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老太太就更不用說了,她母親覺得柳老太太嚇人,每次一進柳家,全身就調到最高警戒線,如臨對死敵全身寒毛都豎起來的凶貓,但柳貞吉卻覺得柳老太太還是很可愛的,因為在她眼裡,柳老太太是個真聰明,真體面的人。
實在是個再好不過,又上檔次的對手。
總比遇到真正的潑婦,要吃掉對方一嘴毛才能乾掉對方的來得強。
比之後者,柳貞吉太喜歡前者了。
就像這次,她借玉鐲引出金鐲,柳老太太就對應的拿出金冠,一是示意她是給了獅王那頭的面子,二是讓人知道她的大方,柳貞吉的貪。
當然老太太還是心裡不痛快,但她一句話也不用說,在她回柳家不過一天的時間裡,她就讓差不多全族的人都知道她是個貪錢的了。
要說聰明人就是反應快,一點點小事,她能借題發揮,把小事弄成大事。
所以說柳貞吉實在太喜歡老太太了,但凡老太太沒這個身份,沒這麽反應力,沒這個行動力,如今這局面也不會發生。
在這行動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也就老太太有這個實力了。
她今天雖然出不了這個門,但也很看好她娘今天在外的戰果的——娘,您疼愛的小女兒這次就只能幫你到這裡了,接下來得看你的了。
**
孔氏那邊確實也不弱,告狀告到老太太面前,還滿臉不解,“兒媳是真不明白,貞吉兒這才回來不過一天,就有人在背後說道她的不是了……”
這時孔氏也是領悟過來了,在這個府裡,也就只有那麽一兩個人有那麽大的實力,讓她小女兒的事在一天內全族傳遍人人皆知,她說話的時候,眼眶都紅了,“說不是就不是罷,誰人背後不說人呢,媳婦也不指著人個個都說我們的好,但怎麽能說貞吉兒貪財呢?她就是隨了她爹,喜歡熱鬧,也愛看個花樣,您說她是以後的獅王妃,是我們家的嬌小姐,她有什麽缺的?她要什麽她爹不給?即便是您,她開口要個什麽,您這麽寵她,也會高高興興給她的不是?娘,她有那麽多,怎麽就貪財了呢?”
柳老太太看著平時一口一個老祖宗,老太太,這時就叫她娘的孔氏,直把手中的佛珠拔了兩圈,才平靜下了翻滾不已的心口,開口道,“查,去查清是誰家嚼的舌根。”
“多謝娘。”孔氏紅著眼眶,垂了頭,拿帕子拭了拭無淚的眼角,又道,“娘,兒媳還有一事不明……”
“說。”如果不是要看清這毒婦在打什麽主意,柳老太太真想閉上自己的眼,免得這毒婦汙了自己的眼睛。
“族裡的人,是不是都在傳我們家大人……”孔氏抬起眼,壓低了聲音,小聲地道,“傳我們家大人收外邊東西的事?您看,他們都這般說吉兒,難免……”
小的都敢說,大的更免不了吧?
柳老太太看著孔氏,靜默了好一會,她先前沒想到,讓錢財之事引出了這問題出來讓孔氏借題發揮。
“他們敢!”柳老太太淡淡地冷哼了一聲,“除非這些人不想在這族裡吃飯了。”
“哦。”孔氏學了她小女兒那聲帶著困惑不解意味的“哦”聲,突然覺得以往小女兒嘴裡出來的讓她覺得能氣死人的聲響,頓時讓她有了爽快感。
柳老太太盯著孔氏,生生憋住了那句想質問“你這是什麽意思”的話,隨即若無其事地偏過頭,淡道,“你就放心好了,這個家裡,誰說艏兒的不是,我就要誰的命。”
“老太太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孔氏一笑,當著柳老太太翹著小拇指,慢慢地,優雅地疊著她手中的帕子,嘴裡淡淡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這次,我也就學了您吧,我這裡也說個話,等會讓人放出去,誰要敢說我家老爺和我家吉兒的不是,我就要誰的命。”
柳老太太眼睛頓時一眯,朝她望去,正好對上了孔氏也直視而來的眼神。
婆媳倆眼神在空中交岔,兩人臉上紛紛沒了笑容,全是冷意。
柳老太太這次也是知道了,這次孔氏回來,有備而來,且來者不善。
“你回來到底是為何事?”在揮退身邊的人後,柳老太太開了口。
孔氏卻是站起了身,靠近老太太的身邊,在老太太那似能吞噬人的氣息中,輕啟紅唇,帶著笑意道,“您,猜?”
