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維多利亞飯店。
八樓會議室內,一片靜寂。
十來號人馬分座三方。坐在主位的男人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剪裁有度的黑西裝將他身形線條烘托得淋漓盡致。不苟言笑、下頜緊繃、微揚的俊臉看不出一絲情緒……
余康將視線放在他簽字的白腕上,欲言又止。
「200塊一股,收購康元總公司總股權的百分之三十,余總看一看,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顧沉把文件推過去,「五月二日我就安排助理過來進行財務交接。」
「後生可畏啊!」余康接過文件,長長嘆了口氣,「康元是我一手創辦起來的,如果走投無路,我實在不願意讓其他公司來收購。謝謝顧總給我保留管理權,覃總那邊的違約金,顧總覺得?」
「得寸進尺?」顧沉慢條斯理把筆帽蓋上筆尖,似笑非笑。
余康戛然,隨即主動遞了一隻手過去:「不敢不敢,希望合作愉快。」
顧沉瞟他一眼,沒有握:「合作愉快——」
「祝兩位合作愉快。」
從顧沉簽下那份收購協議開始,覃贇的臉色就有些難看。這廂聽到兩人皮裡陽秋地唱戲,他索性直接站起來:「康元的違約金麻煩余總在五月一日凌晨零點之前準時匯過來,如果超時或者其他,我不介意追加。還有事,先走一步。」
語罷,覃贇帶著自己的團隊先行離場。
余康眼底閃過一絲輕蔑,剛扯開唇角想和顧沉搭訕,顧沉也站了起來,全然沒有自己是合作方的意識,淡淡地說:「我也還有事兒,就先行一步了。」
「去忙吧,」余康作長輩狀笑得和藹,「以後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希望可以深入合作。」
顧沉「嗯」一聲,身後的團隊還沒完全撤出來,便聽到余康秘書低聲嘲諷:「這顧家兄妹是不是都有犯賤體質啊,一個喜歡倒貼,一個雪中送炭。」
「你說什麼胡話。」余康斥下屬,斥出了笑意。
「咔噠」,會議室門關。
顧沉的臉瞬間寒徹底,他轉臉對秘書卻是雲淡風輕:「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先下去吧。」
知道老大最近和女朋友鬧了矛盾心情不好,秘書揣著滿腔疑竇跟上去,插科打諢道:「老大你錢多不如送給我,你看看余康撿了個便宜還沒好話。」
「你也覺得他是在撿便宜?」顧沉挑眉。
秘書詫異:「難道不是?」
顧沉頓住腳步,薄唇揚起一絲不自知的弧度:「推薦你去看一下二復的文,尤其是《仕殺》第一部。」
「權謀經典啊!我聽辦公室同事聊過。」秘書問,「老大你也看?」
顧沉「嗯」一聲:「裡面有種慣用手法……叫,捧殺。」
商業手段是職業經理人的本分,作為一個高級助理,只需要察言觀色面面俱到的秘書目睹某人眉眼一霎溫柔,想——
《仕殺》作者二復真的如同事八卦所說,是老大那軟軟萌萌的女朋友?
因為老大這樣的表情,只有在提到「苒苒」的時候,才會有。
……
「總裁您真的有貴人相助,每次進退維谷之際,都可以化險為夷。」余康的秘書一手撐開木門讓老闆先進,一邊接著道,「康元可以憑藉這次——」
余康和秘書迎面撞上洗手間出來的兩人,所有的交流盡數卡在喉嚨。
余康臉色紅紅白白,訕笑著對顧沉說:「下屬不會說話,顧總不要介意。」
「不介意。」顧沉主動伸出了方才沒握的手,「余總是長江前浪,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後浪學習,屆時還望不吝賜教。」
兩人握手,分別。
余康迷書瞅著兩人上了電梯,電梯顯示屏上的紅數字一個個變小,這才敢開口:「怎麼這顧總真的是軟包子嗎?白白送我們好幾個億還這麼樂呵——」
「啪——!」
余康一巴掌甩在秘書臉上,深呼吸:「長江後浪推前浪,他的意思……」
前浪死在沙灘上。
余康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方才握手時對方注視自己那一眼。
那樣的眼神太深邃,好似黎明前的湖淵中心,讓人猜不到看不透……隱約,含蓄,危險。
余康心下一悸。
如果他早些知道顧靜影口中「普通工薪階層」的父母是顧行舟夫妻,她是高門大院的顧家出身,打死他都不會出軌,更不會離婚!
