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趕忙告訴兒子:“這是你新入坤門的玄瑞小師弟,你叫他長老作甚?別嚇著他。”
江辭風向母親告狀:“剛上山的時候,我問他是不是新來的師弟,他讓我快點走路別說話。”
江夫人“噗嗤”一笑,掩口看向宋麒,明明是一副乖巧謙遜模樣,回看兒子:“怎麼可能?你這位小師弟最知禮數的。”
“真的,你問辭煙。”江辭風見母親笑了,便繼續玩笑,對著空氣嚴肅重演上山時的對話:“我說,請問師弟可曾背誦過第二十六條門規?我是你師兄啊。”
接著又學小師弟氣嘟嘟不服氣的模樣,兇惡地回答:“老子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辭煙被哥哥形象的演示笑噴了,學玄瑞哥哥的神態簡直入木三分!
“我是說‘我錯了’,沒說老子錯了!”宋麒立即為自己辯解!
江夫人好容易忍住笑,趕忙讓兒子別胡鬧,又請宋麒坐下來,再吃些甜點果茶。
江辭煙想起禮物的事,問哥哥鐲子在哪里。
江夫人道:“那對鐲子我先收起來了,你胳膊手太小,戴不住。”
江辭煙立即不樂意了,回頭問哥哥:“怎麼買那麼大的!哥說好給我帶蜀山當地的禮物!”
“就是給你帶的。”江辭風解釋:“我收到家信急著趕回來,沒時間讓人家現做,就找了最小的一對蜀玉成品,你明年後年肯定能戴,沒人跟你搶,娘又不能戴。”
“我怎麼不能戴?你是覺得我胖了?”江夫人勃然色變!
“啊?”江辭風一不留神犯了大忌,故作茫然地看向母親。
“那就是成人戴的鐲子,我哪里就胖得戴不得了?”江夫人生平最在意的大事,就是自己的體態,氣得直叫丫鬟把那對鐲子取來,要當場戴給不孝子看看!
江辭煙對哥哥使了個“哥你完了”的眼神。
江辭風低頭蹙眉,思索自救對策。
然而,事情很快惡化了。
江夫人費了老大力氣,居然真的沒法套進那只鐲子,卡在虎口上方,手都勒紅了。
宋麒都看不下去了,開口提醒江夫人:“師母,您可以先用胰子泡水擦在手上,一滑就能滑進去。”
戴不上鐲子這種事,宋麒深有體會,年幼時每次過生日,各家送來的長命鎖萬福金鐲,都是按照孩子手腕粗細打造的,宋麒的小肉手根本塞不進去。
但是宴客的時候,必須戴起來以示尊重,娘親就用胰子先擦一下他地小手,然後咬牙使力,就能套上。
一聽這建議,江夫人反而萬念俱灰,失落地拿下鐲子,悲傷地向兒子求證:“近些時日懶怠走動,你說實話,娘是不是比你離家前胖了?”
“胖了?”江辭風一臉嚴肅地否認:“完全看不出來!”
“哼!”江夫人狐疑地盯著兒子:“你上午回莊一瞧見我,就說布料買少了,那又是何意?”
就是說她胖得布料不夠做一套衣裳了!
宋麒心中大驚,本以為江夫人是個不拘小節的女中豪傑,沒想到連這點心思都能揣摩出來,簡直太縝密了!鬼才!
然而江辭風也不是吃素的,目光坦然與母親對視,一字一頓地低聲回答:“我看人從來不在意外表,與您一別數月,今日一見,只能從您眼中看出您對兒子深深的牽掛。”
那雙瑞鳳眼故作嚴肅的時候,有著很強的殺傷力。
江夫人一不留神中了招,略有些動容地與兒子遙遙相望,母愛漸漸佔據上風,快被忽悠瘸了……
“噗……”宋麒實在撐不住,他從來沒見識過南方君子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低頭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偷偷抬頭看一眼,就見江辭風扭頭用“你死定了”的眼神在制止他發笑。
一切都晚了,即將成功的自救計畫,被這聲笑給破碎了。
江夫人識破了兒子的奸計,惱羞成怒:“不成體統!去書房抄五份祁明經,明日天黑前交來!”
說完就冷酷地起身出門。
江辭煙想試戴鐲子,也起身跟去。
這下,客堂裏只剩下罪魁禍首宋玄瑞,和天降橫禍江辭風。
宋麒眼巴巴看著八仙桌旁,南方君子黑氣繚繞的背影。
一片死寂。
宋麒“咕咚”吞咽一口,小聲喃喃:“時辰不早了,我該下山修煉了……”
“長老這就想走?”江辭風低低開口。
聞言,宋麒怯怯地抬眼,就見黑氣繚繞的江某緩緩站起來,轉過身,一步步走來。
宋麒立即想起身躲閃,卻慢了一步,江某突然俯身,胳膊撐在圈椅兩側,把宋麒困在了椅子中!
