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紀苒柚從她手上接過水壺放在桌上:「所以,你現在和他分手了嗎?」
書店很安靜,張惠妹略啞的女音入耳入心,唱的是《趁早》。
「到後來才發現愛你是一種習慣,我學會和你說一樣的謊,你總是要我在你身旁,說幸福該是什麼模樣,你給我的天堂,其實是一片荒涼……」
「要是我早可以和你一刀兩斷,我們就不必在愛裡勉強,可是我真的不夠勇敢,總為你忐忑為你心軟,畢竟相愛一場,不要誰心裡帶著傷……」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鐘,兩分鐘。
歌曲二次循環。
就在紀苒柚以為她不會回答,想岔開話題,先前閉上眼睛的程絲絲忽然睜開,剔透的熱淚蓄滿眼眶:「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就算這樣了,心裡還是捨不得。」
紀苒柚手上旋轉手機的動作一頓。
「我子宮動了手術在醫院躺著的時候,我媽說我是自己亂搞活該……回學校看到陶冶劈腿,他說我是神經病是幻覺……」
「考雅思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那個女生的背影,曾經是我很好的朋友,就是裴夢涵那個閨蜜你知道嗎柚子……」
程絲絲聲線在顫,眼淚刷一下滑過臉龐:「我以前花心沒錯,可是遇到陶冶之後,我真的就改了……」
「我沒有勾三搭四沒有和其他人曖昧不明,我努力學習想要出國去Top10回來成為精英也是因為他喜歡寫小說,我想在他將來某一天江郎才盡的時候成為他的後盾,我真的真的很愛他,我控制不了自己地愛他……」
可以控制的叫理性,不可控的才叫感情。
紀苒柚從自己大衣口袋裡掏了包面巾紙,遞過去。
程絲絲接過,指尖將塑料包裝上彩色人物的笑臉捏得扭曲:「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不分手我有一個名義上的男朋友……分了手,我真的真的只有一個人,只剩下盲目和絕望。」
張惠妹的歌聲繼續,伴著節奏感和力量感,唱得宛如有一隻手放在人心上,徐徐收攏,握緊……
紀苒柚張了張嘴,話語到了喉嚨,卻是都說不出口:「絲絲,你……」
「柚子你不用說,我知道的……你現在看我是不是就像看個笑話,」程絲絲苦笑,「別說是你,我自己看自己都像是笑話……可是我現在這種感覺,我真的不知道該給誰說,那種孑然一身的孤獨,你有過嗎?呵呵,沒有。」
這本來是一個設問。
在意識到柚子家境並非自己所想那樣之後,學校到處都是男神多寵女票的傳聞之後,程絲絲只覺得自己從前很可笑。
就像大一大二只要柚子不去的課程都不會點名,她一去,那堂課老師就點名一樣,紀苒柚三個字,大概就是人生贏家的玄學吧。
而更讓程絲絲沒想到的是,在自己問出來的那一刻,紀苒柚的臉明顯冷一下,然後僵住。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徐徐點頭,眼神重新聚焦:「絲絲,我有過的……可能,比你更絕望。」
靈感來源於生活,權謀文的勾心鬥角需要出發點。大學同學們大概也不知道,安靜到可以在任何角落扮背景板的她曾經是班上文娛委員,曾經學過很多很多年舞蹈,就像是她筆下一個個傾國傾城的歌姬一樣……
哪怕知道「交淺言深」是忌諱,紀苒柚感到她和自己曾經近乎一樣的情緒,卻是不由自主開了口,講了一個自己很少講也不願講的故事。
老紀和母上大人不知道,秦黛不知道。
就連顧沉,都不知道……
一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紀苒柚收到顧沉的短信抬腕看了第一次錶:「顧沉在等我,我要先走了……絲絲,反正馬上雙十一,你可以搬回寢室和我黛比一起剁手。」
「好。」程絲絲目光追隨著她收拾書包,起身,彎了彎唇。
弧度式微,但很真實。
……
「她當初搬出去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現在理論上沒權利搬回來也是應有的結果,她讓你難受過,現在你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啊!」
知道自家苒苒懶的程度,顧沉趁著今晚沒下雨月色也好,強制拉著她在操場一圈圈小跑。聽她一邊氣喘吁吁一邊說著這件事,顧沉當即沉了臉色,停下腳步,「苒苒……善良是種奢侈品。」
