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用完膳,回去的路上,馬車裡,墨夫人納悶了,與身邊的墨將軍道,“我與王妃娘娘一見如故,王妃娘娘看起來也很喜歡我,深夜路暗,王府離我們在主城的府邸有一些遠,她為何不留我們過夜?她不像如此失禮的人啊?即使不懂,我看他們王府好幾個伺候的人,可都是宮裡出來的老人。”
所以,不可能不道要留客啊。
墨將軍當下就嗤笑了一聲,“你當西北王身邊有吃素的人?”
什麽失禮?王府不留貴客,那才叫失禮。
他們算哪門子的貴客,他這夫人未免想得太多。
墨夫人頓住,半晌憋屈地道,“我剛才與她說的,還都挺真心的。”
墨將軍古怪地看了墨夫人一眼,“你不是把她當小姑娘,以為說幾句好聽的,就能把她哄住吧?”
墨夫人訕訕,又頓了一會,不好意思道,“她看起來挺好騙的。”
墨將軍撐著頭,好一會才無力地道,“司飛都算是死在她手上,你小心著點。”
墨夫人聽到這,眼神才凝重了起來,她輕點了下頭,道,“知道了。”
人確實不可貌相,墨余氏也是心是明白,一個能與西北王同進同出的女人,能簡單到哪裡去?
就是她那層天真的皮,披得太讓人賞心悅目了,以至於讓人不知不覺間,就對她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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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府宅邸。
錢良多把腳洗了兩道,才上了床,一躺下後就唉聲歎氣,歎了一口接一口。
躺他身邊的錢夫不堪其擾,睜開閉上的眼睛,轉過頭看向銀良多,“你想如何?”
“先讓墨家先行一步了,西北王那,還不知怎麽想我的。”錢將軍說著又歎了口氣。
“你不是病了?”
“你以為依西北王的性子,他會信?”
錢夫人默然。
過了一會,她道,“他現在成什麽樣子了?”
“比以前更狡詐!”錢良多說到這,簡直就是咬牙切齒。
“樣子呢?”
錢良多轉頭就是瞪她,“你還關心他什麽樣子?”
“我是替我們女兒們問的。”錢夫人依舊淡然。
“你說呢?姓司的都為他葬送家族了!”
“那就不能讓她們再見他了。”錢夫人又閉上了眼,心裡有了寸量。
“你還是想想明天吧。”見她隻惦記著家中的那幾個女兒,錢良多沒好氣地道。
“我聽京中的人說過她。”錢夫人閉著眼睛說了這一句。
“誰?”
“獅王妃。”
錢良多這才面色緩和了下來。
他這夫人,怪毛病一大堆,但有幾點是不可否認的好的,她家世好,祖父畢嚴薺是前內閣首輔,後來畢家雖然沒有內閣中人,但祖先打下的基脈還在,七族中,他們畢家就是其中的一大族,因她,他在京中的人脈比娶了前玢州知府之女的墨守成要好,她說打聽過了獅王妃,那就是得手的都是可靠確切的消息。
“她如何?”錢良多也是打聽過這位王妃的,“我聽說柳家跌得很慘,兩個兄長都不是什麽鍾靈毓秀之輩,起勢很難。”
“柳艏你知道吧?”
“廢話,獅王妃之父,前太子之師。”
“柳家本來是要滅族的,後來還是保全了嫡系一族,你知道為何吧?”
“你這不廢話?”
錢良多口氣不好,錢夫人也不介意,接著道,“柳艏後來流連花叢,想逼嫡系接他回府,你知道最後結果如何了?”
京中的消息,錢良多一向都是派人盯著的,但許多事,還是不可能如京中的七族九家那樣知道的多,聽了這話,他正了正臉色,坦然問夫人,“最後如何了?”
“告訴我的人說得不多,隻說是內務府有人找過柳艏後,柳艏就回柳家老家去了,久而久之,京中就沒什麽人提起柳艏這個人了。”
“這,你的意思是,內務府的人與獅王妃有關?”
錢夫人默然。
要不,就靠柳家剩下的那幾個嫡子,還請得內務府的人不成?
“內務府的人,也不是那麽好請的吧?”那可是文帝的人馬。
錢良多說完,突然明白了他夫人的意思,這獅王妃,是個能影響深宮中人的人。
“那就不好對付了……”了悟過來的錢良多歎了口氣,推了推身邊的夫人,道,“跟我說說為何你今天不跟墨夫人一道去西北王府的原因吧?”
她都加急趕過來了,比墨夫人還來得及,為何要晚去?
