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麒看見江某把手搭在院門斑駁的石牆上,像是想要借助牆的力量向前踏上一步,可他半途又頓住,修長的指尖一下下在牆面上煩躁地躍動。
宋麒的心跳跟隨他的指尖一起衝動、停頓,又自持。
他能知道江某每一下小小的動作裏隱藏的每一次衝動。
心裏有鬼的時候,才能如此清晰的理解對方的每一個細微舉動。
這種理解太耗心力了,彼此間一句對話都沒有,卻能在無聲的進退中,累得心跳如鼓,喘息不寧。
宋麒有小情緒了,吻了他的人該為他此刻的疲累負責,可那人還在躁動不安的用指尖一下下敲打牆壁,倒像是在等他主動接近。
這也太無賴了,是江某突然吻了他,卻想要他主動表示很開心接受這個吻,請問您還想再來一次嗎
從小被追捧到大的人是這樣的,江辭風以為他主動的示好,全都是賞賜。
宋麒偏偏不想慣著他,把渾身期待的小觸角瞬間從江某身上收回,轉身回房。
如果看見江某失望的表情,宋麒一定不忍心,好在沒回頭。
宋麒回屋後,南宮青洲轉身,對江辭風說:“走,咱們好好談談。”
兩人沒有回山莊,江辭風跟在南宮青洲身後,走進一片僻靜的雪林。
“感情的事不是兒戲,到此為止吧,別再胡鬧了。”南宮青洲嚴肅地看向江辭風。
“那我明天就帶著聘禮上門提親。”江辭風尋釁挑事。
“你要是真的願意與宋麒成婚,我可以主動退出,可你這麼胡鬧爭勝,一定會傷害宋麒。”
“我不爭勝,難道把他直接讓給你?”
“你爭他幹什麼”南宮青洲蹙眉質問。
“這話問的,那你爭他幹什麼?”江辭風反問。
“我很喜歡他。”南宮青洲直接表態。
“那你還問我?”
南宮青洲冷聲道:“你就是在胡鬧,我沒追求他的時候,你什麼動靜都沒有,我這剛有點表示,你就橫插一杠!”
江辭風氣笑了“是誰橫插一杠你得搞清楚,你沒來橫插一杠的時候,我和宋麒過得挺好的,天天上山放龍吃小動物,是你突然約他下山要摸他的手,我還能沒動靜麼?”
“你們那婚約不過是小時候的兒戲!”
“我當真了。”
沉默。
南宮青洲錯愕地看著江辭風“你喜歡宋麒嗎?”
“你能不能問點有難度的問題。”
“你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說出來我怕你罵我耍流氓。”
南宮青洲深吸一口氣,低聲道:“你如何證明你對他的感情是認真的”
“把你活埋在這裏,將是我為愛情付出的第一份努力。”江辭風活動手腕嚇唬南宮小古董“還有什麼遺言麼?”
“你總是這樣,沒個正經。”南宮青洲蹙眉道:“這件事不是兒戲,江辭風,宋麒對你有意思,你如果繼續亂來,他真的會受傷。”
江辭風一愣,沉默片刻,竟然開口興奮道:“你確定麼?他對我有意思?”
“你這都看不出來?”
“在他朝你伸手之前,我也這麼認為,現在不確定了。”江辭風誠實地回答“我覺得我以前可能被他涮了。”
南宮青洲認真注視江辭風雙眼,心裏也有些不確定了。
江辭風究竟是不是認真的?
他只知道宋麒對這小子一定是認真的。
每次宋麒注視江辭風的時候,眼神裏的嚮往和仰慕,根本藏不住。
呆在江辭風身邊的時候,宋麒會變得毫無戒備,但又似乎下意識地在回避那種感情。
宋麒該是知道危險的,所以才克制得那麼辛苦,完全割裂開一部分的自己,只享受開心的那一部分。
一定是這小子傷害過宋麒,才會讓宋麒出現這樣古怪的自我保護行為。
“你還沒有成熟到開始一段感情。”南宮青洲低聲道:“我們各退一步,跟宋麒回到從前的朋友關係,等你瞭解自己之後,再向我宣戰不遲。”
“我瞭解宋麒就夠了,成熟不成熟的,也不是外人說了算。”
“你瞭解宋麒嗎?你喜歡他哪一點?”
“哪一點呢怎麼辦,這種事沒法告訴你,你不是我,沒法知道那個小胖子有多可愛。”
江辭風眯眼看向遠方的天際,回憶道:“我小時候來過一次龍隱山,那小胖子當時就喜歡粘著我,我跟他兩個哥哥玩得不錯,玩累了就有僕從端來茶水和煎餅包大蒜。”
“我發現每次僕從端吃的來的時候,那小胖子就兔子似的溜過去,拉著僕從衣擺,躲到小山丘後面,過會兒才出來。”
“我很好奇他在幹什麼,有一次就繞道小山丘另一頭偷看,你猜怎麼著?那小胖子把其中兩個煎餅裏的大蒜,都塞進另一個煎餅裏了,還叮嚀僕從要把大蒜最多的煎餅給江某。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胖子?我不喜歡大蒜,但那小胖子的喜歡,都是用大蒜的份量表達,我能有什麼辦法?”