……
小魚兒認人,小魚兒養的古牧和覃贇家彩蛋同樣認人。
這樣的技能就是見別人高冷沒好臉,一見紀苒柚,就「小舅媽」長「小舅媽」短地叫,叫得紀苒柚笑臉通紅,又被顧媽媽取笑:「苒苒你早點生猴子,生完我給你們帶,這樣的話,熊孩子小魚兒就可以和他的熊孩子弟弟妹妹一起玩了,就不會纏著我們了。」
在紀苒柚、顧媽媽和顧靜影的襯托下,麻將桌上方的小魚兒就是個小不點。
小不點用白嫩的手指夾住一塊麻將扔出去,蹙著眉頭道:「外婆,不是我纏著你們,是你要我陪小舅媽打麻將的……不對,是我和小舅媽陪你打麻將。」
「你怎麼打么雞,你都打了三個么雞了。」顧靜影教育,「媽媽不是教過你,碰不到的牌不是非要丟,可以留著做一對將,不要總想著大胡,如果你待會兒下不了聽,要陪三家。」
紀苒柚:「多打打就好了,這個也看運氣的,我五六歲的時候打牌沒小魚兒厲害。」
顧媽媽:「苒苒你可以生個猴子,我可以像教小魚兒一樣,兩歲就抱到麻將桌認牌啟蒙,反正我也快退休了。」
紀苒柚紅臉拿水喝,顧靜影憋笑:「媽你企圖是不是太明顯了,人柚子才到家幾個小時,不對,從機場接到人以後,您說了就不下十次吧……三萬,槓!」
顧靜影拍還沒放到桌面上,小魚兒搶過來,脆生生道:「搶槓胡!清一色!」
上一秒還在教育兒子不要只想著做大胡,最後可能雞飛蛋打。
這一秒!
瞧著那小子齜牙咧嘴一張臉,顧靜影一手揉太陽穴,一手衝著兒子腦門就是一拍:「臭小子!」
「哎喲!」小魚兒配合地嚷嚷,「好疼好疼!媽媽你這是輸得惱羞成怒了嗎!」
顧靜影理直氣壯:「我這叫沒理還不饒人!」
紀苒柚和顧媽媽笑作一團,兩隻腦袋靠在一起睡覺的狗狗被驚醒,在一片歡聲中,撒開腳丫子追著對方圍著別墅跑。
一圈又一圈……
……
顧沉回到家,差不多晚上八點。
顧行舟慣例應酬,一個在家的顧媽媽窩在沙發上打遊戲,「開誒噠喲」「咿呀」的音效讓人聽著分外熟悉。客廳的地毯上狗毛零落,各式各樣的禮物堆滿了茶几。
顧沉一邊脫鞋,一邊問:「今天唐叔給我打電話說,媽你也去做鑒定了?」
「嗯,」顧媽媽畫了一個丑時之女,興致缺缺放下手機,「你懷疑就不允許我懷疑?以前看不出來,小魚兒現在越長越像覃贇,尤其眉眼那一帶……可你姐不像婚內出軌的人啊,關鍵是她自己毫不知情的樣子。」
「結果還要過幾天出,可能有什麼巧合吧。」顧沉趿拉著拖鞋過去走到茶几旁,偏頭看,「今天是誰來過了?怎麼這麼多……貴重禮物?」
「沒有誰啊!」顧媽媽打哈哈,「你今天也累一天了,早點回房間洗漱吧。」
「你之前不都要我陪你聊會兒嗎?」顧沉奇怪,「有珠寶有古董還有字畫,這不會是……賄?」
「滾你。」
見顧沉要看,顧媽媽趕緊起身推兒子上樓:「賄什麼賄,你趕緊回房間,別把非氣傳染給我了,本來我剛剛連畫兩個大天狗,苒苒……然後你一來,就開始連R。」
顧沉擰眉:「誰帶你入的陰陽師坑?」
「非洲人別說話。」顧媽媽直接拉開顧沉臥室門,將人一把塞進去。
「啪嗒」一聲,反手關上。
接著,她從褲兜裡摸出早就準備好的鑰匙……第一圈,第二圈,反鎖完畢。
被老媽鎖在自家臥室是什麼鬼?!
顧沉站穩聽鎖響,皺著俊眉解開襯衫最頂上的扣子和領帶。屋子裡的黑暗讓人心生壓抑,他伸手去摸燈座開關,手卻觸到了一方柔軟……
那手太小,太嫩,太熟悉。
顧沉還未反應過來,伴著一兩下細微的腳步聲,一道身影走到他面前。那人一手還與他對著掌,另一手卻堪堪覆上他的眼。
「猜猜我是誰?」
被細軟的嗓音亂了心跳,顧沉沒有回答,沒有反應,沒有動作。
若不是喉結微滾,紀苒柚都要懷疑,自己捂的可能是個假人?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就在紀苒柚舉得手軟,感覺賣萌不討好準備罷手之前,顧沉猛地攥住她捂自己眼睛那隻手,倏一下將她摁在門板上。
他一屏呼吸,繼而低頭,吻得又亂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