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還未落,回音驟起,音未落,喊聲再起,一遍又一遍,萬人齊喊,震耳欲聾,那楊再興還是趕著那頭小黃牛來回奔跑,畫面極其生動豐富。
這四短句無疑是在諷刺牛皋前幾日落荒而逃,今日又如拖頭烏龜一般,不敢應戰。
這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入了城上禁軍將士的心窩裡,要知道他們可都是牛皋的親兵,對方恁地侮辱他們的統帥,這比侮辱他們還要難以接受,個個雙目透著火光,他們倒也想罵,但苦於對方說的全是實話,無從反駁,隻待嶽飛軍令一下,便要出城與敵軍拚死一戰。
二蔡均感臉上無光,但是偏偏在這時候,他們更加不敢催促嶽飛出兵了,膽小怕死,莫過於此呀!
李清照聽得對方振振有詞,字字見血,心中甚感無力,不由感慨道:“若是李奇在此,恐怕就由不得此人陣前叫罵了。”
此話一出,無一人懷疑。
打仗這事撇開一邊不說,要說著罵人的功夫,李奇還從未遇到過對手,那楊再興根本摸不上邊,說不定李奇還能活活將對方氣的掉下馬去。
可惜步帥沒來,還偏偏碰上兩草包!牛皋可是受害人呀,在自己的士兵前,被人恁地侮辱,竟還不能出聲,憋屈,太憋屈了!
聽得啪得一聲,他雙手按在城牆上,扯開嗓子便咆哮道:“楊小兒,爾欺人太甚,且給你牛爺爺等著,牛爺爺這就出來會會你。”
楊再興見城上終於有個活人了,心中狂喜不已,高舉銅鐧道:“小牛兒快快出來受死。楊爺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來人,取俺兵器。”
牛皋猛地一拍,大吼一聲,又朝著嶽飛等人道:“幾位稍等片刻,待俺取那鳥賊項上頭顱前來。”
嶽飛大手一伸,擋在牛皋身前道:“牛將軍息怒,此乃敵人的激將法,你可勿要中敵人之計。”
牛皋道:“這俺也知道,可是若任由他這般辱罵,今後俺牛皋還如何帶兵。”
二蔡見牛皋請命迎敵。心中是喜憂參半,一時間也不知是該慫恿,還是阻攔。
嶽飛見無人出聲阻攔,心中鬱悶不已,道:“牛將軍,臨行前,步帥是怎麽跟我們的說的嗎?凡事當以大局為重,你明知是計,卻不顧大局。對得起步帥對咱們的信任麽?”
牛皋見嶽飛把李奇給搬出來了,眉頭緊鎖,對於他而言,李奇不禁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伯仲,正是因為李奇的出現,他才有今天的地位,否則他如今或許還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教頭。而且李奇對他也是十分信任,給予了他很大的空間,甚至可以說。侍衛馬大小事務,都是由他掌管,這對於宋朝的武將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幸運,哪怕李奇讓他去送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更加不會忤逆李奇之言。
雙掌懊惱的拍了拍腦門,發泄似得大吼一聲,隨後一語不發,大步朝著城下走去,他實在無臉留在此地了。
嶽飛忙道:“牛將軍,你去哪裡?”
“回營睡覺!”
牛皋頭也不回的說道。
嶽飛聽他這麽說,心中總算是長出一口氣,望著牛皋遠去的背影,又是搖頭一歎。
二蔡面面相覷,也不知如何是好。
又聽城下楊再興嚷道:“小牛兒怎還不出?”
嶽飛轉頭望去,暗自皺了下眉頭,沉吟片刻,忽然道:“拿我弓箭來。”
“遵命。”
片刻,兩名士兵便抬著一張三石大弓走了過來。
嶽飛一手拿了過來,輕松寫意,二話不說,張弓搭箭,一個滿月,但聽吱吱作響,對著百步以外的楊再興就是一箭射出,整套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行雲流水,帥氣極了。
其實嶽飛的箭術與他的槍法可以說是不遑多讓,比牛皋更勝一籌,只不過很少有機會讓他發揮罷了。
城牆眾人期盼不已,望嶽飛能在百步以外敵軍將領性命。
那頭楊再興正罵的口乾舌燥,見城門兀自緊閉,心中甚是不耐煩,忽覺一股殺氣襲來,猛地一轉頭,只見一隻箭矢破空而至。
他身後的士兵們不禁大驚失色,任誰也沒有想到對方陣中竟然有人能在這麽遠的距離射過來。
但是楊再興也絕非泛泛之輩,竟不避不躲,但見他身子一斜,左手倏然伸於胸前,啪的一聲,牢牢的抓住了那流矢。
這簡直就是讓人窒息啊!