南宮青洲疑惑道:“他確實對你偏心,可這只能證明他一直都很喜歡你,你是因為他喜歡你,所以喜歡他?”
“我只是讓你看看我未婚妻有多可愛。”江辭風兇惡地瞪了南宮哥一眼“他看起來傻乎乎,有時候卻比誰都明白,絕境不能讓他絕望,誣陷和挫折都不能讓他變成心黑的壞胖子,他還是那個樣子。他拿捏分寸的方式基本靠睜眼說瞎話,被人揭穿了就氣急敗壞地撓人!
你見過麼?時時刻刻都那麼可愛的胖子。啊,他現在不胖了,還變得特別好看,那我現在什麼都有了,誰想搶走他,我跟誰玩兒命,不信你就試試。”
南宮青洲詫異地注視著江辭風,須臾,最終微笑道:“好吧,恭喜你獲得跟我決戰的資格。”
“多謝肯定。”江辭風一拱手,謙遜道:“我儘快淘汰你。”
“是真的,橋上那麼多人,他居然親我。”廂房裏,宋麒紅著臉低著頭,向夏眠坦白了自己坐立難安的原因“他是不是太過分了?我、我、我要跟他絕交!”
絕交兩個字說得好小聲。
“嗯,”夏眠忍著笑,“是太過分了,親完就這麼走了,不像話。”
宋麒沒聽出娘親的調侃,氣呼呼地發狠,“他要是來找我,就跟他說我跟堂哥去放龍了。”
夏眠抿嘴一笑,“知道了。”
話是這麼說,但宋麒很期盼江某出現。
當然,是因為想要江某解釋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不是在期待其他什麼,真的。
晚上,宋麒快被腦中重複的那個吻折磨瘋了,輾轉難眠,一時斷定江某一定對他情深似海,只是藏得夠深,一時又罵自己自作多情,那個吻不過是個惡作劇而已。
他心底深處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因為江某明確的給了他希望的小火苗,引出了被他封印在內心深處的某種知覺。
於是,可怕的患得患失開始了。
如果那個吻不代表任何意義怎麼辦?
那又怎麼樣?他也不是很想跟江某戀愛。
他想嗎?
江某很壞的,愛捉弄他,而且還親眼見證他小時候犯的蠢。
是不是蠢事做多了,所以江某才不肯對那個吻負責?現在後悔吻他了嗎?
又在亂想什麼?
宋麒忽然大吼一聲,想把腦子裏的一團亂麻吼出去。
他咬牙切齒近乎猙獰地努力去想江某地缺點。
可這太難了,患得患失會讓人放大對方的好處,於是那小子在宋麒腦子裏變得愈發無懈可擊!
這覺是沒法睡了!
第二天暈乎乎地起床,只喝了點粥湯,就行屍走肉般出門,準備去瞧瞧飛龍崽子們。
一出院門,就瞧見某個熟悉的身影直挺挺站在門外不遠處。
宋麒一瞬間靈魂歸位,一夜未睡的疲倦在他臉上消散了,昨日曇花一現的魅惑氣息,在他的眼裏複生,歪頭看著江某,“你站在我家門口作甚?”
江辭風此刻可以確定,宋家小胖子真的變好看了,不知道忽然哪里出了錯,這讓他變得有些局促,愣了片刻才回答,“剛巧路過。”
宋麒對這個回答不滿意,便上前與江某擦身而過,“我去溜龍崽子們,回見。”
“我陪你。”
“你不是剛好路過嗎?沒有其他事要做?”宋麒側過身,挑眼打量江辭風,眼裏釋放出從前沒有過的神采。
江辭風不知道這種無邪裏帶點撒嬌的眼神,其實是,所以說不清為什麼宋麒看起來比以前更好看了。
“怎麼不說話?”宋麒挑眉壞笑著揭穿江某:“啊,你其實是一直站在門外等我吧?”
江辭風居然沒反駁,有點羞澀地低頭一笑,又挑眼看向宋麒,像在索要自己雪中等到天亮的報酬。
“你不冷啊你?”宋麒當然是心疼的,低頭打量江某穿得是否厚實,忽然察覺他腳上穿著帶守龍族圖騰的棉靴,好奇道:“你怎麼會穿我們家的靴子?”
江辭風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鞋,抬頭回答:“鞋子還分你家我家?”
“這上面有飛龍刺繡啊,我當然認得出來,你哪兒找來的?”
“是你那個堂妹給我的。”
宋麒腦子裏立即響起了警報,抬頭看向江辭風“她平白送你這麼好的靴子作甚?”
“這又是什麼好東西了”江辭風抱怨,“我幫你們族人這麼大忙,給雙靴子都不配麼?”
“不是靴子的問題?”宋麒眼裏噴射出不講理的怒火“別人的靴子你不收,為什麼偏偏收我堂妹送的靴子?”
江辭風茫然看著忽然變回宋家小胖子的宋麒,“哪有什麼別人送我靴子?我在你們山上住這麼久,只有一群壓根不會使劍的姑娘天天找我求教劍術,就你堂妹好心給我雙棉靴。”
“一、群、姑、娘?”宋麒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