隨即她起身展顏一笑,給柳老太太福身,“兒媳這才想起,屋裡頭吉兒還在面壁思過著呢,這就回去看看她,就不在您這久留了。”
說罷再一個恭敬的福禮,轉身而去。
看著“禮數周到”得差點沒把她氣死的孔氏轉身而去,柳老太太,娘家姓展的柳展氏最後還是沒忍住氣,在孔氏踏出門檻的那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孔氏的腳邊。
突兀輕脆的聲響中,孔氏回頭,朝先撕破臉的柳老太太冷冷一笑,隨即掉頭而去,這次未再停留一步。
她要的,就是老太太的不慈。
老太太再會裝樣,這家中,喜歡她的人還是不多。
更何況,那幾個孫子都有了的庶老爺,更是不喜歡她這個看似對他們公平,實在不公得很的嫡母得很。
老太太能撕破臉不慈,實在是他們心中的福音。
**
孔氏大戰一回來,看到了在屋中床上睡得賊香的小女兒,頓時黑臉。
丫環們在身邊被嚇得戰戰兢兢,生怕主母把被子掀了,爆打她們小姐的小屁股一頓。
還好,孔氏只是在黑臉一陣後,彎腰給柳貞吉掖了掖被子,轉身就走了。
見她沒打她們小姐,也沒彎腰掐死她們面壁思過得睡過了去的小姐,丫環們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甚至有些感激涕零地恭送了夫人出了她們小姐的睡屋。
等柳貞吉醒來,知道孔氏已經回來後,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被敲出包的頭,被抽疼的後背,默默地在內心為自己向菩薩拜了拜……
她的娘啊喂,可不能再打她了,再打她就真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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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也知道,打她一到這個朝代,她過的還算是很不錯了。
什麽叫做壞日子,那就是孔氏把擋在她身前的身子一抽,她分分鍾就萬箭穿心,不死也得死。
當母親的就是這樣,明知前有虎後有狼,她還是會以己身之力護著你團團轉,寧肯胸口被人挖個洞出來,也不想你傷個小口子。
所以被孔氏打罵的時候,柳貞吉只要想想這個傻女人為了他們幾兄妹什麽都甘願做,哪怕不得聲好,她也咬牙吞下的樣子,心中也就沒什麽不平了。
愛要珍惜,人要惜福。
人世走一遭,太多人最貪的莫過於就是感情,送到手上還不知道珍惜,那就是再不幸也不值得同情。
而當她出門去用晚膳,孔氏沒有打她,只是在瞪了她兩眼後就把她愛吃的菜夾到了她碗中後,柳貞吉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每個人活著的萬般思慮,百般設計,人與人之間再如何勾心鬥角,想來都為的是回到家中,能有這樣的時刻吧。
反正她願意為著這點小溫情,可以做許多的事。
“娘,這個。”柳貞吉也給孔氏夾了一筷子愛吃的。
孔氏的臉立馬柔了,聲音都輕了聲,“好,你吃你的,娘自個兒知道夾。”
柳貞吉點頭,又衝著甜甜她笑了一下,這才低下頭去吃飯。
孔氏滿足地坐著,直看著她吃了好一會,這才記起提起筷子吃飯。
她也管不得別人了,她隻想管好自己的小女兒,她要好好活著,大女兒那性子,她要在旁邊看著才放心,兒子們就算沒有大出息,也得妥妥貼貼地活在她的眼睛裡才好。
這些就算是老天爺不給她,她都要撕破老天爺的臉。
更何況是柳艏和那老妖婆。
**
柳貞吉隔日出關後,孔氏帶了她去見柳家的那幾個庶老爺家中拜訪,每家坐了片刻,又在六老爺柳艋家留了晚膳。
與六夫人和她的兩個女兒用膳到一半,柳家大屋那邊的奴婢過來請,說老太太一直在家中等著他們回去用膳。
孔氏聽後,朝身邊伺候的桃紅道,“不是讓給老太太報信了嗎?”
“差人去了啊,”桃紅也茫然,“那奴婢再去問問?”
