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用從後世帶來的這些紅薯的品種, 紅皮黃芯,蒸熟以後薯肉呈橘紅色,口感軟糯香甜略緊密,產量也很不錯。
這也是在羅用讀高中以後才比較普及的新品種,和他小時候吃的紅薯有些不同, 甜度比他小時候吃過的紅薯更高, 口感也更糯一些。
這年頭甜食很稀罕, 這天上午衙門裡收完了紅薯, 當天中午做飯的時候,羅用就讓人把那些嗑壞了的紅薯挑出來蒸了,給縣衙里這些人嘗個鮮。
縣衙里那些個小孩兒們一吃到紅薯味兒,一個個就高興得把眼睛眯了起來。
「好吃嘛?」有些沒吃到的大人就問他們。
「好吃!甜!」
「好甜啊?」
「嗯!比金瓜還甜!」
「當真?莫不是騙人?」
「當真!可甜了!」
那些人又去看廊下晾著的那些個紅薯,也都想吃吃看, 可惜了, 那都是要留著明年做種的, 不敢蒸來吃。
好在近來菜鋪子那邊收了不少金瓜, 今日羅用也讓人搬了幾個過來,切片炒了幾大鍋, 給大伙兒當菜。
幾個雜麵餅子,一勺炒金瓜,一勺涼拌菜,再加上幾大片蒸熟的熏肉, 這便是今日的午飯了, 雜麵餅子管夠, 另外還煮了一大陶釜的玉米糊糊,誰要吃便去打,也不限量。
羅用也跟眾人吃一樣的飯菜,一口雜麵餅子一口玉米糊糊,不時再夾兩筷子菜,吃得挺不錯。
所謂金瓜,也就是老南瓜,三年前李道宗的軍隊經過常樂縣的時候,羅用偷偷往一輛運糧草的木車上塞了一把南瓜種子,後來這些種子落在高昌城外,生根發芽,結出南瓜,時人稱之為金瓜。
這金瓜在大唐的土地上種植繁衍了兩三年,直到今年秋天,羅用他們才終於可以敞開了吃。
這金瓜的口感甜而軟糯,很受當地百姓喜愛,市面上常有農人擔了金瓜進城來賣,價錢約莫是冬瓜的兩倍。
在金瓜出現以前,時人常吃的蔬菜,除了一些葉子菜,就是一些瓠瓜胡瓜絲瓜冬瓜蘆菔之類,那瓠瓜便是葫蘆,胡瓜便是黃瓜,蘆菔便是蘿蔔,都是一些滋味寡淡不填肚子的。
在這種大環境下,突然出現一種又甜又糯口味濃郁的金瓜,自然很受喜愛。
現如今在高昌敦煌常樂晉昌這一帶,金瓜都已經比較普及了,長安百姓亦有種植,別的地方相對就比較少。
早幾年被羅用隨手藏在長安東市某公廁的一塑料袋玉米種子,倒是得到了很好的推廣。
現如今天南海北的許多百姓都種玉米,羅用現在每天也要吃掉不少玉米面,主要就是玉米餅和玉米糊糊,他們這裡這兩年玉米的價錢要比粟米低些。
「縣令,這紅薯藤要作何處置?」吃罷飯,一名雜役問羅用。
「先搬去柴房,我另有用處。」羅用回道。
其實這些紅薯藤也可以用來直接扦插種植新的紅薯,只是季節不對,眼瞅著就要入冬了,紅薯這種作物喜陽,這時候已經很難種得活了。
後世好像也有一種將前一年的紅薯藤儲存起來,來年開春扦插種植的技術,但羅用對這種技術了解不多。
紅薯的推廣種植甚為著緊,若是不想像金瓜那般,讓當地百姓在整整三年以後才能吃上這個物什,就要下大力氣去推動推廣。
羅用打算將這些紅薯藤先收到空間里,待到來年開春再找機會拿出來。
「你去坊間看看,這兩日誰家若是收了紅薯的,便把紅薯藤收回來,便說是我要的。」羅用想了想,又對那名雜役言道。
「喏。」雜役垂手躬身道。
「也不白拿,從庫房裡取些熏肉,用熏肉與他們換來。」眼下這時節肉價很貴,熏肉在這時候也算是好東西了,尤其他們縣裡的作坊做出來的熏肉,滋味甚佳。
「與每保長一條熏肉?」那雜役確認道。
「兩條吧。」羅用說道:「你與他們說,眼下正是收稅的時候,公府吏員忙碌,一時抽不出人手,便先讓他們把收來的紅薯放在廊下略微晾曬,收在屋中陰涼處,待過些時日,我再令人去教他們儲存之法。」
「喏。」
這名雜役得了羅用吩咐,這便到庫房領取熏肉去了。
若在平時,這樣的活計也輪不到他來做,只是眼下正是收秋稅的時節,衙門裡的吏員們個個都很忙碌。
又因著那白疊花,近日往來與他們常樂縣的商賈也很多,差役們不僅要在城中巡視,時常還要輪換下鄉,人手也頗緊張。
這名雜役來到庫房,與一名正在清點庫房的吏員說了這件事,那吏員便讓他進去與自己一起挑選熏肉。
