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從宮女到內侍,再到小隨從,一共帶了二十六人進西歧。
這二十六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每一個都要查清楚,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全府又在徹查,周容浚已經覺得自己夠克制了——但很顯然,他的克制並不能讓他的王妃醒來,用明亮的眼睛充滿愛意地看著他,覺得她愛的人比以前更出色。
他的好,她不能親眼看到。
麗果兒隻知傳說,不知解法……
他必須等消息。
等京中的消息,等戶公公來,再等屈奴王城那邊的探子能打聽到什麽事過來。
除了等,就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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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等一日,沉睡中的柳貞吉身子就一日勝過一日的冰冷。
這晚周辰安摸著母妃的娘,她湊過臉去親了親她,與她父王道,“父王,母妃冷。”
周容浚摟緊了懷中的妻子。
“父王,母妃冷。”周辰安從另一邊抱著母親的手臂,一臉頑固地看著周容浚。
周容浚定定地看著女兒,一會,他起身,抱了女兒過來,“你又看到你母妃了?”
周辰安點點頭。
“她在哪?”
“在那,半空中……”周辰安指了指遠方,她咬了咬嘴,眼睛慢慢紅了起來,“她看不到我,母妃冷,蹲在那發抖,我喊她,她不應我。”
周容浚抬了抬眼,掩下全部感情,再低下頭時,臉孔依舊無動於衷,“她一個人嗎?”
周辰安點點頭。
“沒有別的人?”
周辰安看她父王一眼,頓了一下,道,“隻母妃一個人,我喊她,她不應。”
說著黯然地低下了頭,“她看不見辰安。”
周容浚緊緊地抱住女兒,啞著嗓子道,“等她醒來,就看得見了。”
這時,一直在聽他們說話的周裕渝皺著眉頭,朝他父王道,“為何妹妹看得見,我看不見?我也想看見母妃。”
周容浚抱過小女兒再放到他身邊,越過妻子,伸手把他們的身上的被子掖好,淡道,“妹妹是女娃,所以能看見你們母妃,這事,你要幫妹妹藏好,不要告訴外人。”
“我知道,”這幾日每夜都受到叮囑的周裕渝虎著小臉道,“不告訴那些害母妃的壞人。”
周容浚摸了摸他的小臉,“趕緊睡,明早魏師傅帶你去習武。”
周裕渝一聽,頭就附上了枕頭。
等孩子們都睡著,周容浚起了身,去了外殿。
外殿是蘇公公在值夜,外面是暗衛副首領虞虎守門。
周容浚出門走了一圈,再回來時,與蘇公公道,“那十二高僧後天到?”
“探子來報說,最早的後天到,還有幾個,要晚幾天。”
“昭寧寺的那幾個這兩天如何?”
“規規矩矩地念著經。”
“他們可信?”
蘇公公猶豫了一下,道,“不熟。”
“那十二個高僧中有我們熟的?”
“有,濟寧法師,及善大師的高徒,您還記得嗎?”
周容浚點了頭。
他記得,是他幫他找到殺他師傅的真凶,他們僅見過一面,他來京本是為他父皇四十大壽祈福,但他在他父皇生辰之前就被趕去了冷宮昆山,所以,及善大師的十二高徒,他僅見到了最快來京的濟寧。
“本王來西北,令弟子送過萬福燈過來的那位濟寧?”
“王爺好記性!”
“我記得他家族中的兩位子弟,是我們往屈奴任命的官員……”周容浚也是想起來了,這事經他過的手,只是濟寧的名字隱在了公文中,只有他身邊的幾人知道。
“是,王爺所記絲毫未錯。”
“他哪天到?”
“後天。”蘇公公很肯定地道,“如若奴婢思忖不假,他應是最想過來為王妃祈福的高僧。”
畢竟,不說舊情,單說他俗家家族的起勢,還得依靠他們西北王府。
“他來了,帶他單獨來見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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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濤,呂梁從前天聽完麗果兒的話後,就回去拚命翻醫書,到底是宋濤從一本他從民間搜羅來的醫書雜記中翻出了有關於睡羅的這種記載出來,與麗果兒所說的傳說不同,記載中,所謂睡羅的名字還有另一個別稱,叫毒羅。
它就是一種毒藥,所生長之地就是現在的西域邊沿佛羅山。
記載中,所謂解藥就是佛羅山上的紅雪蓮花朵上的花液,而這種紅雪蓮,雖四十年才開花一次……
宋濤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查到後,拿著醫書就來找周容浚,跪下把事情一說,就等砍頭。
周容浚沒理會他,摸著醫書,從頭至尾把那段小小的記載看了好幾遍,看罷,未曾看宋濤一眼,對身邊的蘇公公道,“叫虞虎來。”
“是。”
“王爺。”虞虎飛快趕到。
“過來,”周容浚舍不得放開醫書,反讓虞虎靠近他書案,指著那幾列字問他,“你能找到紅雪蓮?”