“去吧,順道讓人跟老太太說一聲,我留六老爺家這邊用了。”孔氏在門邊吩咐了話,又走回到了飯桌前坐下,與六夫人荊氏道,“奇怪了,不是已經著人去報過了嗎?”
荊氏淡道,“許是老太太許久沒見你們了,想留你們在身邊用膳吧。”
“不是這回事,”孔氏搖頭,“昨晚還是我們母女倆用的,也沒叫我們過去用。”
荊氏笑了笑,沒再接話了。
等到孔氏他們一走,她去他們家的書房找到了柳艋,道,“老太太現在連臉面都不給了,不過是留了頓飯,竟催到我們家裡頭來了。”
柳艋正在練書法,當下也沒吭聲,等練完手中那筆字,他抬起頭來,剛三十出頭一點的青年男子拿過手邊的帕子擦著手,望著桌上他那筆狂放的草書,看了幾眼,嘴裡才漫不經心地道,“她什麽時候給過?”
荊氏苦笑,回身掩了書房的門。
“大嫂這次回來作甚?”柳艋問。
“不知道,”荊氏搖頭,“說話間也沒聽不出什麽來,不過我看她這次比上次不給老太太面子多了,想來也不是真帶著貞吉兒回來盡孝的。”
“嗯。”柳艋點頭,看著他那筆字不放,“你多注意點。”
“好。”荊氏也沒多想,與往常一般與他應了聲。
她這時還不知道,孔氏這次回來是捅柳家的天來的。
且已經在老太太那已經點起了第一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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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帶著柳貞吉一回到大屋,就聽下人說老太太有請。
“你先回去。”孔氏側頭,對身邊的女兒道。
又轉對丫環們吩咐,“看著小小姐回去,打水讓她洗臉先歇著,水溫試好了,別讓她燙著。”
“是。”今天跟著出去的鏡花水月,如花似玉她們四個齊齊應了聲。
“娘,我不去啊?”柳貞吉眨著靈動的眼睛問,“今早出來得早,也還沒去呢,我要不也去給老祖宗請個安?”
“夜深了,不好走路,明早你再去。”孔氏淡淡地道。
少不得要爭一頓,她不想帶女兒去讓那老東西挾製她。
“哦。”聽她這麽一說,柳貞吉也沒多說,按孔氏的吩咐隨了丫環走了。
孔氏等她往她們住的方向走了後,這才提步,帶著易婆子和柳紅她們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身後還跟著四個強壯的家丁。
等到了老太太院子處,富貴至極的屋子沒點幾盞燈,相較白天的富麗堂皇,夜晚的主屋顯得陰森了許多。
見屋子暗得一不小心走路就能跌倒,孔氏面無表情,步步皆穩地踏上了階台。
等進入了院,到了廳屋,偌大的大廳,居然隻點了四盞燭燈,半黑半暗的光線裡,那老妖婆就跟鬼一樣地坐在正中間。
孔氏一進去,朝中間那人一福,開口的語氣中不凡冷嘲,“老太太,這是咱們家的油沒了,還是咱們家的蠟燭一根也燒乾淨了?”
“你們都退下吧,”柳老太太開了口,說話卻是再溫和不過,“讓我與大夫人好好說幾句話。”
孔氏帶的下人絲毫未動。
“寧依……”柳老太太叫了孔氏的名,語氣再和善不過,與陰森的大廳截然不同,“怎麽與娘說會兒話也不願意了?”
孔氏直視她。
“你再近點。”柳老太太朝她招手。
孔氏一步也未停,走到了她面前,直到完全看清楚柳老太太的臉。
“你們先下去,就呆到門邊。”
“是。”這時易婆子才帶了丫環退出了門,與家丁一道守在門邊。
“怎麽,敢了?”下人們都退了下去,柳老太太才露出了輕微的譏嘲。
孔氏冷冷地勾起嘴角,不等她說話,就挑了下面的一張椅子,用帕子作狀撣了撣灰就坐了上去,“您有什麽話就說就是。”
“京裡那邊出事了?”