叛軍士兵見楊再興如此威武,紛紛為其呐喊助威。
其實楊再興這一招空手入白刃,看著是厲害,其實不然,畢竟距離這麽遠,箭矢到此,威力大減,若在百步以內,這一箭即便傷不到他,也要將其逼下馬來。
不過,這份膽量,倒是讓城牆上的嶽飛對其刮目相看,不禁讚歎道:“果然是一員虎將,若能為我所用,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楊再興雖然抓住了箭矢,但心中也是驚訝不語,舉目望去,隱隱見到城牆站著一年輕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心想,看來這禁軍中也非個個都是酒囊飯袋,不過我楊再興也絕非好惹的。他畢竟年輕,心高氣盛,伸手叫道:“取我弓來。”
他的兵知其要一展箭術,趕緊將弓遞上。楊再興一手拿過弓來,騎在馬上,張弓搭箭,對著嶽飛就是一箭射去。
嶽飛早有準備,見箭射來,也不躲不避,只是頭一偏,箭矢從他眼前掠過,右手如閃電般伸出,同樣的也將這箭矢牢牢抓住。
二蔡這對草包看的是神乎其神,猛地鼓掌叫好。
城上禁軍也紛紛叫好。
“有趣,有趣。”
嶽飛望著手中那枝箭,呵呵一笑,舉起朝著楊再興示意,而後朝著趙明誠等人道:“各位,敵軍若要攻城就不會費此功夫在這叫罵了。由此可見,他們也只是嚇唬人,咱們犯不著在此奉陪。”
趙明誠等人見嶽飛露了一手,又見其一臉淡定,心中安穩不少,便與嶽飛一同走了下去。
果不其然,楊再興在城下一連叫罵兩天,見對方死守不出,倒也無計可施,正如嶽飛所料。他們原本只是打算攻取棲霞縣,給嶽飛他們一個下馬威,順便試探下對方的實力,然而,牛皋大敗,這讓他們覺得對方根本就是不堪一擊,而領軍的陶飛卻看中了對方軍備,臨時決定一鼓作氣進攻萊州,希望能過奪取對方的糧草和武器。
可惜。嶽飛死都不出戰,他們這點人馬,而且連個攻城設備都沒有,怎麽可能攻下這萊州城來。而帶來的糧草也所剩無幾了,於是只能選擇退兵。
敵人終於退了,二蔡也著實松了口氣,倒也沒有再去逼嶽飛了。心裡卻開始盤算著是否該找機會回密州去,畢竟如今萊州東邊的防線已經蕩然無存,對方隨時可以進犯萊州。在這裡太危險了。
而自從那日後,牛皋整日閉門不出,美其名曰,睡大覺。但誰都知道,他是在生悶氣。
嶽飛去看望了一次,不過卻吃了一個閉門羹,也沒有再去了,城中士氣很是低落呀。嶽飛看在眼裡,但卻放任不管,他就是要憋壞自己的兵,等到他日出戰時,這些士兵必將個個猶如猛虎山下一般。
這一日拂曉,嶽飛去到營外的一條小溪旁,洗了把臉,對著溪面,盤算著滅敵之策,站了一會,他便準備回營去視察,可是待路過是一小亭子時,忽聽亭中傳來嫋嫋琴聲。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老者坐於亭內撫琴。
琴音婉轉,似有引接遠方之客的意思。
嶽飛對琴倒也會一些,但也就一般般,停駐片刻,便繼續往回走去,可是他這一邁腳步,琴音忽然轉高,變得十分激昂,似乎對嶽飛此舉感到有些不滿。
嶽飛心感詫異,於是轉身走向亭內,見這老者身著青袍,儒生打扮,年紀約莫五六十歲,須發皆是黑白參雜,但面色紅潤,身體十分硬朗,作揖道:“老先生可是以琴相邀在下?”
他不是李奇,不會拐彎抹角,假如是李奇的話,你故弄玄虛,那我就裝無知,你不開口,我便不留,看誰更加沉得住氣。
那老者卻不答話,兀自彈琴。
這老者好生奇怪。嶽飛見他不理自己,自以為會錯意了,於是又轉身離開。忽聽背後那老者說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將軍這一招以弱示敵,當真是妙得緊呀!”
嶽飛聽得心中一凜,再無離開的打算,轉身回來,拱手問道:“老先生可是在與晚輩說話麽?”
老者雙手從琴鉉上撤下, 笑眼望著嶽飛,見其對自己一個陌生老人尊敬有加,不禁捋了捋胡須,呵呵道:“難得,難得啊!”又伸手示意道:“將軍請坐。”
“多謝。”
嶽飛坐在其對面。
那老者笑道:“前幾日,敵軍城下叫陣,將軍能夠閉門不出,此仗已有六成勝算,若再能得其地利,那便是十成了。”
嶽飛與其互不相識,怎敢輕言,道:“請恕晚輩愚鈍,不知老先生此話何意?”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罷了,罷了,既然將軍不願意說,那老朽就替將軍說了吧。敵軍居於東面昆崳山山上,此乃守勢,昆崳山地勢險要,而且臨海,若敗,可退往海外,他日將軍一走,便可再回來興風作浪。而且,那昆崳教主寧可放棄登州,退居山上,做這山大王,由此可見,此人乃是一位十分謹慎之人,且沒有方臘賊子的狼子野心。將軍到此,若從一開始就勢如破竹,大敗敵人,那麽昆崳教主必定會聞風而逃,到時必將後患無窮,故此,將軍選擇以弱示敵,穩住敵人,要麽不出兵,一出兵,這戰場定在那昆崳山上。不知老朽可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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