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神情肅然,那白泱泱的一片,瞬間就驚動了宮門前的所有人。
宮門前的那些侍衛看到不遠處朝著這邊走過來的人,還有那些人手裡捧著的黑色的有些詭異的牌位,都是忍不住發虛。
眼見著這些人到近前,那守宮的侍衛頓時拔刀厲聲道:“站住,來者何人?!”
蘇阮抱著牌位揚聲道:
“前荊南太守蘇宣民之女蘇阮,攜荊南舊民一百八十三人,敲登聞鼓求見皇帝陛下。”
“狀告兵部尚書薄翀於兩年前荊南天災之時,因利私利侵吞賑災糧款,致使荊南餓殍遍野,百姓枉死無數,後更害死我父和守城八百將士!”
“告薄家縱人行凶在前,散播謠言在後,於戰時詆毀我父親和枉死將士聲名,逼死忠誠良將,讓無數冤魂難以安寧!”
聽到蘇阮的話,那侍衛臉色微變,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蘇阮身邊的祁文府。
“祁大人,您這是……”
“我與他們一起。”
那侍衛頓時變色。
蘇阮直接避開那侍衛,就朝著宮門前高台上的登聞鼓走去,等站在那裡時,立刻便有人來阻她。
“你可知敲登聞鼓要付出什麽代價?”
蘇阮抱著牌位頷首:“我知道,民告官,杖三十,告皇親,杖八十。”
薄家兩樣都佔全了。
陳氏臉色瞬間慘白,她滿眼慌亂的看著蘇阮,卻見她面色冷然毫無退意,而旁邊的祁文府也半點阻攔之意都沒有,她咬牙上前顫聲說道:
“我乃蘇宣民遺孀陳氏,今日攜女狀告薄家謀害我夫,枉害百姓……”
她說著伸手便拿過那登聞鼓上掛著的木槌,舉起便要去敲。
卻被之前領頭的那老者奪了下來。
沒等蘇阮和陳氏說話,那老者便直接撲到登聞鼓前,舉起木槌便“砰”的一聲敲響:“我兒宋得昌,原荊南知州府衙衛,於兩年前戰死荊南,死時二十二歲!”
“砰!”
“我兒不是罪臣,他與蘇大人一起鎮守荊州城,至死未退,蘇大人更未曾投敵叛國,是他救了荊州城數萬百姓,蘇大人乃是被人謀害枉死……”
“砰!”
“我今日替我兒,替蘇大人,替所有荊南枉死將士狀告薄家,求見皇上。”
“我要讓他們替我兒,替所有荊南枉死的人償命!!”
“砰!”
“砰!”
“砰!!”
登聞鼓響,整個宮門附近都聽得清清楚楚,而片刻之後,那如同雷霆一般的鼓響聲更是傳遍整個皇宮和大半個京城。
那老人看著身形枯瘦,甚至手上只有一層薄皮,可是他敲鼓之時卻是恨不得能將那鼓面都擂碎了一般,臉上全是漲紅之色,就連那原本渾濁的眼裡也全是猩紅。
蘇阮想要上前,卻被祁文府死死抓著手腕,而那老人在敲響了登聞鼓後,足足三十下,才停了下來。
他轉身跪在地上,對著蘇阮說道:
“蘇小姐,我知道有些事情說再多的對不起,也抹不平我們當初的愚昧膽小,還有對你和夫人的傷害。”
“謝謝你還肯替他們申冤,也謝謝你肯來這裡,讓我兒子有機會昭雪。”
那老人說完之後,在蘇阮猛的驚恐瞪大了眼的時候,轉頭便一頭撞在了登聞鼓邊上的石墩上。
“砰”的一聲。
鮮血四濺,染紅了雪地,也染紅了蘇阮的眼睛。
“蘇小姐……對不起……”
他望向祁文府時,帶著渴求和期盼。
祁文府點點頭,他才露出釋然笑容,嘴唇張闔之間,無聲的說了句“謝謝”,便緩緩滑倒在地上沒了生息。
“不要!!”
蘇阮紅著眼掙脫了祁文府的手,直接撲了過去,她伸手想要按著那老人流血的額頭,可是掌心裡卻是猩紅一片,而那老人更是已經闔上了眼。
“為什麽…”
蘇阮看著手心裡的血,那猩紅的顏色讓得她眼睛也紅了起來,猛的抬頭看著祁文府:“為什麽?!”
原本不用死的。
他不用死的……
明明還有別的辦法,為什麽要拿命來博?!
祁文府被她眼底的怒意看的瞳孔微縮,可是他卻沒有解釋,只是對著旁邊同樣被這一幕驚得滿臉駭然的侍衛說道:“敲鼓之人已死,杖責可免,以命告禦狀,天子不可拒。”
祁文府從懷中取出百姓請命書,還有他早已經替蘇阮寫好的“狀紙”,一並交給了那侍衛:
“煩請轉交皇上。”
那人早就被嚇得有些傻,他顫著手接過祁文府遞過來的東西,朝著地上那撞死的老人看了一眼,這才轉身便朝著宮門內跑去,而其他原本圍著的侍衛都是滿臉戒備的看著剩下的人,生怕這些人也撞死在了宮門口。
祁文府伸手拽著蘇阮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對著身後的人說道:“帶上宋老的屍體,去宮門前跪著等候皇上召見。”
那些人紛紛起身,好像對於老人的撞死早有預料。
他們眼中帶著悲痛之色,卻沒有半點後悔。
幾個年輕的小夥子上前, 將老人的屍體抬了起來,然後挪到了一旁,齊刷刷的抱著手中的牌位跪在雪地裡。
而祁文府則是對著蘇阮說道:“蘇阮,這是他們拿命換來的機會,血染登聞鼓,天子不可拒,這是鐵律。”
“你別忘了你當初說過什麽,也別事到臨頭才跟我說你想後悔,否則你對不起為你敲鼓而死的人,對不起你爹,更對不起那千千萬萬枉死的荊南百姓和將士。”
“等一下還有一場硬仗等著你,你若後悔,這裡所有的人都要跟著你一起去死!”
蘇阮狠狠看著祁文府,那難以宣泄的心不斷的翻湧著。
她低頭看著雪地上的猩紅,看著那邊跪在宮門前的所有人,然後用力一把甩開了祁文府的手,咬牙說道:
“我不後悔,可是祁文府,我要的公道,從來都不是拿人命去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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