“能出什麽事?”孔氏一聽,立馬反問。
“你回來,是為的什麽事?”柳老太太淡道,“如果是京裡出了事了,你大可告訴我,我雖然老了,但京裡與人的交情還在,還是能幫得上一點忙的。”
孔氏不耐煩地道,“你少裝神弄鬼的,有什麽事問你兒子去。”
柳展氏定定地看著孔氏,見她對著她冷笑,她沉默了一會,然後肩微微往下一松,竟是笑出聲來,自言自語道,“我還當你是京裡出了事,來避災的。”
這般氣勢洶洶的來,她還當京裡要變天了。
敢情,孔氏只是仗著她快要當王妃的小女兒來找她的茬來的。
“老太太,您要裝神弄鬼,媳婦沒意見,”孔氏心中為老妖婆的敏銳暗驚,面上一點也沒顯,她譏俏地挑高了嘴角,冷然道,“不過這麽大的家還是多點幾處燈火的好,若不被外人看見了,還當我們柳府省油燭錢,都省到您身上來了。”
“媳婦這是虧心事做多了,才這麽怕黑吧?”柳展氏杜絕了京中出事的可能性之後,聲音也慢悠悠了,她像玩著老鼠的貓一樣看著孔氏,嘴邊乏著淡笑,“小心回去的路上,你害過的那些人找你算帳。”
孔氏見她連這等話都說出來了,不由冷笑,“是您要擔心吧?回屋的時候還是多叫人點幾盞燈,要不一路撲過來的鬼魂把您的眼珠子都給挖了,舌頭都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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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展氏哼笑出聲,“媳婦兒啊,這麽些年來,你也就嘴舌長進了點,可惜嘴巴再厲害,也是當不了飯吃的。”
“那當然,”孔氏冷冷接話道,“您屋裡頭的飯,哪個嫌命長的敢吃啊。”
柳展氏看著找死的孔氏,幽幽別過頭,看著大門外那無盡的黑夜……
自從老爺子死去後,柳家就沒辦過什麽像樣的喪事了。
這對母女要是死了,她倒是可以為她們大辦一場……
“既然不敢吃,那就走吧,路上小心點。”柳老太太朝得孔氏一笑,那彎起的笑眼裡亮起的光,就如黑夜中徒然而起的鬼火,看得心裡發瘮。
“勞您老關心了。”孔氏心下也是遍生寒意,但她不甘示弱,逼著自己看老太太,“既然老太太這麽想知道我來幹什麽的,我這也不妨與您說了,既然這次吉兒不遠長路來看您,您身子不好,到了年底她與獅王爺大婚的時候,您就在家好好養著您這身子骨吧,到時候就別來了免得死在半路中,給皇家添晦氣。”
“你敢!”柳展氏頓時怒不可遏,“孔氏,你好大的膽子。”
與皇家的大婚,居然不讓她這個柳家的老祖宗去?柳展氏胸脯劇烈起伏。
“我敢不敢的,現在您不是知道了?”孔氏起身,施施然朝她一福,“您要問的,媳婦也告知了,夜深了,您老好好歇著吧,明個兒一早,我就帶吉兒來給您請安,也就她這麽孝順的孫女兒,在她大婚前還不忘惦記著來看您,給您盡孝了。”
說罷,孔氏就轉了身。
柳展氏見她快步離去,甚覺荒謬地笑了幾聲,聲音也詭異了起來,“不起我去?這也無妨,你那蠢女兒,嫁不嫁得成還是個問題呢。”
孔氏聞言飛快轉過眼,眼如利萬朝老太太刮去,“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柳展氏又悠悠了起來,“寧依啊,我活這麽大歲數,那些像你這樣敢當著我的面威脅的人,墳頭的草都不知長多長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反被威脅的孔氏眯起了眼,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麽話反擊的她不再言語,這次快快地出了這道門。
柳展氏看到她氣衝衝離開的背影,在大堂內哈哈大笑了起來,她的影子在昏暗的大廳裡顯得越發迷離了起來。
這邊孔氏一路快走,直到她們母女住的院子才停下了腳步,一直繃著的臉孔才放松了下來。
她是激怒了老太太了,老太太也覺得她不是她的對手,現在的問題是,老太太會不會提前動手?要是動手,她會想什麽法子?
