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默,你別忘了。你父親最近,可是有重大軍務在身,若是耽誤了陛下的大事,這你也不在乎?”
“小節還是大義,你父親字知節,難道你這個做兒子的反而不明白?”
長孫衝一通勸,好容易勸住了程處默這個張狂衙內。
不過程處默還是很不爽,不爽又不能揍,這簡直氣殺人也。
自己好不容易學點琴藝,近日陛下頒布詔書鼓勵年輕人自行婚戀,他還想著帶個美嬌娘回家呢,沒想到遇上這等晦氣事。
說來程處默雖然從小跟著父親習武,卻也並非不識字。
只是讓他這個時候代為作詩一首,恐怕就有些難為人了。
要在武藝上,讓程處默低頭,那是不可能。
他誰都不服,就服他親爹程咬金。
但是你說作詩,那他就只能乾瞪眼了。
意識到這個時候不能耽誤父親公務,程處默急的眉頭緊皺,咬牙切齒,死命捏著長孫衝的胳膊。
“怎麽辦,出了這等事,我等為名門之後,豈能坐視不理。你趕緊做一首出來,讓這醃臢龜孫閉嘴!”
長孫衝典型的文弱書生,被程處默捏的胳膊生疼,但齜牙咧嘴之間卻是頭鐵的搖了搖頭。
“處默你不能小看作詩這事啊!”
“自古作詩詠琴,都是跟梧桐有關,可梧桐是木琴啊。這琴乃是青銅所鑄,上綴滿無數寶石,還是人家泰西古國的傳國之物。這詩哪是那麽容易做出來的?”
“難道我等要看著惡人在長安猖狂不成?”
程處默簡直氣傻了,這事情也太惡心了吧。
……
一旁的杜家姐妹、房萱兒等幾個女子,反倒眼力不錯,認出了這個崔品玉。
清河崔氏子弟!
她們出身開國功臣之後,對男性的審美可想而知,只會喜歡真有才華能力的。
但自小一直以來,她們又被多次告知,長大早晚嫁給這些人。
自古最毒婦人嘴,可想而知,她們對這些世家紈絝有多反感了。
近日陛下頒布改革風氣詔書,對她們來說如聆仙樂,這會正好懟一懟這幫世家子的氣焰。
……
其余眾多圍觀者,起初是隱隱有些失望,但內心總有個樸素的正義觀,覺得李盛不該被如此對待。當然大多數人不識字,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反駁。
而圍觀的各路讀書人士子,同樣對崔品玉不爽。
瑪德今天是鬥琴盛會,人家琴藝了得就好了唄,還非得要人家作詩。
六藝樣樣精通,說的輕巧,實際上呢,不是出身大富之家根本就培養不起。
多數人也就能買得起幾本書自己去讀而已。
此刻崔品玉這番話,隱隱之間就碰到了他們的核心利益——
非得什麽都會一點才有資格算是讀書人,那可不就只有世家子弟算是讀書人?
只有你們才配說話?
但盡管心中憤怒,作為讀書人的自尊卻不允許他們直接翻臉。
現在拚的是詩才,直接翻臉就輸了。
但……
正如長孫衝所說。
詩,從來就不簡單。
韻腳,意象,情感……樣樣都得考慮周全。
此刻崔品玉對李盛發難,突然要人家作詩一首,幾乎就跟當年的曹魏的七步詩事件一樣了。
無論是幾個名門之後,還是眾多普通的士子,
此刻拚命思考一陣,然而腦海中還真就沒有詠歎琴,尤其是這種特殊之琴的。
幾十秒過後,所有人都感覺今天……
李盛怕是要吃癟了。
這麽多人幫他想詩,結果都想不出來,他本人一個小商販,如何想的出來?
便是王福疇、秦懷道也是眉頭緊鎖。
他們兩人都是當世聞名的大儒、大才子,但這特殊的青銅紅寶琴,琴弦還是豎著的,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適合的詩句。
可就在此刻,李盛淡淡一笑。
“這有何難?”
“取酒來!”
……
隨著李盛一聲喝,所有人都驚愕的看向了他。
什麽情況?
“這有何難”是什麽鬼?!
這家夥真想出詩句來了?!
開玩笑吧!
此時有人立刻遞了一壺酒到台子上。
李盛起身接過酒壺,飲了一大口,淡淡開口:
“錦瑟無端……”
……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一首詠罷。
全場寂靜!
無數目光死死盯著李盛,仿佛見到了仙人!
王福疇之前是震驚,這次,直接滿頭冷汗。
太可怕了!
哪怕曹植七步成詩,但詩和詩豈能一樣?
李盛詠的這首詩,根本不是一時半刻能想出來的那種詩。
這家夥……真的只是一個小商販?
這特麽分明……
“詩……詩仙……”
“詩仙降世,詩仙降世啊!”
就在王福疇驚愕莫名的同時,秦懷道早已支撐不住,當場驚叫了起來。
這詩才,豈止是冠絕天下?
這分明是震古爍今!
……
這首詩,意象繁複,尋常人壓根聽不懂。
但王福疇,秦懷道都聽懂了。
身邊的杜家姐妹,秦若嬋……也聽懂了。
長孫衝也聽懂了,整個人嘴巴張的老大,仿佛能塞下一個……不,十個雞蛋!
下巴都快戳到腳面了!
程處默懵逼的碰了碰長孫衝,急急問道,“怎麽樣衝哥?這詩到底什麽水平?”
長孫衝呆滯了許久,許久……之後,方才意識到程處默又在掐自己胳膊,然而這一次的劇痛他渾然不覺。
整個人都沉浸在震撼當中。
吞了口唾沫,方才向程處默解釋起來……
“處默你不懂,這詩簡直是絕了!”
“先是以琴弦之數,比擬年歲,又從年歲引申,論及臨終氣節……哦你不知道這個梗,這個望帝春心,出自華陽國志的蜀志,隱喻的是昭烈皇帝劉備臨終托孤,將孩子和理想托付給諸葛亮的故事……”
“……總之,這詩中感情,每一闕都不同,層層強烈,層層感人,卻又層層遞進,層層加深,這簡直……”
……
長孫衝說了半天,但程處默作為一個憨批當然聽不懂,火急火燎的又是用力一掐長孫衝胳膊,急道:“你別說這沒有用的,就說這詩,究竟是什麽水平?”
長孫衝吸了口氣。
“怕是要名垂青史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