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旅遊還是參加年會,每次出遠門好像都會和「趕行程」聯繫在一起。
連續幾天都處於睡眠不足的狀態,飛機上一個多小時的補覺根本無法滿足柚子姑娘。混混沌沌上了擺渡車,她流著眼淚打了好幾個哈欠,才在手機高頻震動下逐漸清醒。
第一條是來自老紀的微信語音,紀苒柚從書包側兜摸出耳機插好,點開。
「苒苒啊,你好幾個叔叔阿姨都退下去了,估計你老爸我等不了幾十年也要退休咯……」
零零碎碎扯了好些瑣事,老紀才說到正事兒:「你們學校十一月份和十二月份不是秋招嗎?我估計要過來,視察一下你的生活狀況……」
「有男朋友什麼的,可以帶出來給我和你那些叔叔阿姨看看……你一個姑娘家容易被愣頭小伙子花言巧語騙了去,長輩們的眼光總是沒問題的……」
路雖平穩車速卻不快,一排排種植整齊的銀杏在窗外掠過金黃的影。
後知後覺琢磨出老紀的意味,紀苒柚一個電話撥過去。不走心地彙報完自己的安全狀況,她切入正題:「誰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了?還告訴你我男朋友姓顧?和我一個年級一個專業?!」
明明,現在還不是呀!
「嗨呀」一聲,老紀一副「你這就不厚道了」的腔調:「你堂哥知道,你姑姑知道,你姑父知道,我老婆也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叫什麼來著,和你喜歡那個文化人一樣的名字?」
有文化的人就叫文化人。
#並不能更簡單粗暴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只是普通同學,這學期組了個隊而已。」
思及自家老爸那八卦精神,紀苒柚頓了頓:「老紀你到學校好好招人就招人啊,可不要弄出些么蛾子,讓別人誤會我和人家。」
「嗨呀,我就隨口一說你這麼敏感做什麼,我老婆也提醒了我的,你放心好了。」
「你現在怎麼這麼喜歡說嗨呀?慣性抽風?」
「我老婆最近在懷舊,看那個什麼大宅門,她最喜歡裡面的點痣媒婆說嗨呀的語氣——」
「我這兒信號不好,老紀拜拜。」
「誒誒——嘟嘟嘟!」
正常點說「你媽媽」會怎樣?!不掛你恩愛狗的電話我掛誰的?!
句句不離你老婆,你有老婆了不起啊,等我有個老婆……嚇死你!
一邊腹誹,紀苒柚一邊退出當前聊天屏,被虐得手抖地劃開第二條消息。
上一秒她還裝著滿滿的槽點,這一秒,看著那個空格備註發來的「今晚什麼時候回來,我先請你吃飯吧」,紀苒柚一愣,面上閃過一絲驚喜,隨即柔了眉眼。
【A】:不是該我請你嗎?我還沒有請你,怎麼突然想起請我了?
【顧沉】:我覺得今天天氣不錯。
Excuse me?!這樣也可以?!
不太理解男神請客的思路。紀苒柚咽了咽口水正斟酌用詞,對方第二條消息緊接著彈了出來。
【顧沉】:喜歡吃魚嗎……喜歡清蒸還是紅燒?校門口左邊那條街最裡面那家可以嗎?
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魚?校門口左邊那條街最裡面那家微博上推送過!叫什麼來著……
【顧沉】:歡樂頌,在尼克熊隔壁。
【顧沉】:你什麼時候到?我先去訂兩個位置吧。
很懷疑他是不是會讀心術,紀苒柚轉臉對著半透明的車窗,用手刮了刮昨天才剪至及肩的中髮,自我感覺還算不錯。
【A】:可能八點多?如果你覺得太晚了耽擱你正事的話可以改天,我隨便買點什麼就能當晚飯吃。
【顧沉】:別在擺渡站坐黑車,待會兒用滴滴或者Uber的時候,上車記得把車牌號和車主信息截給我。
一筆一畫按下「好」和「抱抱」的字符表情退到主頁面,紀苒柚心裡湧上一絲複雜之意——
老紀和某人的消息內容擺在一起,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老紀是誰?明明某人對她說的話才更像對閨女!