難道要動手?
南方君子的風度都去了哪里!
宋麒不敢抬頭與那雙瑞鳳眼對視。
這是謀殺師弟的前兆!
“很好笑麼?”江辭風危險的氣息打在宋麒的眼睫,癢癢的。
“什麼好笑?”宋麒可憐巴巴縮成一團。
江辭風低聲質問:“‘母親對兒子深深的牽掛’,如此完美的說辭,好笑麼?”
宋麒就是覺得很好笑,但此刻小命被圈在江某臂膀之中,不敢笑,憋得眼中含淚,謙虛道:“有一點點好笑……”
江辭風難以置信地哼笑一聲,舔了下薄唇,兇惡地盯著宋麒:“你叫什麼名字?”
“宋玄瑞……”宋麒覺得自己從前都沒發現江某這麼兇惡。
聞言,江辭風眼中的戾氣有一瞬間化解:“你姓宋?”
“是啊。”
“哪里人?”
“京都附近……”
江辭風一歪腦袋,蹙眉細看他雙眼,試探道:“你說一句‘打擾了’給我聽。”
“幹什麼?”
“說。”
“打擾了?”
江辭風低下頭,似乎在思索什麼,而後挑眼看宋麒一眼,直起身,放行。
宋麒趕忙站起身,離開危險人物三步開外,試探道:“沒其他事,我就先下山了。”
“去吧。”江辭風轉頭看向他:“明天中午之前,把三份抄經送給我。”
宋麒驚道:“憑什麼!師母罰的是你!”
江辭風轉身再次逼近,低頭盯著宋麒:“我是因為哪個愛笑的小師弟受罰?”
宋麒堅決不替叫自己小胖子的人抄書:“我笑是因為你哄師母的話很好笑,就算我不笑,師母也會慢慢琢磨出來的!”
江辭風抿嘴仰起頭,抬起拳頭活動手腕,作勢威脅,低聲喃喃:“出門三個月,回來果然得挑個小師弟立威了。”
宋麒好漢不吃眼前虧,趕忙妥協:“我最多幫你抄一份!”
“兩份,不許再討價還價。”江辭風低頭看向眼前這個吃了八百個豹子膽的小師弟:“明天晌午之前送給我。”
宋麒滿臉不服:“我還要打掃院子呢,要是送不來呢?”
“那我就下山找你。”江辭風輕哼一聲:“宋玄瑞,我記住你了,別想躲。”
宋麒不甘示弱,小聲嘟囔:“我今天才算認清你了,江……”江某兩個字險些脫口,趕忙改口:“江辭風。”
江辭風嚴肅地威脅被打亂了節奏,苦笑一聲:“你對其他師兄也直呼其名?你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宋麒這才發現自己又失言了,低頭認錯:“那我該叫你什麼?”
江辭風覺得這小傢伙示弱的模樣特別有趣,挑眉嚴肅地逗他:“長幼有序,你年紀小,當然要叫我哥哥。”
宋麒忍辱負重:“哥哥……”
江辭風一低頭,強自忍住笑。
宋麒陡然發現中計了,急道:“不對!我應該叫你江師兄!”
江辭風挑眼看他:“原來你知道?”
上當的宋麒鼓足勇氣硬氣地哼了一聲,轉身一溜煙逃跑了!
下山的時候,宋麒一路思索如何找尋時機再次潛入段家兄弟倆的院子,直到兩個高大身影擋在跟前,才回過神。
是段家兩個護法擋住了他去路,其中還有那個被江某戲耍的大鬍子。
宋麒心中叫遭,面上卻淡定客氣:“二位護法有何貴幹?”
“宋恩公?”大鬍子護法面無表情地開口:“有丫鬟說你晌午去了段公子的院子,屋裏少了些物件,公子想請你仔細想想,是不是你無意間挪了位置。”
宋麒心裏一咯噔,淡定笑道:“我並沒有進屋門,就算有物件挪了位置,那也不是我挪的。”
另一個護法冷冷道:“這就不是我們能過問的事了,公子請你走一趟,請吧。”
宋麒也冷下臉:“今日師母請我上山赴宴,又送我出莊,若是回去晚了,傳到師母耳裏,未免叫她擔憂。”
“我們會替你告知的。”大鬍子一把抓住宋麒胳膊,不在等他回話,強行半提著宋麒,往山下走去。
宋麒奮力掙扎,怒道:“段公子住在莊上,你帶我下山作甚!”
*
第二日後晌。
江辭風走到院中,神色不悅地側頭問隨從:“宋玄瑞還沒送抄經來?”
隨從低頭回稟:“已經遣人在莊外迎候,少主稍安勿躁。”
“這都什麼時辰了?”江辭風斂起瑞鳳眼,低聲道:“敢放我鴿子……”
隨從正欲安慰,就見眼前白影一閃,少主已經沒了蹤影。
完了,他家少主下山尋仇去了!
可憐的宋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