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瑞哥哥,你見過被封印的巨龍嗎?”江辭煙一直對龍隱山十分好奇。
宋麒當然不能說自己還解開過其中一頭龍的封印,只道:“它們都沉睡在龍隱山禁區,數百年沒見過人了。”
江辭煙滿臉嚮往:“我真想去那裏看看。”
“龍隱山很冷。”
“你去過龍隱山?”
“去過。”
江辭煙眼睛一亮,好奇道:“那裏的守龍人都很胖嗎?”
宋麒危險地低聲問:“誰跟你說守龍人很胖的?”
“我哥告訴我的。”
宋麒記仇地眯起眼:“沒有的事,龍隱山氣候嚴寒,守龍族人自幼修煉抵禦寒冷的功法,只是比較強壯。”
江辭煙想了想,又問:“守龍族為什麼要世代守著那些永遠沉睡的巨龍?”
宋麒道:“因為神龍是他們的夥伴,如果沉睡的是守龍族人,神龍一樣會忠誠地守護他們,永不背棄。”
江辭煙睜大眼:“神龍?你怎麼這麼稱呼那些……”
“惡龍?”宋麒淡淡一笑:“我不喜歡那個稱呼,這些神龍曾經庇佑凡間生靈數千年,只因其中一頭龍犯下罪過,神龍就被屠戮殆盡,餘者皆被鎮壓,這還不夠麼?為什麼還要給他們全都冠上邪惡的罪名?”
江辭煙震驚地看著宋麒,這話在江家人聽起來,簡直是大逆不道的話。
可她並不反感。
她一直對那些沉睡的巨龍充滿好奇,長輩講的故事裏總是只有一頭巨龍,那頭名叫瑤光的邪惡巨龍。
瑤光已被斬殺,其他被封印的巨龍呢?它們犯下過哪些罪孽?
長輩們也不知道,沒有任何記載。
江氏族人只需記得,決不能讓為禍人間的巨龍再次現世。
“這些惡龍曾經庇佑過凡間生靈?”江辭煙十分詫異。
宋麒苦笑一聲:“當然,否則禦龍族怎能在數千年內屹立四大仙門之顛?神龍若都是邪物,禦龍族豈不只能成為魔修?”
“禦龍族?”
“就是如今的守龍族。”
“他們可以駕馭飛龍嗎?”
“他們與飛龍相伴。”
“長老們都說,飛龍殺害了很多無辜生靈。”
宋麒點點頭:“他們說的那頭龍叫瑤光,一頭跟隨馭龍者墮入魔道的飛龍。”
江辭煙好奇道:“龍也會墮入魔道?”
“龍沒有善惡觀念。”宋麒道:“它們只跟隨各自認定的同伴,永不背棄。同伴為善,它便為善,同伴作惡,它亦相隨。”
江辭煙詫異道:“那只叫瑤光的龍之所以殘害生靈,是因為它有一個邪惡的同伴嗎?”
宋麒沒回答。
“玄瑞哥哥?”江辭煙看著發呆的宋麒。
宋麒回過神:“等你大了就會明白,大多時候,這世間沒有明確的善惡之分,只是每個人的立場不同,際遇不同。沒有那麼多正義戰勝邪惡大快人心的故事,大多時候,有的是兩方目的不同、立場不同的人各自為戰,最終一方敗北消亡的悲劇。”
江辭煙聽得一頭霧水:“你跟我爹爹一樣,愛說一些奇怪的話。”
宋麒輕笑一聲:“這些奇怪的話,你可不能說給旁人聽。”
“我又不傻!”小姑娘昂起腦袋:“聽你這麼說,我更想去看那些飛龍了,要是能見到醒著的龍就好了。”
“那太危險。”
“我知道,”江辭煙嘟嘴道:“如果擅自解開巨龍封印,又沒法像守龍族那樣跟惡龍溝通,巨龍就會攻擊見到的每一個活物。”
是的,除了宋麒,沒人能解開飛龍封印,或者說沒人敢解開封印。
不能跟飛龍溝通,勢必會被反噬。
身為守龍族嫡傳血脈,與飛禽溝通是宋麒的天賦,甚至不需要修為,這是宋麒目前唯一的依仗。
可他卻不能使用這個能力。
上輩子,就是因為太早解開飛龍封印,才讓他有了最大嫌疑,還激怒了月炎江氏。
江氏先祖用鮮血鎮壓了飛龍,歷經百年,才跟守龍族宋氏化干戈為玉帛,聽說宋家長子偷偷放出惡龍,殘害宋氏族人,江氏全族憤怒至極,隨後便跟死對頭段家結盟,追緝宋麒和他的惡龍。
這一世,宋麒發覺自己重生回到離家出走的途中,便拼命趕回龍隱山。
可還是晚了一步,族人全無蹤影,浩劫已然發生。
宋麒記得,幾日之內,段家人就會將龍隱山包圍,於是連夜啟程趕往月炎島。
江段兩家不睦已久,段家人決計不能偷偷潛入月炎島。
選擇月炎島避難,還有另一個原因,但宋麒不敢細想,就這麼漫無目的的在島上遊蕩幾日。
直到遇見碰瓷的張萬金,宋麒脫口而出,說自己是江氏門人。
也許就是藏在心底的那份私心作祟,推著他主動接近那個人。
心裏的聲音讓他去嘗試,在沒有飛龍的保護下,讓江辭風相信他的無辜,相信他根本沒能力殺人。
為什麼認為江辭風會相信?
