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嫂子卻沒想那麽多,剛才那些話也不過是提起來時隨口感歎了兩句,她心思還停留在剛才蘇阮說那些人屍骨的事情上面。
“蘇小姐不知道,我家小子進駐軍時還不到十九,因為年歲小,極得其他人照顧,而他也最是喜歡那些駐軍裡的人,每次回來時說起他們都是滔滔不絕的,比跟他的親大哥還要親。”
“我想能夠和那些人葬在一起,他應該是高興的。”
“如果能將忠烈堂修在那裡也好,這樣他們生死都在一起,想來也不孤單。。”
蘇阮聽著薛嫂子的話,將心中複雜壓了下來。
見她提起兒子時,眼中雖然還有悲傷,可是神色卻是十分平靜,就知道她說的是真心話,她這才放下心來。
薛嫂子見蘇阮一直關心他們,不由道:“瞧我,一說起這些話來就嘮嘮叨叨個沒完,蘇小姐,那你呢?你可還要回荊南?”
蘇阮搖搖頭:“我母親已經改嫁,我在荊南也沒什麽牽掛。”
“不過等過完年開春之後,我會回荊南一趟,看看能否替我父親收斂了屍骨,將他帶來京城安葬。”
陳氏入了謝家,蘇阮往後應該也不會離開京城。
蘇宣民若是葬在了荊南,逢年過節連個上香掃墳的人都沒有。
謝老夫人跟蘇阮商量之後,蘇阮便決定這次回去後,將他帶回京城安葬,不過這話也只是說說,當初蘇宣民死的不光彩,怨恨他之人不知凡幾。
他突然出事後,蘇阮和陳氏根本就沒有時間替他收斂屍骨,便被迫遭受了滿城之人的責難,能夠保住性命活下來已是不易。
謝淵說他殺了蘇宣民之後,將他屍身安置了起來,只是當時荊州混亂,南魏又還未退兵,他忙著與人交戰,回來時安置蘇宣民的地方已經被人給弄毀了,屍骨被扔去了亂葬崗。
蘇阮偷偷去過亂葬崗一趟,草草將屍骨掩埋後,連塊牌子都沒敢立著,就匆匆離開。
那亂葬崗向來無人打理,食腐獸類極多。
蘇阮也不知道如今回去之後還能不能找到蘇宣民的屍骨。
薛嫂子聽著蘇阮的話,臉上露出羞愧之色,想當初她也曾詛咒過蘇宣民,想著最好讓他屍骨不存,永不超生來著。
如今想想,真是有夠渾的。
蘇阮和薛嫂子說著話,或是放下了心事,薛嫂子的話格外的多。
蘇阮也不嫌煩悶,聽著薛嫂子滔滔不絕的說著荊南的事情,她雖然鮮少開口,卻也認真聽著。
午間薛嫂子留蘇阮他們用飯,蘇阮和謝淵也沒拒絕,雖然只是些尋常菜色,可是薛嫂子等人卻是吃的格外的香甜。
等飯後沒多久,外間便傳來了響動,宮中傳了聖旨過來。
蘇阮沒有出去,而薛嫂子則是領著其他人出去領旨。
謝淵推著蘇阮出了屋子,停在了拐角處的梁柱後,隱約能看到站在院子裡的宮人,還有他略顯尖利的聲音。
謝淵忍不住道:“皇上居然真的恩賞了……”而且還這麽厚重。
蘇阮回道:“這本就是他欠這些人的。”
薛嫂子他們領了旨意,都是驚的不行。
先前蘇阮帶著他們去宮門前謝恩,說皇帝會再另行賞賜時,他們還有些不信,可沒想到,這隨後而來的賞賜居然會這麽豐厚。
等那些宮人走後,所有人都連忙朝著蘇阮道謝,臉上全是高興之色。
“蘇小姐,謝謝你,若不是有你,我們也得不到這些。”
“是呀蘇小姐,都是因為有你,皇上才會給我們這些東西,有了這些銀錢,家中便不愁將來了。”
“還有孩子和老人,那幾家沒了頂梁柱的可都是好過了,要是宋老頭看到這些的話,定然會高興的……”
有人說著話時,不由自主就提起了已死的宋老頭來,眾人臉上的興奮都是消失了些。
他們此來京城,雖然早知道也許會死,可是如今所有人都活著,唯獨宋老頭卻死在了宮門前……
蘇阮也想起那個撞死在登聞鼓前的老人,神色微黯了幾分:“宋老的屍身可收斂了?”
薛嫂子連忙道:“已經收斂了,是他孫子二狗子親自給下葬的,說是他們在荊南也沒別的親人了,他也不準備回去,就直接將人葬在了京城。”
“他孫子?!”
蘇阮睜大了眼,眼底露出驚色:“他不是一個人?”
旁邊人愣了下,有人道:“不是啊,他還有個孫兒,叫二狗子,這次也跟著他一起來京城的,對了,就是先前在宮門前時跪在蘇小姐身後的那個孩子。”
蘇阮愣了愣,突然就想起當時在宮門前時,她身後之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去,最後她雖然還堅持著,可也只是憑著一股子明知不能退,退後就是死的勁兒。
那時候實際上她已經無暇去看身邊事情,卻也模模糊糊記得, 當時的確還有個半大孩子跪在她身邊,和她一樣堅持到了最後。
後來她被帶進了宮,那孩子被謝老夫人他們抬走。
蘇阮皺眉道:“你說他不準備回荊南,那他人呢?”
薛嫂子驚訝:“蘇小姐不知道嗎?”
見蘇阮茫然,薛嫂子道:
“二狗子跟了祁大人了,現在住在祁大人府上呢。”
“祁大人說他還年幼,要將他送去學堂念書,就連宋老頭下葬的事情也是祁大人讓人幫忙操持的。”
旁邊另外一個人說道:“是啊,前兩天二狗子來了一趟,穿的可好了,我聽他說,祁大人收了他在身邊,還替他取了個新名兒,他往後就留在京城了。”
“聽他的意思,祁大人讚他聰明,還說將來他如果學的好,還要送他科舉呢,指不定還能像是祁大人一樣當大官。”
其他人聞言都是笑起來。
倒不是笑二狗子,只是誰也沒將他這話當真。
他們這些人祖祖輩輩的都是白身,最好的也不過家中被征了兵當了駐軍,以前他們見過最大的官兒也就是蘇宣民,後來也只是祁文府和謝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