因為這個熏肉是要送給各保長的,他們常樂縣城雖然不大,保長倒也不少,這熏肉有大有小,總要挑些大小相當的送出去,別到時候這家給得大了,那家又給得小了,平白惹人不快。
每保長二條熏肉,選好之後,用染成青色的麻線略略一捆,打上活結,一捆捆整齊地放到籮筐里。
不多時,那名雜役便挑著一擔子熏肉出了縣衙,走街串巷與城中各保長傳話送臘肉去了。
近來常樂縣城頗為熱鬧,有過往的胡商,有過來收白疊花的商賈,還有不少來他們這裡來賣白疊花種子的伊吾人高昌人。
伊吾高昌那邊眼下種植白疊花的人並不多,這會兒交通便利了,又聽說這白疊花價高,於是那兩邊不少人過來瞧究竟。
這些人裡面有富餘的,也有貧困的,有進出酒肆客捨出售豪爽的,也有衣著寒酸坐在街頭啃著從自家帶來的乾糧的。
另外還有一些專門從涼州張掖那邊過來,千里迢迢就為了乘一回木軌馬車,跑到敦煌與高昌之間的那一片荒原之上,去看看傳說中那座橋的。
這乘坐木軌馬車的人多了,收入自然也多,只是木軌道的損耗也比較嚴重。預計今年入冬后,從常樂縣到晉昌城的這一段木軌道,要從頭到尾進行一次仔細地檢查和修繕。
羅用這些天也頗忙碌,這日下午安排好了手頭上的工作,難得有些閑暇,便去了彭二那邊的織布作坊一趟。
剛到作坊門口,便遇見有幾名管事正領著人,將那成車成車的白疊花往那作坊裡面運,進了作坊,看到一個經常跟在羅二娘身邊的管事,正指揮著幾個強壯的婦人卸貨,羅用便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縣令尋我何事?」
那管事正忙著,被身邊一個婦人拍了一下手臂提醒,回頭一看,見是羅用尋她,笑著便過去了。
「我阿姊今日在哪個村?」羅用問她。
於是那管事便說了羅二娘今日到了哪個村,然後又講了她們這幾日的安排,另外還說了一些她們在鄉下的生活,鄉人對羅二娘都十分敬重,招待得很周到,讓羅用不用擔心云云。
羅用點點頭,他知道二娘在鄉下過得不錯,那些輪換回來的巡邏隊的人也是這般說。
「你今日可要出城?」羅用又問她。
「待卸完了這些貨,便要出去了。」那些個本地的外地的商賈也是拼得很,一個個的見縫就鑽,二娘她們雖然佔據優勢,卻也是雙拳難敵四手,眼下正是收購白疊花的要緊時候,可不敢懈怠。
「善,路上當心著些。」羅用說著又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這是與我阿姊的,你幫我捎帶過去吧。」
「喏。」那管事當即便將這個紙包收好,也不多問。
羅二娘這些時日在鄉下是過得不錯,吃得好住得好,卻也不清閑。
採摘白疊花的活計最是需要人手,她們借住的那些個村正里正家,常常也是全家老小下地采棉。
二娘也不是坐在屋裡指點江山,她也是日日都要到地頭上去收貨,最多忙得累了,尋個陰涼處稍坐歇息。
這一日,她們依舊是忙碌了整整一日,待到太色漸暗才收工回去,吃罷飯稍作梳洗,一群女子坐在屋中算賬說話。
不多時,今日運貨進城的隊伍也回來了,帶隊的管事將一個紙包遞與二娘,言是羅縣令讓她捎來。
二娘高高興興地接過紙包,將其放在炕桌上,拆開來一看,見是兩個不足巴掌大小的細長紅薯。兩個紅薯都略略有些損傷,應是存不到來年開春,所以才讓人給她帶過來,讓她也嘗個鮮。
這紅薯二娘見過,當初阿普他們剛到常樂縣的時候,她便去湊過熱鬧。後來羅用令人將那些紅薯催芽,長出紅薯藤,分與坊間各保,她也是知道的,催芽那幾日還時常過去看。
「這便是紅薯吧?」
「聽那些崑崙人說,這物什可好吃了,十分香甜。」
「烤著吃最香。」
「我這便去拿火盆來。」
「屋裡太悶,還是去院子里烤吧。」
「噓,小聲著些,莫要驚擾了主人家。」
「……」
於是這一群大娘子小娘子們,拿柴的拿柴,點火的點火,這便在屋外院子里烤起了紅薯。
那兩個不大不小的紅薯,必定是不夠她們這麼多人分的,倒也沒關係,吃得著便吃一口,吃不著便聞個味兒,好歹長個見識,待到來年,說不定她們自己家就能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