虞虎仔細看過一遍,再一遍後點頭道,“屬下立馬起程西域。”
“你現在幾品?”
“四品。”
“嗯,你回來後,巍山那半塊地方給你,升二品。”
“屬下謝王爺恩典。”虞虎立馬領命。
他也知道,這等機會,是大成去了屈奴,才臨到他。
他從小兵爬到四品武將,暗衛副首,皆是因他夠膽夠狠夠準。
“你去安排你離開後暗衛營的安排,安排後不用再來見我,直接起程。”
“是。”虞虎也不廢話,領命起身就去了。
等死的宋濤突然覺得,也許王妃有望醒來也不一定。
有那麽想救她的人在,她就是想死,也怕不好死。
“你起來。”虞虎走後,周容浚終於看向了宋濤,見他面如死灰,他笑了笑,道,“你怕我?”
宋濤汗顏,起身後垂頭不語。
王爺以前不是沒殺過王府的老奴。
他自詡有些本事,但與誤斷王妃的病情一比,他不覺得他有那個逃脫責罰的運氣。
“外面的人,都指著我把你們一個個都殺了……”周容浚握著醫書,卷蜷在手中,淡淡道,“等王妃醒來,我是肯定要罰你的,這個你逃脫不了罪責,但我殺是肯定不會殺你的,不過,你也不用怕我罰,等王妃醒來,她菩薩心腸,你若是能求到她來求我免你的罰,到時候你也不會有事。”
宋濤聽了怔住,隨後他又跪下地,啞著嗓著道,“老奴知道了,請王爺放心,老奴定會竭力醫治王妃。”
“嗯,你既然知道了病情,那就與呂梁一道去看看,王妃這幾天身子越來越冷,看喂點什麽藥,能讓她熱起來……”周容浚低頭又看了醫書一遍,把那幾列字牢記於心,又把書前後又翻了翻,沒翻到他想看的,就把醫書給了宋濤,“拿去吧。”
他很是和顏悅色,宋濤看著他憔悴卻沒有怒火的臉,一時之間,如若不是他身上過於強盛的刃氣,他都以為他們王爺換了個人了。
他如此鎮定理智,宋濤那不安的心,徒然安穩了大半。
如若此王都不能成大器,要誰才能堪當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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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章家,章閣老與章大老爺,章二小姐章婉約一塊坐在章家位於水閣上的亭房裡,章閣老與章大老爺對奕,章二小姐正在拿著草筐往湖裡扔草給魚吃。
“天冷,風大,別老坐在窗邊。”章大老爺看了女兒一眼,囑附了她一聲。
“沒事,阿爹,我身上熱乎著呢。”章婉約宛爾一笑,道。
她剛扯了魚草過來,滿身的熱乎氣。
“你病剛好,過來坐吧。”章閣老也開了口。
“是,爺爺。”章婉約這次乖乖應聲。
等她在亭中坐下,就倒了祖父與父親杯中微溫的茶,又燙了兩杯熱茶給他們。
章閣老看著她的舉動,撫須微微一笑。
“居潤,回頭讓你媳婦多注意些,與婉約再調理□子,畢竟是快要出嫁的新娘子了。”
“是,父親。”
章婉約臉稍稍有些紅,朝章閣老道,“多謝祖父。”
章居潤這時動了步退棋,朝章閣老道,“說來,兒子也想問父親,這次婉約生病之事,咱們家要如何處置?”
