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裡住戶們的問話,自有衙役去做。
蘇潤卿和陸毓衍原本還想親自問上兩家,順天府裡傳了信兒來,說是李昀剛剛到了府中,一行人不敢耽擱,匆忙回去。
雨水一時半會兒停不了,陸毓衍偏過頭看了提著裙擺加快腳步的謝箏一眼,低聲吩咐松煙道:「去找頂轎子給她,順天府裡也沒旁的事兒了,用不著心急火燎的。」
松煙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蘇潤卿站在邊上,正好聽見了,疑惑道:「既然無事,怎麼不讓她回蕭家去?到底是個姑娘家,大風大雨的,多為難人。」
陸毓衍挑眉,道:「不為難她。」
不為難她就是給她找頂轎子?
蘇潤卿忍不住想要哀聲歎口氣。
他雖是世家出身,打小身邊就不缺伺候的人手,但他從不愛折騰丫鬟,府裡的媽媽們總說,小丫鬟們能被撥到他身邊做事,也算是福氣了。
「到底是蕭姑娘的丫鬟,不是你的丫鬟……」蘇潤卿搖著頭,剛說了一半,不由就皺緊了眉頭,「你怎麼又帶上她了?不合適吧?」
陸毓衍抿唇,隨口應道:「早上去見了楚昱傑的妹妹,她們姑娘家好說話些。」
聞言,蘇潤卿倒是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陸毓衍卻把唇抿得越發緊了。
他知道不合適。
謝箏名義上是蕭嫻的丫鬟阿黛,而他是蕭家的表公子,斷斷沒有佔著表妹身邊丫鬟的道理。
可又不得不如此。
不說眼下,等往後攤開來說明白了,難道還總讓謝箏跟著蕭嫻?
謝箏在蕭家做事,別說是回鎮江城了,她連出門一趟都不能隨心所欲。
不用很久,京城裡就該說他往表妹院子裡伸手了。
又是一樣莫須有的罪名。
陸毓衍自嘲,倒也沒太放在心上,見謝箏已經走到沿街的屋簷下避雨了,便收回目光,繼續往順天府裡去。
李昀是為了段立鈞的案子來的。
正如陸毓衍所料,聖上把監管的差事交給了李昀,讓他盯著順天衙門,務必在放榜之前把案子審明白了。
楊府尹戰戰兢兢,試探著問:「今年什麼時候放榜?」
李昀把玩著大案上的鎮紙,笑容溫和:「衙門裡沒有種桂樹,難怪楊大人不知時令,御花園裡中秋那日就已金桂飄香,大人覺得何時放桂榜?」
秋闈放榜時正是金秋時節,世人稱之為桂榜。
楊府尹汗涔涔,賠笑道:「下官自當竭盡全力,盡快破案。」
「辛苦楊大人了,」李昀說完,也沒管三稱惶恐的楊大人,示意陸毓衍仔細說一下案子,「聽說抓了一個監生了?是他嗎?」
陸毓衍斂眉,道:「殿下,他與段立鈞起過糾紛,但依眼下狀況看,兇手恐怕不是他。」
李昀聽陸毓衍說完,並沒有對案情指手畫腳,反而問道:「駙馬來過了?」
「駙馬爺與秦公子來過了,跟潤卿一道來的。」陸毓衍道。
蘇潤卿解釋了一句:「我正好遇見他們兩人,駙馬爺原本想等段家搭靈堂了再過去添一炷香,秦駿提議來衙門裡,怕段家人多,駙馬不好應對。」
李昀挑眉。
林駙馬娶了長安公主,本身並不喜官場往來,平素就是閒散宗親做派,吃酒聽戲打馬球,不耐煩打官腔。
段家搭靈堂,肯定有不少官員過去,到時候少不得你來我往,林駙馬避開,也不叫人意外。
李昀坐下來認真看了案卷,這才起身離開。
另一頭,謝箏坐著小轎到了順天府外頭。
鞋子進了水,著實不舒服,但她並不是嬌滴滴的性子,也能繼續行走。
松煙過來傳話,謝箏雖驚訝,卻也沒有阻止,畢竟是陸毓衍一片好心。
大雨傾盆,松煙找轎子也不容易,謝箏等了會兒,沒等到松煙,卻見一個眼熟的身影收了傘,入了一家成衣鋪子。
雨勢阻隔視線,謝箏沒有瞧見那人的模樣,只那身半新不舊的青色比甲映在她的腦海裡。
早晨時,楚昱緲穿的就是這樣一身比甲。
這般大的雨,楚昱緲不在家裡待著,到這家鋪子裡做什麼?
謝箏疑惑不已,恰好松煙尋了轎子回來,便問道:「對角那家成衣鋪子,是……」
松煙一時沒領會,道:「那家鋪子只做成衣,不賣鞋子,姑娘要是覺得腳上濕噠噠的不舒服,我這就去前頭鞋鋪裡再給你買一雙。」
一聽這話,謝箏尷尬極了,忙道:「不是說那個,我剛看見楚昱緲進了那鋪子。」
「楚公子的妹妹?」松煙盯著那鋪子的招牌,一拍腦袋,道,「那是易家的鋪子,不對,是易公子的娘的陪嫁鋪子,易家上下還插不了手的。」
「易公子?」謝箏喃喃道,「易仕源?」
如此看來,還真叫她和陸毓衍說中了,難怪楚昱傑不肯說了,詩作應當是楚昱緲給易仕源的,傳出去了,毀的是楚昱緲的名聲。
等了兩刻鐘,才見楚昱緲從鋪子裡出來。
謝箏讓轎子跟著楚昱緲走了一段,到了一處僻靜處,讓松煙喚住了楚昱緲,下轎走上前去。
楚昱緲的眼眶通紅,似是哭過一場了:「阿黛姑娘。」
謝箏示意松煙避開些,拉著楚昱緲的手,道:「那首詩作是你給了易公子,然後落到了段公子手中的吧?」
楚昱緲的面色廖白,指尖顫著,輕聲道:「殺人的不是我哥哥,他怎麼會為了一首詩去殺人呢……」
謝箏附和著點了點頭,她相信不是楚昱傑。
父母雙亡,與妹妹相依為命,楚昱傑刻苦讀書,為的就是能金榜題名,剛剛考完秋闈,他又不是名落孫山了,怎麼會挑在這個節骨眼上,腦袋一熱就奪人性命?
以他的文章才華,一招中舉,來年參加會試,腳踏實地一步步走,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楚公子閉口不談,是為了你的名聲,」謝箏歎了一口氣,「他想的是,等衙門裡抓到了真兇,他能洗刷罪名,又不用牽連你,可案子如今沒有旁的線索,真兇難尋。你呢,你還要繼續隱瞞?」
楚昱緲的身子僵了僵,半晌,她抽回了手,咬牙道:「隱瞞?是,那首詩是我交給易公子的,哪知道會被那段立鈞搶了去。可這事兒根本不重要,經手詩作的就這麼幾個人,我哥哥在牢裡,我更不可能行兇,難道是要懷疑易公子嗎?他、他也是不會殺人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