孔氏想著事,抬頭看向小女兒的睡屋處,心口不由揪了起來。
小女兒是她帶來的餌,可要是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她又哪承受得住。
可不賭,又怎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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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隔天一起來,發現跟著她的家丁又往前了一點,看起來比平時更謹戒了一些。
她猜,母親與老太太的鬥爭怕是已經進一步了。
倒是很快,回來不過兩天,就有進展了。
就是不知道要到白熱化,還要多長時間。
母親的打算,她也是猜出了一二來,估計一邊是引老太太對她自己,或者她動手,另一邊,煽動庶房那邊起義,老太太一出岔子,幾房就開始分家。
庶房那邊,是再想分家不過了。
老太太看著慈愛,可卻不是真的慈愛,她熬到這個歲數,可不是讓庶子們來過好日子的,分給庶房管的營生雖不至於讓人餓死,但也寬裕不到哪裡去,且還要被抽出兩層盈利充入公中,那到手的錢財少了兩層,更是讓這些看著富貴,實則日子過得緊巴巴,每分錢財都要算著花的庶老爺有苦難言。
而且那營生,他們管得再好,那也不是他們的,回頭他們弄好了,長房那邊要收回去,再派給他們別的差的營生,那他們的心血也算是白費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柳貞吉從孔氏嘴裡知情,幾個庶老爺不算無能,分給他們的鋪子田莊管得也算不錯,但都被柳老太太這麽整過,後來就有一天沒一天的對付著,一直這麽些年下來,日子不慍不火,披著層富貴的皮,過著比普通百姓更糟心的日子。
所以只要給他們一點火引子,柳貞吉也如母親那樣深信,幾位庶老爺定會把它燃成燎燎大火……
分家,不管分到他們手頭的是什麽,至少那就是他們的了,至少那就是不會變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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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總算在孔氏母女倆回到柳家祖宅的第六天起了。
後來柳貞吉事後孔明掐指一算,正是柳老太太死去的堂侄女孝姑的忌日……
而很明顯,孔氏很是清楚知道這個日子的,她更是掐著這個日子才回柳家的。
那天柳貞吉一起來,還挺高興的,這幾天該她該見的客都見過了,雖然被孔氏逮著繡花練書法彈琴一個不落,但怎麽說這些都是她做習慣了的,上手了之後也沒覺得累過,所以做不做都不礙著什麽事,不見客了之後她還能時不時打個盹,比天天板著小腰坐得端端莊莊不知要來得舒服多少倍。
那天早上她高興得還哼了幾聲歌,心中暗想周朝這朝代其實也是不錯的,民間調子那叫一個好聽,這朝代也不窮,吃的花樣還挺多,那個奶果子更叫一絕,就是在現代,也吃不到這樣一口即化的好物,那可是純正的奶香,一點膻味也不帶,饒是純牛奶的冰琪淋也比上其美味一二啊……
她想了一通有的沒的,然後在快樂地數著她的奶果子吃了一個後,她就倒在了地上,頭昏目眩中,她還聽到了她丫環們的尖叫聲。
在尖叫聲中,柳胡蘭昏倒前的唯一想法就是不敢置信——蒼天,我就這麽慷慨就義了?我嘴裡的調子才哼了一半好歹讓我哼完了才讓我死啊雖然做人難免有一死但怎麽樣也得有始有終啊老天爺你知不知啊。
等她一醒來,已是六天后了。
這時,柳家已經熱鬧得完全不可開交了。
柳艏都從京裡趕了回來,鑽進他耳朵裡的字就兩個:分家,分家,分家……
柳家幾個庶老爺和孔氏,一口咬死了,柳老太太想害死柳貞吉。
為何要害?
你也不看看以前老太太是怎麽對柳貞吉的,而害她那日子,你也不想想是誰的忌日。
柳艏啞口無言。
他娘以前存的什麽心思,他是知道一些的,而孝姑是怎麽死的,他更是再知道不過。
而這次柳老太太害柳貞吉的把柄,全在幾個庶老爺手裡。
庶老爺們出來說話了,說柳老太太毒害親孫女一事,要是上稟到朝廷會有什麽後果,大兄,你要不要試試看?
