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煙起初沒明白宋麒的意思,但很快想到他可能是想幫自己通過考較,登時驚喜地小聲問:“玄瑞哥哥也會攝羽術?”
宋麒笑而不答,沖那群正在考較術法的弟子揚一揚下巴:“去試試就知道了。”
江辭煙不再多問,欣喜地拉著宋麒跑過去,要求參加攝羽術考較。
“小師妹,你就別為難趙師兄了。”一個軒門弟子勸道:“這回北上任務艱險,師娘不會讓你去的。”
江辭煙道:“我沒說要跟你們一起去龍隱山,只是上回沒能完成攝羽術考驗,這回要重新來過!”
擔當考官的趙師兄上前勸道:“術法哪能修煉幾天便有精進?師妹不必心急,我在你這般年紀時,修為還不如你。”
江辭煙急著要在師兄們面前逞能,不肯聽勸。
趙師兄只得由著她性子,讓她施展攝羽術。
江辭煙面對雄鷹站好,轉頭對站在人群後的宋麒招手,怕他站得太遠,沒法控制雄鷹,那樣她又得丟一次臉。
宋麒目光已經穿過人群,鎖定了趙師兄肩上的雄鷹,雄鷹也已經隨時待命。
此刻,除了他之外,在場的人決計無法用攝羽術控制雄鷹。
但他沒想到江辭煙會喊他。
這一招手,所有人都轉頭看去,對宋麒露出詫異之色。
宋麒穿著坤門弟子常服,自然不夠格參加這類選拔,更沒理由得到江家大小姐的垂青。
“這位小師弟是……從前似乎沒見過?”有人小聲問了句。
江辭煙立即給眾人介紹:“他是玄瑞哥哥,有他在旁指點,我就不會失手了!”
見江家大小姐如此敬重一位坤門弟子,眾人交頭接耳——
“玄瑞哥哥?”
“是季昊說的那位高人?江少主的結義兄弟?”
“高人?那他怎麼進了坤門?”
“季昊說他修為遠在杜門弟子之上。”
有人笑道:“在杜門弟子之上的坤門弟子?”
“季師弟好像是切磋外家功夫輸給了他,只好吹噓他修為高深了。”
“怪不得……”
一群人越說越不像話,江辭煙急道:“你們休得胡言!玄瑞哥哥可厲害了,只是剛入門,當然得先入坤門,通過乾坤伏龍陣考驗!”
一眾弟子也不便駁斥江大小姐,只互相遞眼色,嬉笑聳肩。
一人對宋麒道:“玄瑞師弟,你要幫小師妹通過攝羽術考較?你自己會這門術法嗎?”
“他當然會!”江辭煙氣呼呼地推開師兄們,把被擋在後面的宋麒拉出來:“玄瑞哥哥,你這就施展攝羽術,讓他們瞧瞧你的本事!”
宋麒淡然一笑:“本事談不上,你想看,我就獻個醜。考較要求,是像諸位師兄那樣,讓這只鷹做些簡單動作?”
“簡單動作?”一名軒門弟子上前氣惱道:“不知玄瑞師弟的攝羽術練到了哪層,能否控制飛鷹做些不簡單的動作,讓咱們開開眼。”
“不敢。”宋麒抿嘴一笑,挑眉問:“師兄想看獵鷹做些什麼?”
“你能讓它做些什麼?”那軒門弟子質問道:“師弟這般有能耐,不如讓它抓只兔子叫我們見識見識!”
周圍一陣哄笑。
“可以是可以。”宋麒笑道:“只是讓它找兔子,得耽誤諸位不少工夫,我見這漫山的彩蝶極多,找起來不費力氣,能否以蝶代兔?”
眾人頓時不笑了。
有人嚴肅提醒宋麒:“誇口自大,是本派大忌。”
宋麒抿嘴一笑,繞過江辭煙,目光鎖定雄鷹的雙眼,手中學著方才這些弟子的掐訣動作,雙指點向雄鷹:“去——”
雄鷹一動不動。
“噗……”有幾個弟子忍不住笑了。
然而,雄鷹注視著宋麒的眼睛,腦袋靈動的歪轉幾下,忽然長嘯一聲,沖天飛起。
一眾弟子抬頭看去,滿面驚駭。
這樣遠的距離,就連趙師兄都無法控制獵鷹。
“它要飛遠了!”有弟子急道。
趙師兄趕忙施展攝羽術,想召回突然失控的獵鷹,卻沒想到獵鷹頭也沒回的飛遠了,他驚駭地轉頭看向宋麒,沒想到這毛頭小子竟有這等修為。
攝羽術施展期間不能分神,宋麒裝作專心致志施法的樣子,等雄鷹叼著蝴蝶飛回來。
江辭煙都快激動哭了。
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人?