= ̄ω ̄=
……
嘈雜的喇叭聲,互相喊話「挪一挪」的嗓門,以及車輪斷斷續續軋在地面上的停頓摩擦此起彼伏。夕陽把自己盤成一個暖色的鵝蛋黃懸在天邊,一縷淺淡的餘暉傾灑在城市的鋼筋森林,以及甲殼蟲般鱗次櫛比的堵塞車輛。
「姑娘是拍照發給男朋友吧?剛剛看你害羞臉紅成那樣,別不好意思……這是我的運營許可證,你可以把反面一起拍一下。」
滴滴司機是個身材魁梧的大叔,見紀苒柚小心翼翼核對著車擺台上放著的信息,他不僅不惱,反而乾脆地把證件都遞了過去。
這下子,輪到紀苒柚連連揮手,窘迫地說不用。
還是堅持讓她拍了照,司機大叔感慨:「我女兒還差三個月滿二十,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她每次出門打快車,我也會讓她拍司機的基本信息,姑娘你不用介意的。」
「你們這樣的年齡,就是要有安全意識!現在外面多亂啊,萬一遇到壞人被怎麼樣,家裡人和男朋友想找都找不到,之前不是還有什麼女大學生失蹤嗎,可嚇人了……」
「……」
司機大叔說話帶點口音,講到激動處,還會有唾沫星子噴到方向盤上。
紀苒柚抱著大書包坐在後排,她安安靜靜聽著這些以前覺得無聊又多管閒事的碎碎念,此刻,心裡竟淌出淡淡的溫暖來。
她伸手去觸透過車窗灑落的光線,手指細長白皙,把影子剪成一幕有溫度的美好畫面。
而與她所在快車相隔幾十米的一輛輝騰中,後座坐著兩個男子。左邊二十出頭的男生穿著一身不合氣質的西裝,身體不自在動的同時,他一手抬起擋刺眼的光,另一手不住地旋轉著手機。
坐在他旁邊的中年男人三十出頭,臉上雖沒太多表情,一雙小眼睛卻閃著精明:「二爺還沒有回你嗎?」
「沒有,他可能沒有看到。」
「嗯。」
車子朝前移動了不到五米,精瘦的中年男人又問:「二爺還沒有回你嗎?」
「沒有。」
「嗯。」
「……」
相同的對話重複了不下五次,男生猛地扯了一把脖子上的綢質領結:「你這麼急做什麼?!給你說了二爺會回覆我,就一定會回覆我!」
【二爺你好,我是夜夜,之前有戳過你說我也在C市你記得嗎?年會一直在外場沒能見到你,後來晚飯時候我出去有點事兒,回來你又走了,之後也沒能分到一條路線……】
【你現在回C市了嗎?方便見一面嗎?是這樣的,一家影視公司簽了我的版權,聽說我認識你,想通過我見你一面談談你《仕殺》,你看方便嗎?】
手指有意無意地按住這兩大段話,那男生迎上中年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有些惱了:「你別這樣看我!我和二爺關係是真好,我說了他會回覆就肯定會回覆!」
「你和二爺關係好會不知道二爺其實是個女的?她基友們都叫她小二姑娘為什麼你叫二爺?」
「你說什麼——」
「叮咚」,一聲震動。
臉色一喜,男生也沒顧之前朦朧聽懂的外地口音,朝中年男人揮揮手機:「看見了嗎?」
但在點開那一瞬,他唇角的弧度霎時滯住。
【二復】:不談版權我在簽名有寫哈,至於其他,不好意思,不方便。
【夜夜】:二爺不考慮一下嗎?《仕殺》的讀者基礎太好,背景也很好過審,版權一直握在自己手上也沒什麼意思,況且,康元影視他們出價真的很不錯。
【二復】:我還有事兒,先不聊了,再見。
也不管身旁男人有沒有看到那段話戳穿自己,男生不死心。
【夜夜】:二爺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你的水平簽百萬級是輕輕鬆鬆的事,你現在有什麼事情比談版權來得更重要嗎?!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
【二復】:當然有。
【夜夜】:什麼事?
【二復】:吃魚。
WTF……比百萬版權更重要的事情是,吃魚?!
瞄著手機電量只剩一條線,紀苒柚回完就斷了網。十幾分鐘後到校門口看見等待的顧沉,她抓了抓頭髮,雲(歡)淡(天)風(喜)輕(地)下了車。
留下輝騰上的男生和中年男人絞舌解釋。在校門口下車處,他狠狠踹向路邊低矮的欄杆,接的另一個電話也敷衍異常:「喂?絲絲?你頭又疼了?去櫃子裡找點藥吃吧。」
瞧著一道窈窕身影朝自己走來,他揮揮手,上前幾步順勢攬住那女生纖細的腰肢,一邊走一邊對著電話繼續:「沒找到嗎?那你去床上躺一會兒吧,嗯,我現在很忙……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我現在外面努力就是為了以後娶你,給你更好的生活。」
「……」
一男一女摟摟抱抱,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
……
學校門口的鱸魚體積普遍不大,一兩斤。
一般情況下,紀苒柚一個人就可以解決完一條,更別提……現在特別餓!
偏偏點菜時,顧沉要問她:「你吃多少?」
「女孩子一般晚上都吃得不多,」紀苒柚按了按乾癟的肚子,抿口茶水,「你看著來就好。」
「嗯,是這樣,」顧沉點頭,把菜單遞給服務員,「那就稱兩條清蒸,兩條紅燒,紅燒少放辣。」
「你要吃這麼多?」
回眸注視著某姑娘錯愕的神態,顧沉面不改色開口背:「大份千層麵,一杯錫蘭茶,一個兩個三個奧爾良小點,四個人的量。」
一秒反應出來,紀苒柚:「……」
#呵呵,請問我該如何保持微笑#
新店的上菜速度比老店快太多。
青色香菜蔥絲和紅棕醬料把魚肉襯得白暗分明,裊裊熱氣伴著濃香往鼻尖鑽的同時,還伴有「嘶嘶」不停翻滾的油泡,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標準雙人桌很小,兩個大盤子就把位置占得差不多了。視線追隨著服務員端過來,紀苒柚眼巴巴等著放好,舉起筷子都準備動了,顧沉懸手擋在她那邊的魚上……
「咕嚕」,一定不是紀苒柚的肚子在叫!
一秒,兩秒,三秒。
直到「嘶嘶」的響動削減,油泡再不會濺出來,顧沉這才徐徐收手,望她的眸中似無奈、似溫柔、又似笑:「吃吧,吃吧……誒,小心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