劉閣老家辦的花會,女兒在他家失足落的水,如非要怪罪,只能怪得劉閣老和他家那群玩鬧之中把他女兒擠下水的女兒孫女兒們身上,那暗中發力的李家女眷,怪也怪不得他們家的頭上去。
“獅王事多,這事,也就我們家處置了,”章閣老把兒子下的那步退棋又堵死了,淡然道,“倒是劉閣老把李家的人也請進了門這事,玄得緊啊。”
說著就看向了孫女。
“劉爺爺不是跟您說了,沒給李家發帖子,是龔尚書家的夫人半路遇上李大夫人,才帶來的嗎?”章婉約了會她爺爺示意她接口說話的意,便開口輕聲說道。
“你信?”章閣老瞥了她一眼。
章婉約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你往下說……”章閣老提示她。
他能教他這孫女的時日不多了,等到她出嫁後,就她得自己一個人面對難關了。
“門是劉閣老家的,要進劉家的門,劉家的人豈能不知?”章婉約笑道。
“嗯。”章閣老點下頭,“不止如此,你再說說。”
章婉約又從頭順了一遍,再道,“龔夫人參加花會那天,就那麽巧半路上李夫人?這恐怕不是巧合吧。”
章閣老這次才讚許地點了下頭,道,“雖然這世上巧合的事情許多,但咱們這種人家身上,可沒幾件巧合的事。”
背後想栽贓陷害他們,踩他們上位,奪他們性命的人,可不止是一個兩個。
“那爺爺的意思是,這次我們要幫獅王弄清楚劉家到底是真意還是假意?”章婉約小心地看著章閣老。
“你那未婚夫婿,你也看到過,可滿意?”章閣老不答反問。
這一問,讓章婉約鬧了個大紅臉。
光看樣子,就知道她再滿意不過了。
“居潤你呢?”章閣老沒讓孫女為難,轉頭看向大兒子。
“難得。”章居潤點頭,“獅王也與兒子明言過,俞將軍是他的大將,要替他統守國門的大將。”
“獅王這個人,不是會妄言虛語之輩,飛舟也與我私下談過,他與王爺的情誼,起碼能堅持到他這一輩……”章閣老淡淡道。
“這樣就不錯了。”章居潤很滿意,“子孫的前程需子孫謀劃,您說是不是?”
章閣老欣然點頭,他最喜歡他這大兒子一點的就是眼界夠寬,心胸夠大,代他接替他們章家,綽綽有余,不會比他在位時遜色。
“這次我們不僅要幫獅王弄清楚劉家的意圖,還要送獅王一個大禮才成,就當是你出嫁時的嫁妝……”章閣老朝孫女兒和顏悅色地道。
這話,又讓章婉約剛消散了一點的紅臉又添了幾絲紅韻,她害羞一笑,鼓足勇氣冒著羞澀朝章閣老道,“多謝爺爺。”
“你明天去見言王爺一趟罷……”章閣老朝章居潤溫和道,“這段時日,你就多走動一些,就當是為你女兒了。”
“兒子知道,父親放心。”章居潤自從西北一趟回來後,比之以前對獅王的態度,他這次是堅定的獅王黨了。
聽到西北獅王妃陷入昏迷,面臨絕死之態,獅王還是有條有理治下安屈奴的事,京中眾多人覺得奇怪,他卻不覺得有絲毫奇怪之處——獅王能拿下西北,打下屈奴,不是靠運氣,更不是靠脾氣,他每一步,走得比他們這些京中人以為的要穩妥得太多。
“言王爺私下約見您之事,”章婉約說到這,朝祖父靠近了些,聲音也小了聲,“這事要不要知會獅王府那邊的人一聲?”
