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聽了沈離的話,身體驟然緊繃,眼裡流露出一絲驚詫之色。
未等他回答,沈離又道:「說起來你們倒是有膽量,竟敢假扮國君。你不知道那狗……咳,你不知道國君陛下小氣又易怒,最愛隨意殺人了麼?」
男子:「……」
男子斂下眼中異色,淡聲道:「如此說來,閣下倒與國君陛下有些淵源?」
沈離:「我們是有淵源又如何?」
男子眼眸微動:「你究竟是何人?」
沈離朝他笑了笑,隨即收斂了眼中笑意:「憑什麼告訴你?」
「不過春歸樓竟然答應與你合作,還對你畢恭畢敬,這也太奇怪了。」沈離又道,「雖說天渝國君繼位這一月有餘幾乎沒出現在人前,春歸樓的人不識國君面貌也說得過去,可他們怎麼會這般輕信於你?還是說有什麼別的……」
沈離說著,餘光掃到男子腰間的一塊白玉環珮。
那玉珮質地通透,環珮上繪製龍騰,隱隱有靈力蘊藏其中,一看就並非凡品。
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向何處,男子正想伸手去攔,卻被沈離率先一把奪下。
他將那環珮舉起,仔細打量片刻,若有所思:「此物……該不會是天渝國君的白玉符吧?」
天渝國君的白玉符獨一無二,由國君隨身攜帶,其中匯聚有世代天渝國君的靈力,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寶。因此在天渝國中,此物便是天渝國君身份的象徵,見白玉符如見國君。
沈離在原書裡看過這段設定。
若是這樣,春歸樓的人會相信他,便能說得過去了。
男子低喝一聲:「大膽,將白玉符還給我!」
「大膽,怎麼跟我說話的,你知道我是誰麼?」
沈離學著他的語氣,把白玉符往懷裡一揣,道:「這樣吧,你將溫執風現在何處告訴我,再說說為何要搶那古銅鏡,等我救走了人,就不再為難你,也不將你押到國君那裡,你看如何?」
男子垂眸不語,沈離咧嘴一笑,繼續道:「你還不知道吧,祁長昭對我一往情深,言聽計從,我皺一皺眉頭,他就能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更何況你還偷盜白玉符,假冒國君。若我將你押到祁長昭面前,你一點活路也沒有。」
「……把溫執風交出來,我當做今日沒有來過這裡,如何?」
男子臉色鐵青,許久不答。
就在沈離還要再開口勸說,男子忽然抬起手,一掌將他推開。沈離一時不察,向後踉蹌幾步,卻見那男子已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
男子刀鋒一轉,竟是朝自己胸口狠狠刺去。
沈離手指一勾,男子的動作霍然止住。
他手腕像是被萬鈞之力緊緊拉住,動彈不得。男子眉頭緊皺,額間頓時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沈離搖頭嘆息:「我都說了要饒你一命,你何必如此?」
他話音落下,門外忽然掀起一陣騷亂。腳步聲,廝殺聲與叫喊聲混跡在一起,將那寧靜的庭院攪得雞飛狗跳。
男子驚愕地抬頭看他:「你做了什麼?」
沈離同樣有些驚訝,他很快想清楚了其中關竅,嘴角揚起淡淡的笑,眼神也柔和下來:「讓你與我浪費時間,你看,我救兵到了。」
「先走了,等我回來再與你繼續聊。」沈離一點也不想再呆在此地,他收了匕首,快步往門外的方向走去。走動間,被他隨意丟在地上的靈索自動飛起來,將那男子緊緊捆束在地。
「你回來!把白玉符還給我!你——」
沈離推開門,踏出了房門。
門外,月色正好。
霽云站在庭院的樹下,手中執劍,劍鋒滾落一串血珠,在腳邊匯成一灘暗色印記。月華灑在他的身上,仿若鍍上一層銀輝,襯得他越發清冷出塵,不似凡間。
聽見開門聲,霽云抬頭,對上了沈離的目光。
那人眼中焦急的神色在看見沈離的一瞬間消失殆盡,他平靜地與沈離對視,嘴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沈離心頭難以抑制地動了一下。
他其實摸不準霽云到底對他是什麼感覺。
此人一貫待人溫和妥帖,若非沈離確定他們的確才認識不過兩日,他甚至恍惚覺得此人與他已經相識許久,而且……
此人有時待他的模樣,更像是……對他有意。
沈離轉開目光,否認了這種想法。
霽云道長待人真心,就算不是他,換做別人應當也會如此。
他這樣想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沈離走到庭院內,霽云臉上那點笑意已經藏了起來:「胡鬧夠了?」
「我哪裡胡鬧了?」沈離辯駁道,「你們若是不來,再過一會兒我就能把人救出去了。」
霽云沒回答,沈離又問:「溫執風找到了?」
「白景行聯繫了天一神宗,正在這莊子裡搜查。」
「那就好。」沈離想了想,問道,「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霽云眼眸微動,停頓了一下,才道:「從你們離開春歸樓後,便一直跟著。」
沈離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他方才直接將霽云他們送去了春歸樓的山林外,他們竟然回來得這麼快?