上一世,龍隱山被風回谷段氏包圍時,宋麒正在石窟中開啟飛龍封印。
洞外破陣之聲猶如炸雷,每一次撞擊,腳下都劇烈晃動,宋麒汗如雨下。
解開封印的最後關頭,一個身穿月白長衫的少年突然破陣而入,提著一把滴血的劍朝他走來。
宋麒慌忙拔劍指向來人。
那少年微斂起一雙瑞鳳眼,疑惑地看他:“你是宋麒?還記得我麼?”
宋麒握緊劍柄:“別過來!”
恰在這時,飛龍衝破封印,飛躍而至,抓住宋麒,沖天翱翔,撞破石窟法陣,逃出生天。
逃脫之後,宋麒才在回憶中認出了那雙眼睛。
那是他的小南方君子。
宋麒覺得,那個時候的江辭風不是沖進來殺他的,而是想聽他親口解釋發生了什麼。
滴血的劍尖可以證明,江辭風或許為他擋開了試圖沖進石窟的段氏族人。
可一切都晚了,逃亡中,飛龍殺了段家數十名弟子,死者的致命傷,跟被暗殺的段家族人傷口完全一致。
宋麒百口莫辯。
江辭風曾試圖聽他親口解釋。
這個念頭一直存在宋麒的心底。
如今,他因碰瓷的牽累,半推半就來到月炎山,卻發現江辭風不在莊中。
他想出了一種緩慢的逃脫方式,給江辭風爭取回來的機會,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爭取信任的機會。
讓老天爺做主:如果能順利逃出去,他就獨自尋覓藏身地點,如果沒能逃出去,就試試爭取江家的信任。
這可是件危險且可能丟臉的事,因為他年幼時,狠狠得罪過小南方君子。
好在藉口都是現成的,江辭風若是不給他好臉色,他就謊稱是碰瓷的害他不得已才來到這裏。
總之不是主動找上門求援,在江辭風面前,宋麒永遠是那個高傲的胖子。
他高傲嗎?
裝也得裝出傲氣。
*
江渡雲得到段家送來的消息後,立即下令挑選弟子去龍隱山鎮守龍窟。
女兒一大早就來纏著他,要跟師兄們一起去龍隱山幫忙。
江夫人不答應:“那地方太冷,你去不得。”
江辭煙撒嬌道:“穿厚實些就行了嘛。”
“不行。”江夫人伸手拉過女兒,低聲說:“宋家若是沒出事,我也就放你去了,如今守龍族一夜間全都不見人影,誰曉得那地方藏了什麼邪祟?”
“什麼邪祟能破得了守龍族的結界?”江渡雲蹙眉歎息,不禁為老友神傷:“必定是宋家出了內鬼。”
江夫人看向丈夫:“你是說,真的是那宋家長子算計了自家族人?”
江渡雲已有八年未見過宋麒,聽聞他六年前不幸喪母,性情大變,也不知如今成了什麼樣。
記憶中的宋麒,還是個率性憨趣的胖小子,只叫人想到,心中就暖意融融。
江渡雲踱步走至窗前,仰頭看向天空,喃喃低語:“但願不是那孩子。”忽想起什麼,轉頭問女兒:“你哥回信沒有?”
江辭煙欣喜道:“沒有,但是哥哥的結義兄弟來咱們莊上作客了!”
“結義兄弟?”江渡雲滿臉錯愕,隨即禁不住嗤笑一聲:“你哥像是會跟誰結義的人嗎?”
江夫人道:“那孩子談吐不俗,挺討人喜歡。”
江渡雲看向夫人:“是誰家門下?”
“說是散修。”
江渡雲苦笑一聲搖搖頭:“你們娘倆真是什麼當都敢上,趕緊打發那騙子下山去罷。”
“是真的!”江辭煙急道:“玄瑞哥哥可厲害了!”
她把昨日宋麒指點小師兄三招,便轉敗為勝的事情,告訴了父親。
江渡雲沉下臉色,若此人真有這般眼力,修為必定不容小覷,不知有何圖謀。
當即遣人請宋麒來見。
宋麒剛睡醒就被叫到正院,還以為是江辭煙找自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抬頭就瞧見江渡雲負手立在院子裏,一雙銳利的鳳目直盯著他走進院子。
竟然是江辭風的父親叫他過來!
要不是見過不少大場面,宋麒都能嚇得腿軟。
會不會被認出來?
心神不定中,他抬頭偷看江渡雲臉色,卻發現剛剛那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他心中一凜,知道要出事,卻已來不及了。
後頸一陣涼風湧來!
宋麒甚至不打算掙扎。
這副遲鈍的身體要怎麼躲過江渡雲的襲擊?
早曉得就不來送死了。
都怪該死的南方君子讓他心存僥倖。
這混蛋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總能讓他失去理智判斷力。
乾脆淡然受死。
後頸涼風拂過,脖子並未被扭斷。
身後傳來江渡雲的冷哼聲:“果然是個騙子。”
宋麒鬆了口氣。
江渡雲並沒有認出他,只是故意試探他的身手,剛剛他若真能避過那一招,反而性命堪憂。
宋麒趕忙轉身行禮,剛抬起頭,就見江渡雲眼神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