章閣老和章居潤聽她這麽一問,兩人都看向了他們的這位掌上明珠……
章居潤更是當下就歎道,“這人還沒嫁過去,就向著那邊了。”
章婉約這下可知道自己是問錯話了,拿手掩了臉,不敢再看其祖父和父親。
第 148章
章家此前送到西北王府的章家子弟,兩個皆不是章居潤的嫡長子,而是章家另兩個比他那耿直的大兒子更適合左右逢源的官場的章家子。
章居潤得章家各家的尊敬,因他重家族的榮譽,勝過重一己之私……
但這次他從言王那得了東西後,他父親讓他嫡長子去送這一趟東西,章居潤感激涕零,當下長跪不已。
“起來吧,定恆的性子,也適合送這一趟。”章閣老扶了大兒子起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得想想,挑些什麽樣的人跟著定恆走一趟。”
章婉約身為他們這一輩,因嫁與獅王府大將從而第一個得了這個消息,她緩緩退出祖父的書房後,出了祖父的庭院,就加快了步子,速速往母親那邊走去。
章大夫人那邊一聽,在章家嫡長孫還不知道的情況下,急把他們這一房最厲害的人手調到眼前。
在章居潤要挑人跟隨兒子走這一趟的時候,他們要挑的人,皆在府中,沒有外出辦事。
章居潤因此當著眾仆人的面,感激地看了章夫人一眼。
很快,就在章婉約報信後的兩個小時後,臨危受命的章定恆帶了東西與章家武藝最高超的十人,離開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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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閣老做事穩妥不是一日兩日,所以比章居潤更快的是章家的密探,日行數百裡,日夜不停,卞京到西歧最快也要三天的路程,他一天一夜就趕到了西北王府報信。
他座下的名駒也爭氣,到了西北王府山腳下才倒下。
探子進去王府不久,王府的暗探出動,急往京中方向,其中帶領人是西北王周容浚。
王府暗探趕去之時,章家護衛,十人已死了六人,帶頭上章家的長孫章定恆身上中了一刀,血流不止。
由西北王帶領的王府暗探殺傷力自不是章家可比,周容浚沒有出手,僅在不遠處背手旁觀,他們當場把追殺章家之人格殺,給章定恆上了藥,而章定恆帶的東西,由周容浚拿到手,先行離開。
周容浚僅用半天,就跑回了西北王府。
王府內,宋濤恭候聽令。
周容浚把貯在千年寒玉盒中的瓶子給了他。
“言王說這就是雪蓮液,但他不知是真是假,是他從廢太子那奪來的。”周容浚簡言道。
宋濤打開盒子,只看了一眼就關上,看向周容浚,遲疑道,“光看盒子,倒不是凡品……”
但究竟是真是假,他冒不起那個險。
“你先看看……”周容浚慢慢地吐了口氣,要笑不笑道,“我已經讓人給戶公公送消息過去了,想來依我們戶公公的本事,定不會讓本王失望,本王希望你也別的好。”
宋濤汗顏。
但他知道,王爺隻招他來不招呂梁,就足以說明他隻信他這個府中人,那位呂聖手,他是不信的。
誰親誰疏,一目了然。
“言王爺可有說,這雪蓮液怎麽服用?一瓶還是一滴?還是另一說法?”
“這些他一概不知,”周容浚淡道,“得你來,要不我要你何用?”
宋濤再次汗顏。
他在王府端的這碗飯,著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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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公公是個做事喜愛慢條斯理,手下“伺候”的人好好聽他話的人,一旦有人不如他所願,逼急了他,他覺得他也是有脾氣的人。
所以屈奴王不願意說他喜愛聽的話,瞎耽擱他的時辰後,他讓他手下手工活最細致的小公公,拿針在屈奴王的□□上圈了根細如針頭的鐵絲,圈了個圈頭,打了個結,圈了根繩,打算讓狗拉著他出去散散步,散散心,也許走幾圈,屈奴王就能說幾句他喜愛聽的話了。
可惜屈奴王不是個喜歡散步的人,看到狗拉著繩後,就把戶公公想聽的話告訴了戶公公。
那話戶公公愛聽,但也還是告訴屈奴王道,“你若是有一字有假,我就把你子孫根子上的肉,一天讓狗啃一塊吃,把你身上的肉吃到只剩骨頭了,我就找你們屈奴的大祭司做法,把骨頭熬湯給我的狗兒用了,想來大祭司肯定有法子讓我的狗兒替了你的命,世世為人。”
而他嘛,為畜為牲,都是他戶公公還算有良心。
戶公公的話沒說全,但也屈奴王身體不停地抽搐,在戶公公快要離開屋子之前,他大叫了一聲,“慢著!”