柳艏當然一點也不想試。
不想試,那也行,那就分家……
而柳老太太氣得更是痛苦萬分,見到柳艏就喊著她恨不得孔氏去死。
這個時候她都不忘喊這話,柳艏無語,回頭就跟五老爺商量起分家的事來了。
而這事,五老爺也願意答應。
因為家中最來錢的營生,都在其母與柳艏手中,而他們家大部份很掙錢的營生都在渭明,柳艏卻在京中當官,有很多事他兼顧不便,他打算用家中京中的營生換柳艏在渭明的營生,這當口,他要得多一點,他娘與大哥也隻得松口。
那封口費,就算他是她的親兒,柳艏的親弟,他們也得給他。
反正他大哥在京中已經有得太多了。
柳貞吉醒來後知道柳家已經開始分家,她高興地點了頭,又顫抖地握著杏雨的手無聲嗚咽了起來——哎喲她的娘啊,為啥下毒要下到她的奶果子上頭,這叫她以後怎麽面對她的奶果子啊?她都已經把奶果子定為她以後半生裡的主打零食了啊。
這叫她以後怎麽對著奶果子下得了口?
杏雨當她醒來是在感慨終於活過來了,比她們小姐大不了的兩歲的丫環忙蹲下輕輕拍著她們小姐的背安慰她,“小姐,沒事了,大夫說你沒事了,您再休息幾天就能下地了,您放心,夫人定會為您討一個公道的!”
說著她眼都紅了起來。
柳貞吉想,她娘在她的奶果子裡下毒這種事,果然是她的貼身丫環都不敢想的……
“唉……”柳貞吉想這種事,還是她自己心裡清楚就好,就別說出來嚇她的丫環們了,她的丫環們調教得再好,可能也還是欣賞不來她娘親這種敢作敢為的毒婦作風的,於是嘴裡便弱弱地道,“誰害的我?”
說著眼淚就出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幾天了,可能最近都沒睜開過眼,這才剛睜開一會,眼睛就不舒服得很,眼淚不用她使力,它自個兒就瀟灑地跑出來炫酷了。
杏雨一看她流淚,心裡酸楚得很,也跟著哭了起來,“小姐,小姐……”
說著就嚶嚶哭了起來,弄得柳貞吉一個頭兩個大,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痛罵老太太豬狗不如,狼心狗肺嗎?
怎麽她家丫環就自個兒痛快地哭起來了,一點也不管情節發展,這樣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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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醒來也沒出去見識分家場面,她被丫環們包圍著連床都不許起,更何況是出門。
柳貞吉聽說柳老太太病了。
她估摸著老太太要真是病了,應該是氣病的。
柳貞吉自回柳家的第二天,被孔氏帶著去見幾位庶叔,就知道母親心裡的打算,她想聯手這位庶叔逼柳老太太分家。
大家分了,小家才好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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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幾天分家的事上,孔氏一定要在其中為柳貞吉要一份體面的嫁妝,柳艏被弟弟們一算計,本就暴躁,這天在幾兄弟商談之前在書房被孔氏堵上了要談話,兩人一言不合,他見到孔氏蠻橫,一巴掌就揮了過去。
“滾,這裡沒你插嘴的地。”
柳艏的這一巴掌打得空氣都靜了,孔氏摸著臉,狠狠地回視過去。
柳艏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幹了什麽?滾一邊去……”
他不耐煩地揮袖,神情裡一片厭惡至極。
孔氏卻放下了握著臉的手,冷漠地張開了嘴,“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
“你什麽意思?”柳艏眼睛微瞪。
“字面上的意思,柳太傅,你要是今個兒不讓我滿意了,那麽,要死,一家人全死了算了……”孔氏說到這,扶了扶書桌,低頭擦去了眼角不由自主的淚,再抬頭時,她面無表情,“你貪了多少,你心中有數?”
“孔寧依……”柳艏迅速急步向前,掐住了孔氏的脖子,冷笑,“你敢。”
“你跟你娘一樣,總是問我敢不敢……”孔氏笑了,向來端莊的臉上竟露出了豔麗的笑容,“可是,我敢不敢,你們心裡難道就沒數?”
“你……”
“你再重點,”孔氏打斷了他的話,閉上眼,“你再掐重點,我就讓你們整個柳家為我陪葬。”
“你到底想要什麽?”柳艏急了,他手下沒再用力,卻把住了孔氏的臉,又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你別以為我拿你這猖婦沒辦法。”
“你再打,我就要你的命。”孔氏流出了淚了,她咬牙說出了這句之後,用盡全力往前狠狠地連推了幾把,把柳艏推了出去,對著他歇斯底裡地吼,“你別逼我,逼我我就把當年司馬案的事捅得天下皆知!”