她本來以為這世上最厲害的只有哥哥和爹爹,可是哥哥和爹爹都不能指揮飛禽抓蝴蝶。
小時候她想要蝴蝶,都是哥哥屈尊降貴,親自動手抓,玄瑞哥哥竟然能驅策獵鷹……
“太厲害了!”小姑娘嗓音發顫。
宋麒笑著搖搖頭。
果然,露這一手,足夠嚇傻江家人。
五歲那年,他也這麼嚇傻過小南方君子。
*
那是江辭風躲在書房不肯見他的第三天。
宋麒派了一隻鳥,叼著紅蓋頭飛進書房,委婉含蓄地提醒大英雄,該來妖王這裏接新娘回家了。
有哪個五歲孩子能像宋麒這麼機智呢?
南方君子應該好好珍惜他。
宋麒的計謀得逞了。
看見一隻鳥叼著塊紅布圍著自己飛轉,沒見過世面的小南方君子驚呆了,下意識跟著鳥兒走到視窗,然後就“偶遇”了在視窗下方守株待兔的宋家小胖子。
“江某?你怎麼會在這裏?”宋麒睜大眼睛,裝作剛巧路過的樣子。
江辭風無言以對,只能像以往一樣,對小胖子露出個禮貌的微笑,說:“早。”
整整三天了,宋麒再一次看見那雙藏著南方星空的眼睛,再次看見江某的笑,再次聽見江某說早。
開心!開心!
腦子裏只剩這兩個字。
但他發現南方君子笑得有些勉強。
這很正常,誰被父親關在書房三天,會開心呢?
宋麒覺得南方君子的苦笑,是在向自己求救。
於是他從懷裏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禮物,來安慰江某:“給你。”
江辭風接過小胖子踮著腳送進來的包裹,拆開一看——
又是牛肉煎餅包大蒜。
還附帶一小包辣醬。
“……謝謝。”南方君子臉上的微笑更加勉強了。
“別客氣!”宋麒得意極了,踮腳趴在窗臺上,問他:“江某,你在看什麼書呀?”
江辭風腦子裏飛速轉著幾百本書名,想從中選出一本小胖子不感興趣的,“南華真經。”
“沒看過誒!能讓我看看嗎?”
笑話,南方君子看的書,宋麒怎麼可能不感興趣?
失算的江辭風沉默須臾,點點頭:“我去拿給你。”
“我可以陪你一起看。”宋麒目光炯炯,暗示南方君子邀請自己進書房。
江辭風張了張嘴,想要推脫,卻被小胖子期待的目光照耀得不敢直視,最終低頭認栽:“請進。”
宋麒開心得差點直接翻窗爬進去,但他蹦彈了幾次,才發現腿太短,只好說了句“等我”,轉身從正門飛奔進書房。
那只鳥也叼著紅布,跟宋麒一起飛進書房。
宋麒不想被打擾,轉頭對鳥兒揮揮手,說:“把紅布送去我院子裏!”
鳥兒立即撲扇著翅膀,飛出窗子。
江辭風驚呆了,轉頭看向宋麒:“這是什麼神獸?為何聽得懂你說話?”
這問題讓宋麒茫然,所有飛禽都很聽話,這有什麼奇怪的?
“那是一隻麻雀呀?你們那裏沒有嗎?”宋麒震驚地問。
江辭風當然知道那是一隻麻雀,問題是那是一隻聽得懂人話地麻雀:“你們這裏的麻雀可以馴化成這樣?”
宋麒聽不懂“馴化”這個詞,但他不能在江某面前表現得無知,只能趕緊轉移話題。
但他一時想不出要怎麼轉移,乾脆走到視窗,閉上眼睛,感應附近的飛禽,將它們全都召喚過來。
各式各樣的鳥兒陸續聚集在書房窗外——
黃山雀、白耳畫眉、五色鳥……最後甚至來了一隻虎鶇鳥。
宋麒開心地朝鳥兒伸出小胖手:“快進來見過江某!”