戶公公回頭看他。
屈奴王把雪蓮液的服用禁忌,又說道了出來。
戶公公聽了後,那慘白的臉上浮起了點笑,笑得他的那一群小公公,膽大的膽一般的,皆退後了幾步。
可戶公公是真高興,因此,當晚多賞了碗湯,而不是辣椒水給屈奴王喝。
屈奴王不畏死,可他在幾次求死不能之後,求生竟成了解脫,遂當晚在戶公公的人喂他吃食的時候,他簡直堪稱狼吞虎咽。
把王爺要的消息送去西歧後,戶公公坐在屋子裡,把玩著他隨身帶著不離身的幾件把戲,時不時挑一顆花生米吃著,有說不出的愜意。
他那幾件把戲裡,有先皇送的,有文帝送的,還有長殳送他的,王爺也有送,王妃見過他後,也是時不時給他送樣極像樣的東西來,他都放在了他的小箱子裡。
戶公公的一生,都在他的這個小箱子裡,所以他能為他這小箱子裡,每一樣物件的主人,做到別人都做不到的事。
這是他活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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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馬最陣死的很快,但西北王覺得不打緊,好馬死了,以後再去尋就是,遂他把他的兩匹戰馬也給了他手下的暗衛騎。
西北王的千裡挑一,跑得自然要比別的馬快些,凍河的消息送到西北王府,往日要差不多兩天,現在一天也就夠了。
戶公公的話送到後,得知手上的雪蓮液是真不是假,但為了安全起見,宋濤還是鬥膽從昏迷不醒,且身軀冰涼的王妃身上劃了一碗血下來。
因此,他沒少受西北王的冷眼逼視。
但宋濤已經是破罐想破摔了,王妃若是有事,他自然也逃不了一死,王妃要是活過來,按王妃的性子,他求求她,王爺再想把他撕屍萬段,也會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所以就是王妃活,他也能活,王妃死,他也得死。
這時候,王爺的冷眼再咄咄逼人,宋濤也覺得他還是受得住的。
他也沒用自己的徒弟,親自了陣,把王妃的一碗血吞下後,又服用了一滴雪蓮液,但在之後,他還是感到了一陣的頭昏,宋濤想了一會,就又服了一滴雪蓮液,這一次,頭昏的症狀消失,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多等了一會,等無事,才去喂了王妃的藥。
喂的時候,他的手是抖的。
床下面,周辰安靠在濟寧老和尚的懷裡,一動不動地看著床上,好一會,她嘴裡輕聲地道,“母妃在看我……”
濟寧老和尚拍了拍她的頭。
他的身上全是香火氣,周辰安便靠他靠得近了些,又輕聲道,“母妃哭了。”
這時,一直抱著柳貞吉的周容浚朝他們看來。
濟寧老和尚抱了小郡主上前,在他身邊低聲重複了小郡主說的那幾句話,又道,“王妃的魂,似是很快就要回歸身體裡了。”
周容浚一聽,低頭去看懷中冰冷的身軀,寒星一般的眼睛微微柔和,“承蒙大師吉言,但願如此。”
“母妃,別走……”小郡主突然從濟寧的懷裡撲向柳貞吉。
周容浚眼睛急縮,下意識抱緊了懷裡的人,看向女兒,“什麽意思?你母妃要去哪?”
他曾好幾次在她睡夢中,聽到她說她不回去了,生裕渝那一晚,她在夢囈說她有孩子了她不回去了,生辰安那晚也是,那晚,她隨他喝多了酒,醉夢中也是這般說。
他從不知道她要回哪去……
也從不敢逼問她。
“母妃說,”小郡主哭了,鬥大的眼淚從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掉了出來,“母妃說她家裡人在等她回去,她要回去了……”
周容浚眼睛刹那血紅一片,他抱著懷裡的人,重重朝她吼,“你要去哪?你回來,本王才是你的家裡人,裕渝辰安才是你的家裡人,柳貞吉,你他媽的給老子回來!”
“柳貞吉!”
“周柳氏!”
周容浚怒目大睜,抱著懷裡不為所動,依自沉睡的女人,血紅的眼睛裡全是驚恐。
他恐懼許久的,終於要來了?
不……
眼看西北王手上的筋骨爆起,那力道快要把他懷中的王妃分為兩段,長殳急忙把站在一旁,臉上滿是淚的小世子抱到了小郡主的身邊,與她同撲在王妃的懷裡。
“喊母妃,喊啊……”長殳見小世子只知道哭,不知道喊,急了,顧不上尊卑,重重地拍了下小世子的背。
周裕渝被這一打,拉開嗓子長嚎,“母妃你要回哪,你帶我回吧,我聽您的話,我比父王聽話,我不會吼您,您帶我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