路,心裡就要不安害怕起來,有時候還會比較煩躁,勉強被林五郎他們安撫下去,又走一段,它們又要不安起來。
如此又行了三四日,一行人走到蒲州安邑的時候,遇到一群推板車的村人,他們那板車上放著一筐一筐的柿子。
那些柿子的個頭都比較大,頗紅,賣相不錯,只是還未孵軟,都是硬的,這會兒被這風雪一凍,更是梆硬梆硬。
「老丈,你們這些柿子打算運去哪裡?」
與阿普一起的那兩個黑人都是愛說話的,這時候見這些人大雪天的推著這麼多柿子出門,心下好奇,便與他們搭話。
那些村人見這兩個人長得這般黑,一張嘴,那一口牙齒這般白,說起漢化來卻又是這般地流利,一個個都覺得特別有意思,也願意與他們說話。
「便是推去長安城啊。」
「聽聞在長安城那邊,三個柿子就要賣一文錢,咱這邊一文錢能買十幾個,那還不一定有人要。」
「橫豎地裡的莊稼也收完了,在家閒著也是閒著。」
「你看這條路這麼寬這麼平,推著車子走在上面也不很費力。」
「長安城可遠著呢。」一個黑人說道。
「怕甚,不過就是幾日的路程。」那些村人渾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他們身上穿著布衣草鞋,推著車子在風雪之中前行,一腳一腳踩在積雪的路面上,車上的柿子又多又重。
「這也太不容易了。」一個黑人嘆道。
他們自打到大唐,就一直給羅用乾活,雖也都是賣力氣,但是吃穿總是不愁,現如今身上穿上了棉襖子,腳下蹬著皮靴子。
雖那棉並不是絲綿,而是木棉,皮靴子也只在鞋底最下邊貼了一層薄薄的膠底。但與這些村人相比,卻已是強出許多。
「你這黑大個,竟是不知掙錢不易?」
「你們這是打哪裡過來的?」
「我們從離石過來。」
「離石啊,難怪,聽聞那邊頗富裕。」
「誰人不知離石出了個羅三郎。」
「哎,早前咱們村還收到過他送的打穀機呢。」
「那打穀機確實是好用。」
一群人說著話,眼瞅著前面又是一道長坡,定達快遞那些人都用牲畜拉車,這時候只要每輛車後面再有一兩個人推一推,並不成什麼問題。
那些賣柿子的村人就艱難了,要把那些柿子推過這道長坡,不知需得花費多少力氣。
定達快遞的人走得快,那些人走得慢,兩撥人馬很快就分開了。
越是往前走,遇到的村人就越多,大多都是運了柿子、梨子、棗子這些物甚,要去蒲州、潼關、長安等地售賣,也有賣糧食的,倒是並不多。
這一路上浩浩蕩盪,許多人,條件好一些的,也有用牛馬驢子拉車的,條件差一些的,便要靠人力拉車。
這麼多人,這麼多貨,也虧得當初修路的時候,把這條水泥路修得足夠寬敞,不然這幾日肯定就堵了。
林五郎跟著定達快遞那些人,每每行到收過路費的地方,就會看到大批運貨的村人滯留……
長安城這邊,針對這種情況,也已經有了應對。
聖人一面令人在長安城東面一個名叫新豐的地方設集市,一面又令人將最新的朝廷公文發往長安城周邊的各處驛站。
這個公文上規定,在十月十一月這兩個月份,對於進城賣貨的村人,一律免收過路費。
新豐那邊距離長安城不算很近,趕著驢車打個來回,怎麼著都得一整日工夫。
不過那邊集市上的農產品量大價優,長安城中很多商販還是願意到他們那邊去買貨,尤其是那些個開食舖的。
羅大娘這兩日也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僱人從那邊推回來好幾車乾棗子,還往羅用他們這邊送了一大車凍梨凍柿子。
這些凍梨凍柿子個頭都挺大,聽聞在新豐集市上,一文錢就能買四五個大柿子。還有不少賣柿餅的,羅用他們的一個鄰居前一日就過去買了好些柿餅回來。
還有凍梨,凍梨的價錢這幾日倒是反漲了些。
梨子這東西並不頂餓,年景不好的時候,尋常百姓基本不會花錢去買,用來做凍梨的那種梨子皮厚肉少,過去更是半點都不值錢,近來倒是越來越貴起來,不知與南北雜貨今年賣出去的那許多辣椒有無關係。
長安城各個食鋪,現如今賣得最好的兩道菜,便是水煮肉片與水煮魚片,大冷的天,到食譜去叫個水煮魚,用炭火暖著,再來一壺濁酒,喝酒吃菜,好不過癮。
吃得有些熱了,若是聽著街道外邊有人叫賣凍梨的,便去買個兩三文錢進來,叫伙計端上一盆清水,將凍梨子放在清水里化凍,渴了便拿一個來吃,梨汁甘甜清爽,解渴又解膩。
「凍梨子嘞!凍梨子嘞!」
「你這凍梨子一文錢幾個?」
「八個。」
「前兩日不是還賣十個?」
「現如今哪裡還有賣十個的,八個已是最多了。」
「便要一文錢吧。」
「……」
今年冬日似是比往年要冷一些,下雪也下得早,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村人們採摘回來的柿子梨子這些果子才能放得住,從挺遠的地方運過來,也不怕它們壞了。
長安城這一年冬日食物豐盛,街頭上賣的不僅有各種糧食蔬菜,還有許多紅艷豔的棗子、黃橙橙的柿子、烏黑烏黑的凍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