“墨夫人嘴舌伶俐,擅與人交談相處,相較之下,我不苟言笑,去了,相比之下,更是招厭。”錢夫人不是不知自己劣勢,沒想與她硬拚,“還不如我獨自前去,相較花言巧語的,我們要是誠心一些,總比有些人要顯得有誠意一些。”
錢良多沉默了一下,道,“你就沒想與墨家合手?”
“怎麽合?”錢夫人反問,“你們是合手造反,還是合手逼死西北王?”
錢良多語塞,過了一會道,“只是把他趕出去。”
“老爺……”這次換錢夫人沉默許久,才張口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已經趕出不少朝廷命官出去了,連西北王都要趕,就是你們沒有謀反之心,今上也會當你們有了,到時候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可京裡也得靠我們,我與墨家,不是等閑之輩就能……”
“西北王是等閑之輩?”錢夫人打斷了他的話,朝他看來的眼神嚴苛了起來,“他要是等閑之輩,你能跟墨守成像個龜孫子一樣守在西歧不動?”
錢良多半晌無語,過後道,“你說怎麽辦吧?”
“把頭比墨家低得低點,到時候再看……”錢夫人也知道他們家不可能把他們在歧西的地盤讓給西北王,“爭取讓西北王先痛快了再說。”
說到這,錢良多聲音低了一聲,道,“我怕先前我們瞞的那些銀錢,做的假帳,西北王心裡有數。”
“別自個兒嚇自個兒,禾兒和苗兒藏得深得很。”錢夫人不以為然,“俞將軍帶的人,全力一直在瀧北,凍河那邊,就是由他帶頭查過我們家,又能查出來什麽來,這些事,只有我們家這一家子知道,你覺得你我,兒子們有誰能把這些話說出去過?”
“族裡那麽多的聰明人,那麽多雙眼睛,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啊。”
“別疑神疑鬼了,就是族裡人看出什麽來,難不成還跟西北王通風報信不成?”錢良多憂慮多,錢夫人早習慣了,篤定地否了他的疑慮。
錢良多聽她篤定的口氣,那不安的心也就沉穩了下來。
夫人毛病多,但再多的毛病在身,她也是他的定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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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府的柳貞吉其實也估計到了她會被兩家人朝個底朝天的事——因為她也是把兩家夫人的來歷背景,連何時生了娃,生了幾個娃的事也查了個明白清楚。
她能查她們,她們當然能查她。
說來,人一旦有利害關系,帶點腦子的,都會在查明白對手是何樣的人物,所以她對在成河內外皆有好名聲的墨夫人表現得求知欲強點,是因為墨夫人這種名聲在外強勢的女人,總是願意與人答疑解惑一些,方才顯示她的本事。
至於那位在傳言中有些怪癖,從不拋頭露面的錢夫人,老實說,柳貞吉還沒想好要怎麽與她相處,這還真是得見了本人才能決定。
怪人總是難以猜測一些。
她也是得看看錢夫人怎麽對她,她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動。
第二天,等錢家夫婦來西北王府,被王府遭拒後,柳貞吉聽到錢家夫婦沒走,在山下依舊守著的事,帶著女兒閑逛到了書房,見到主案前的男人在看公文,也沒吭聲,坐到一邊,逗著懷中的女兒玩。
等快到中午,下人來提醒用膳的時辰,已經抱著女兒睡到屏風後的柳貞吉走了出來,在丫環還她整理衣物的時候與他笑道,“獅王哥哥,你要什麽時候見他們?”
“怎麽?”周容浚起身,抱過丫環手上的女兒,捏了下她的小臉,見她吐出小小的舌頭舔了下他的手,他不禁微笑了起來。
看著他的笑臉,柳貞吉歪了歪頭,笑道,“我心善嘛,舍不得他們多站,想求你讓他們進來……”
“嗯。”周容浚知道她打的主意,她還是想維持在京裡那天真善良,軟弱可欺的樣子,但是,他今天是沒打算放這對夫婦進王府了,所以便道,“長殳把他查到的兩家的事都告訴你了?”
“差不多吧。”柳貞吉點頭。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周容浚愛憐地摸了摸小女兒的小嫩臉,決定以後要給她找一個傻一點的郡馬,這樣的話也好掌握一些,“錢夫人曾施計,差點讓你相公成了她的女婿?”
柳貞吉刹那眼睛瞪如牛眼,“什麽?”
“沒與你說?”
“哪有與我說……”柳貞吉臉上的笑頓時就沒了,轉過身,板著小臉就朝如花道,“把長殳給我找來!立馬,趕緊!”
這麽重要的事,為何不與她說?柳貞吉全身寒毛都倒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