柳艏一聽司馬案三字就急劇地伸縮眼,當下想也不想,衝上前就要去撕殺孔氏,就在此時,孔氏在外的丫頭家丁全闖了進來。
柳艏被攔住,他突然完全醒悟了起來,抽著氣冷笑了兩聲,“原來你是有備而來的,我還當你能給我幾日痛快,孔寧依,你當年怎麽就沒死?我一直就認錯了你,當年就該把你推到井裡一了百了,而不是讓孝姑代了你。”
說完,他就掉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被丫環扶起的孔氏站在原地,抬起了她高傲的頭,忍了滿眶的血淚。
柳艏打不倒她。
哪怕她會為他的這幾句話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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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接連幾天都沒見到孔氏。
她從她的丫環那聽到孔氏被打了。
她求見了孔氏一次,孔氏不見她。
柳貞吉就偷偷地問丫環,她娘傷得有多重。
當她知道她娘的臉全腫了起來,脖子上也被掐出了痕跡後,當天柳貞吉就萎靡了下來。
不過她沒再讓丫環去叫孔氏來看她了。
如此過了兩天,她聽說,他們家也要分家了,她爹說,既然是分家,那麽大家分了小家也分了。
又過了近十日,聽說家差不多快要分完了,孔氏就來見她來了。
孔氏一進房,柳貞吉一眼就看出她消瘦了不少。
反倒她,因為好吃好喝的,這幾日養肥了不少。
孔氏一坐下,柳貞吉就挨了過去,靠著她的肩,抱著孔氏的腰。
“好了?”孔氏摸著乖順的她,笑著問,“我可聽說你胃口也好,每天把飯菜都吃得乾淨。”
“嗯。”柳貞吉點頭。
她吃得好,睡得香,孔氏也就會少擔心她一些。
她現在能為她做的,也就是這點了。
“分完家了,娘向來想做的事,無論多難都會做到,你說,娘厲不厲害?”孔氏問。
“厲害,厲害得很。”柳貞吉拚命點頭。
“可惜娘沒用,”孔氏說到這,硬是逼住了眼睛中的眼淚,淡淡地道,“沒給你們兄妹要到什麽。”
家是分了,但為了懲罰她,柳艏硬是沒給太多給她生的子女。
給的那一點,還是看在了貞吉兒的臉面上。
他還給她寫了休書,為她安了一樁樁的罪名,那七出之罪安了其三在她身上。
不順父母,饒舌多話,妒忌無量……
孔氏知道柳艏向來是這麽想她的,但沒想,這些東西寫在休書上後,她還是覺得痛徹心扉。
當初恩愛過的男人,她為他傾盡了年華和所有感情,得來了白紙黑字的這幾句話,孔氏想來都覺得當年自己的眼睛怎麽瞎成了那樣。
可是心裡再痛,也擋不住她要活,她的兒女們也要活。
孔氏已經答應了柳艏在小女兒出嫁後拿著休書離開柳家,但這事她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小女兒,就讓她歡歡喜喜地嫁出去就好。
只是,沒給她要到體面的嫁妝,孔氏還是有些愧疚,還好這些年她沒少給她添金銀珠玉,那些好歹能撐一撐場面,再加上該有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哦,那沒事,我有娘和姐姐,還有二哥……”柳貞吉想了想,把在感情上不太熟的大哥也加上了,“大哥就好了。”
“傻孩子。”孔氏聽她數著人頭,摸著她的頭髮鼻子都酸了。
“我有很多寶物,三個大箱子,都是娘這些年給我的,”柳貞吉點頭道,“到時候我給你們分。”
孔氏驀地心裡酸得都要掉淚了。
“傻孩子,那是你的嫁妝。”
“那我也給你們分,我有獅王哥哥給我的就好了……”說到獅王,柳貞吉也感慨起他的好來了。
他再愛以逗她為樂又如何,他給她的臉面和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也就看似與周朝的權貴完全不同的他能做出這種事來了。
這樣的人別說滿京,就是滿周朝,怕也是尋不到第二個這樣特別的人來了。
不管他所圖為何,柳貞吉現在都感激起他對她的重視起來。
至少,這是能幫到她的。
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她也好,她娘也好,都需要他給她們的臉面撐著。
“獅王哥哥對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