他在百鳥的簇擁下轉過身,看見身後驚呆了的南方君子。
“我們龍隱山有好多種鳥。”宋麒驕傲的說。
他以為南方君子沒見過這樣多的鳥,才如此驚訝,便熱情地招手:“江某,來跟它們打招呼!”
江辭風第一次在宋家小胖子面前顯出局促,他緊張地小聲回答:“我會嚇跑它們。”
“不會的,它們相信我,來呀!”宋麒一招手,鳥兒們一齊發出悅耳的邀請。
江辭風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鵲橋之類的美麗夢境。
他顯露出孩子氣的驚奇神態,緩緩邁步走近那群鳥,走近宋家小胖子。
真的,那些鳥沒有驚慌的飛走,依舊圍繞在宋麒周圍。
這太不可思議了,江辭風伸手想去撫摸其中一隻畫眉鳥,那只鳥卻撲閃著躲開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冒犯,便退後一步,以免嚇飛眼前這奇妙的景象。
忽然,宋家小胖子抓住了他的左手。
“再摸一次!”宋麒對他笑,將精神力傳遞到他的掌心。
江辭風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向其中一隻鳥兒伸出手。
這一次,鳥兒沒有躲開,乖巧地任由他撫摸。
江辭風側頭垂眸,幾乎是狂喜地看向宋家小胖子!
這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宋麒第一次被南方君子用這樣熱烈的目光注視。
他的大腦快要凍結了,想拿出更多東西送給南方君子,留住這份來之不易的熱情。
他把自己懷裏那只綠色的飛龍木雕拿出來,遞到江辭風面前:“這個也給你!”
這下,他把自己最喜歡和第二喜歡的飛龍,都送給江辭風了,恐怕要有幾個夜晚難以入睡。
但是,看看這雙正在注視他的眼睛。
一切都是值得的,太值得了!
出乎意料,南方君子火熱的目光忽然冷卻了,還把手從他胖胖的爪爪裏抽走。
“不用了,謝謝。”
“為什……”宋麒話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呼喚聲——
“辭風?”
是江渡雲的嗓音!
江辭風雙眼陡然睜大,回頭對宋家小胖子低斥:“快藏起來!”
宋麒被南方君子凶得一哆嗦,茫然仰著腦袋問:“藏什麼?”
江辭風剛要說話,就聽父親敲了敲門,準備進來了。
再晚一步,父親就會看見小胖子手裏的惡龍木雕!
江辭風幾乎已經看見小胖子被父親打屁屁打得涕淚橫流的畫面!
電光石火間,他一把奪過小胖子手裏的惡龍木雕,目光掃過博古架頂端。
可現在搬椅子爬上去,已經來不及了,他毫不猶豫轉過身,沖到盆栽前刨了坑,把木雕埋進去!
江渡雲推門走進來。
本打算帶兒子去龍窟熟悉一下封印,卻見宋家孩子帶著一群飛鳥,站在書房裏。
難得見這倆孩子玩在一起,江渡雲不願打擾,打了招呼便又轉身離開,關上房門。
只留下兩個神色錯愕的孩子,呆立原地。
許久,宋麒邁著小胖腿走到盆栽前,慌忙扒開泥土,把自己的寶貝飛龍救出來。
正要問南方君子為什麼要把飛龍埋進花盆裏,手指卻碰觸到泥土中另一個尖銳的觸感。
那觸感,就像是……像是天狼將軍的龍翼。
宋麒哆嗦著小手,挖開泥土。
倒抽一口涼氣!
天狼將軍就那麼灰頭土臉的,躺在泥土裏。
江辭風已經恢復鎮定,如往常一樣風度翩翩地立在那裏,準備好向小胖子坦誠自己的想法。
年紀再小也不該收藏這種邪惡生靈的雕塑,如果不是他幫小胖子及時藏起罪證,後果不堪設想。
他得告訴宋麒,收藏邪物是不對的,下次不會再為此保護他。
可是。
宋家小胖子遲鈍地緩緩轉過身,手裏拿著兩隻灰撲撲的飛龍木雕,一雙眼尾下垂的漆亮眼睛閃爍著淚光,像是天塌了一樣,受傷地看向他。
江辭風心頭一咯噔,嚴肅的神色變得無措。
忽然想不起究竟是誰犯了錯,準備說的話一下子全都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