他沒想太多,繼續道:「對了,先前我們以為是天渝國君要搶古銅鏡,其實不然。裡面那個國君是假的,不過具體還沒問出來。」
「嗯。」霽云淡淡應了聲,像是對這些並不怎麼在意。
他瞧著沈離的臉色,皺眉問:「你受傷了?」
「沒有。」沈離打了個哈欠,搖搖晃晃往前走,身體一歪,被霽云接個正著。
聞著那人身上清冽的香氣,沈離嘴角彎了彎,帶著倦意道:「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好困,先睡會兒。」
「你——」
不等霽云再說什麼,沈離身體一軟,已經在他懷裡睡著了。
霽云低頭看著懷中一秒就睡熟了的少年,無奈地搖搖頭。
「怎麼這般沒有警惕性?」霽云眼中柔和溫意收斂起來,流露出幾分危險的神色。他俯身將人摟緊了些,輕聲道,「這麼信任我,我若真把你帶走關起來,你該怎麼辦?」
……
沈離這一覺睡得不怎麼安穩,一個又一個紛繁複雜的夢境接連不斷,他像是被捲入深不見底的漩渦,在黑暗中墜落,無所依憑。
黑暗中忽然出現一道亮光,沈離睜開眼,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眼前的少年面容俊秀,但已可以依稀窺見日後精緻的五官輪廓。他眉宇微微皺起,臉上滿是不滿之色:「師尊又睡過了。」
沈離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正壓著少年的衣袖。
他連忙起身,身下那半截衣袖已然被他壓出了褶皺,少年的臉色頓時更黑了些。
「啊……抱歉!」沈離抬手施了個法訣,一道微光落到那截衣袖上,褶皺的布料頓時恢復如新。
少年默不作聲地收回了手。
沈離揉了把少年的頭髮,道:「板著臉做什麼,我都道過歉了。」
少年往後縮了一下,沒躲過,還被沈離順手捏了把臉:「師尊!」
「我在。」沈離笑嘻嘻地應了聲,問,「你來找我做什麼?」
少年道:「師尊昨日答應過教我第五階劍術,您又忘了吧。」
沈離迷糊裝傻:「有這回事嗎?」
「你——」
「好好好,有的有的,我想起來了。」沈離撐著床沿站起身,晃晃悠悠往門外走,嘴裡小聲嘟囔,「真是……十來歲正該玩鬧的時候,哪有人像你似的,整日把自己關在這裡練劍……」
他嘟囔著出了門,少年正要跟在他身後出門,看見掛在床邊的外袍,腳步一頓。
少年皺著眉取過那件外袍,追了出去。
院內,沈離身上鬆鬆垮垮地攏著外袍,手中握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半截桃枝,一副睡意稀鬆的模樣。
「……功法就是這些,下面我演示一遍,你記好了,若是記岔我可不管。」
沈離性子向來懶散,沒有一點當仙尊自覺,他傳授弟子劍法從來只演示一遍,學得會就學,學不會就自己琢磨,為此少年沒少與他鬧彆扭。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少年早漸漸習慣了他這性子。
「……看好了!」沈離話音落下,手中桃枝一揮,一道劍光在庭中乍現。
他渾身的懶骨在那一刻消失無影,凜冽劍意所到之處,捲起劍光瀲灩,如清虹映月,又如洪流滔天。
庭前桃花簌簌落下,少年在這花雨中一時失神。
最後一片花瓣落地時,沈離收了劍勢,懶洋洋地身了個懶腰。
少年:「……」
沈離將那桃枝隨意往一丟,道:「好,我教完了,你自己練吧。」
他說完就想往回走,少年叫住他:「師尊,你為何不肯好生教導我劍術?」
沈離腳步一頓。
須臾,他回過頭來,漫不經心地朝少年一笑:「我怎麼沒有好生教導你了?」
……
沈離睜開眼,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霽云坐在床邊,低頭關切道:「你感覺如何?」
沈離還沒從夢境中脫身出來,他茫然地眨眨眼,迷糊開口:「……阿云?」
霽云眼神一沉,低聲道:「你叫我什麼?」
「什麼……霽云道長?!」沈離蹭地坐起身,腦袋在床頭狠狠磕了一下,捂著腦袋哀嚎,「疼疼疼——」
「當心。」霽云把他扯過來,無奈地搖搖頭。
沈離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問:「我方才好像說了些夢話,你沒聽見吧?」
「聽見了。」霽云平靜道,「你叫我阿云。」
沈離:「……」
阿云,是上一世男主的名字。
上一世的男主是被身為仙尊的沈離撿回家的,無名無姓,跟了沈離的姓氏。至於名,則是根據沈離的修行福地,凌云間而來。
沈離在凌云間內養了只黃狗,名為阿凌。剩下「云」、「間」二字,沈仙尊大筆一揮,取了云字給自家小徒弟。
男主就此名為沈云。
其實他也沒得挑,畢竟,沈間這個名字聽上去,實在像是在罵人。
沈離眼神倉惶地亂飄,吞吞吐吐道:「那個……我這不是想喚你親切些麼?總是道長道長的叫,也太見外了。你道號霽云,我喚你阿云,聽著多親切,不是麼?」
霽云深深地看向他,須臾,他嘴唇微微彎起一個弧度:「的確很是親切。」
作者有話要說: 霽云:開心了叫人阿云,不開心叫人狗皇帝,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