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府皺眉。
蘇阮說道:“我在荊南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過祁大人的過往。”
“十六歲入翰林院,十七歲離京赴安融,平定安融匪患,扳倒巡守都督盛洪海。”
“十九歲回京之後,祁大人便因政績斐然直入吏部,從七品主事做起,三年之間連升十四階,二十二歲便任正三品吏部侍郎。”
“朝中若論聰敏之人,無人能及祁大人。”
祁文府不是沒聽人誇讚過他,比之這誇張的讚美之言更是無數,可是莫名的,聽著眼前這小姑娘熟悉的說著他的過往,他心裡隱晦的升起那麽一點點高興來。
他嘴角輕揚,隨即又想起現在情況不對,連忙抿著嘴唇將嘴角拉平了,不過眉宇間的那股子厲色卻淡了許多。
蘇阮看著祁文府變化,眼角微抽了抽。
怎的一世了,還是這般自戀?
蘇阮壓著到了喉間的笑意,繼續說道:
“祁大人尚在微末之時,就敢迎難對抗盛洪海,而當時只不過是因為盛洪海強佔安融民女。”
“盛洪海強要那女子身子,逼得其上吊自盡,其一家將盛洪海告上府衙,你接狀紙之後便不肯罷休,明知勢弱卻依舊窮追不舍,生生將比你官高兩級無人敢碰的盛洪海扳倒。”
“後來你回朝之後,在吏部升遷之路,更是一路踩著朝中奸佞之人屍骨而上。”
“如你這般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人,又怎麽可能看著荊南大旱之後,因朝中賑災不及,小人作祟,致使荊南餓殍遍野,百姓流離失所而無動於衷?”
蘇阮說到荊南的事情時,那細微的笑意退去,聲音也喑啞了幾分。
“你入吏部之後,本是前程大好,人人都道你若不出差錯,三十歲之前定能官拜尚書之位,可是你卻在鼎盛之時突然離開朝堂。”
“我與大哥打聽過祁大人的事情,他說朝中誰都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突然離開吏部,只是隱約聽過傳聞,說你在離開吏部之前曾與皇上有過爭執。”
“皇上動怒,雖準你離開戶部卻下令讓你在府中禁足三月思過,後來次輔南元山出面替你求情,才緩和了皇上與你之間的關系,而你與皇上起爭執的時間,恰巧就是在荊南之事發生後不久。”
“朝中的人都說,皇上之所以動怒,是因為你本在鼎盛之時卻突然想要辭官,皇上不允才下令斥責。”
“可是如果我沒猜錯,祁大人當時應該並非是想要辭官,而是想要讓皇上徹查戶部貪汙,還有我爹枉死之事。”
蘇阮微側著頭看著他:
“此事牽連太廣,遠非一個戶部便能清楚,而能掏空國庫,攔截南下運糧官船,截殺荊南知州,逼得堂堂宣平侯不敢開口的,又怎會單單只是一個戶部就能做的到的。”
“其中所牽涉朝中重臣,皇室宗親,京中權戚不計其數,而皇上雖然攬權在重,可朝中並非沒有足以威脅他皇權之人。”
“皇上有意將此事壓下,循序漸進,但是你不肯,所以才觸怒了皇上,只是事後南元山替你求情,而皇上又憐你才情有意想要保你,才混淆了你辭官的原因,讓人以為你為人高傲看不起吏部侍郎之位,所以才離開吏部。”
祁文府聽著蘇阮嘴裡的話,心神震動。
蘇阮所說的事情與事實相差不遠,雖然其中有一些細微差別,可大體上卻幾乎一致。
可是當初他與皇上起爭執,
強行想要去查戶部貪汙之事的事情,知道的僅有皇上,南元山和他三人,外人斷無可能知曉,更別說是蘇阮了。 祁文府聽著蘇阮口中推斷,緊緊看著她寒聲道:“你是怎麽知道此事的?”
蘇阮揚揚唇:“猜的。”
原本以為皇上身邊出了探子的祁文府一口氣險些沒上來,難得失態瞪著他:“猜的?!”
蘇阮點點頭:“線索很多不是嗎,你又不是傻子,怎會放著好端端的吏部侍郎不做,去做什麽國子監祭酒,而且時間還那般巧合。”
“謝淵如果想要害我和我娘,就不會將我們帶回京城,可是他又對荊南之時諱莫如深,三緘其口,這其中十之**是他知道皇上的意思,兩件事情放在一起,稍稍推斷一下,想要得出結論並不難。”
祁文府眼中變化不定的看著蘇阮:
“所以你就只是憑借打聽來的三言兩語,憑著你的這些猜測,就妄加揣測聖意,自爆身份引我過來?你就不怕你猜錯了嗎?”
蘇阮淡聲道:“可是你來了,就證明我猜的沒錯,不是嗎?”
祁文府語塞。
蘇阮說道:“這京城之中,只有兩種人會在時隔兩年之後還關注荊南的事情,一種是害怕我爹手中之物的人,另外一種就是追查真相的人。”
“我爹以前曾在戶部任職,他曾與我說過他離京並非自願,再加上荊南遭災之時朝中久久無人賑災,後運糧官船途中出事,傳來朝中國庫空虛,戶部拿不出銀子的消息,而我爹明明帶人守城至死,卻背負罪臣之名,我就知道我爹的死沒有那麽簡單。”
“半年前,我和我娘突然遭人追殺,那些人口口聲聲讓我交出我爹留下的東西,而與我有殺父之仇的謝淵也突然再至荊南,隨同保護數月,我就知道京中定然是有人開始追查,否則那些人不會狗急跳牆,突然再入荊南。”
“既然開始徹查,京中就定然會有所變動,而與當初之事有關之人,就一定會坐不住。”
“與那帳冊有關的人,絕不會留我。”
“而想要徹查當年真相的人,也一定會來找我。”
祁文府聽著蘇阮的話,眼中神色變幻不定,許久之後才神色莫名道:
“你就僅憑著這些就落下此局,你有沒有想過你這般行事有多冒險。”
“如果今天來這裡的不是我,或是我根本就並非你所言那般願意為此事出頭,你該如何?你又拿什麽去護住你自己和宣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