「我知道,」紀苒柚叉腰,彎下去減少疲憊感,「絲絲也不容易,雖然兩年多沒在寢室住,雖然她有過不相信我的時候……但是我記得她給過我的那些板栗,那些飯團啊!」
想了想,紀苒柚軟軟地把下巴擱在他的掌上:「我這不叫善良的,我這最多叫記得那些吃的的好。」
掌心全是她皮膚細膩的觸感,顧沉哪兒能不明白她這是在撒嬌。
但她就算不撒嬌,顧沉想,自己最終還是會妥協吧……
苒苒想做的事情,他怎麼捨得說不。
即便,他並不看好。
「你呀!」另一隻手抹掉她額頭上的細汗,顧沉順手刮一下她嬌嫩的鼻尖,「把申請書寫好了給我,我幫你找輔導員蓋章……彌勒佛對我很好,不會拒絕我。」
「麼麼噠!」紀苒柚又蹭了兩下他的掌心。
顧沉彎身啄了一下她的唇,眼神溫柔含笑:「這樣才算。」
操場不少鍛煉的同學跑過來又跑過去,不知道剛剛那些一下有多少人看到。
紀苒柚感受著那溫熱一觸即離,一顆本就被敲出裂縫的心好像種下一顆小小的草種,癢癢麻麻,隨著他牽著她在操場走的一步步,感官越放越大……
想到什麼,紀苒柚踹遠了一粒小黑石子,溫和的嗓音突然響在空氣中:「顧沉,你有過難過或者不如意的時候嗎?」
「當然。」顧沉很乾脆,沒有大男子主義遮遮掩掩不示弱的毛病。
「可別人肉眼可見的你,都很順遂啊……長得好,成績好,傳說很會炒股很會賺錢,」紀苒柚黑漆漆的眼睛轉了轉,指向自己,「現在啊,又找了個如花似玉的女票!」
本來是個沉重的話題,她末了一個形容詞把顧沉逗得發笑:「不是如花似玉。」
「那是什麼!」紀苒柚癟了癟嘴,去擰他胳膊上的軟肉又捨不得下力,擰一下趕緊給他揉揉,「我只允許你說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替代詞!」
顧沉捏住她的唇瓣,輕笑:「是如珠如寶。」
紀苒柚一驚,下意識摀住胸口作警備狀:「你別想在沒錢買吃的的時候把我賣了!」
「……」
#好好的情調,女朋友說毀就毀怎麼辦在線等急#
默默咽下「你都沒有了,要錢做什麼」,顧沉屈指輕彈一下她的腦門:「你以為我和某人一樣?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察覺到對方毫不掩飾的嫌棄,紀苒柚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反駁:「其實,我還知道喝喝喝。」
顧沉:「……」
……
雖然紀苒柚沒有說什麼,可顧沉仍是察覺到她心情不好,帶她運動完,又法外開恩地帶她去了喵嗚水吧買了兩杯冰沙。
嗯,只准吃兩口。
怎麼滿足得了?!:)
紀苒柚上樓的時候,臉上寫著「欲求不滿」四個字。
而顧沉上樓的時候,滿面的笑意把宿管阿姨都嚇了一跳。
等到洗完澡處理完電腦上一些東西,顧沉一邊擦頭髮一邊去了陽台。
第一個電話打給近在對面的自家苒苒。他第二個電話,撥給了遠在大洋彼岸的髮小江淵,在金融週刊上幾乎和「華爾街」等價的江淵。
之前咿呀籌備兩人同等注百分之四十的資,顧沉幾乎掏了自己一半老本,江淵則是眼睛都不眨。如果非要比較一下兩人的能力,那是沒辦法的。
畢竟江淵二十一歲的時候沒有賺到顧沉那麼多錢,而顧沉二十五歲的時候,不一定……
「我今天下午去金融院給張院長他們說了取消名額的事情,我就不來美國了……老顧他們也知道,我有說過……留學直博而已,沒感覺可惜,應該說和她在一起,是我最大的運氣。」
「……」
明顯不想再說,顧沉轉移了話題:「之前咿呀預演上市的時候,康元高管飛過來和我聊過,我給他們提過LBO的事,表示了我們想收購的意願……所以,他們現在拿著我給的東西,去找覃贇是什麼鬼?」
「……」
「分管影視那總裁急功近利是其次,余康渣才是真的吧,」顧沉雲淡風輕,笑意不達眼底,「自己兒子都能當工具利用算有人性?既然他們想吃免費午餐……何不撐死。」
「……」
「江淵你不要總想著把話題繞回去,你沒見到她,真的不知道她有多好。」
先前還是冷然,提及紀苒柚,顧沉整個人驀地柔軟下來:「三年……對於沒有她的我來說,無所謂,對於有她的我來說,太長。」
「……」
「我最初不知道她是她,我以為自己對她的喜歡沒有想像中那麼深……後來我才發現。」
抬手好似能觸到遠天月色,顧沉一字一頓:「她就是她,一零年到現在。」
讓我喜歡得忘不了,藏在心裡心心念念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