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這小子想搞什麽“公開募股”,自己這邊就跟著進去讓他“募股”,這肯定不行。
畢竟雖然一般人看不出來,但裴寂的眼光可是相當敏銳的。
說白了,李盛這個法子,
就相當於,是讓李二得以用神州富戶的錢,去辦他想辦的事情。
當然了。
似乎是,李二的事情,神州的各路富戶也參與了進去。
按照裴寂所了解的,這個“公開募股”的事的情況,裡邊的貓膩基本就是讓富戶以投錢的方式參與李二的開海大業。
不過,僅僅是這樣,肯定不能服眾,根本沒有人會響應,所有人都會把家裡的銀子埋在院子裡的老槐樹最下面,壓根不予反應。
因此裴寂研究了一下。
這個事裡,“股權證書”這玩意應該是真的。
所謂“股權證書”,就是證明某人往某個項目裡花了錢,是真實的,受到法律保護的。如果這個項目產生了利潤而沒有給“入股”的人分錢,就要受到朝廷觸法,視同偷竊。
簡單來說,就是相當於地契,不過它不是擁有土地的契書證明,而是擁有一個“項目”,或者說一個家族,一個集體,一條出海的船,一個商隊。
總之是由一群人組成的整體。
按照這麽一個邏輯,在裴寂計算下來,實際上就算這麽一個集體什麽也不做,也是同樣可以獲得入股的,在程序上也可行。
只不過當然了,一個集體什麽也不做,那也不會有人給他們投錢了。而從這個角度上說。
入股的人,實際上還真不是買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也就是“股權憑證”,而是和當初的五姓七望一樣,是真的買到了東西。
當初的五姓七望,手中的地契雖然只是契書,只是幾份文牘而已,但真要算起來,其實也不僅僅是文牘,甚至也不僅僅是土地。或者說,其實土地也是一種文牘,其真正的意義,是土地上耕種的佃農。
地契能讓五姓七望擁有土地,擁有土地就能讓五姓七望擁有上面的佃農耕種出來的東西。
在這麽一個邏輯鏈條之下,土地就有了價值——“股權憑證”也是同理。
這麽看來。
五姓五望,
的處境,似乎竟然也沒那麽艱難和不易了,甚至可以說不但變得不那麽不易了,還變得十分光明了。
五姓五望在過去,只有持有土地這一條路來保障富貴,但到了未來,事情可就不一定了,五姓五望,也可以持有“股權憑證”,而持有了股權憑證之後。
這不就持有了神州的所有軍事擴張成果?
這跟持有佃農的糧食,好像也沒啥區別啊,最開始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裴寂的確為此欣喜萬分,不過一秒之後。
僅僅,一秒,之後,裴寂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這麽做看似很棒,然而這個策略是李盛這個妖人想出來的。
那就可想而知了,既然是李盛想出來的,鬼知道裡邊埋著多大的雷,挖著多大的坑?
絕對是危險萬分!
這個危險程度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畢竟自己能想到的好事,李盛這個始作俑者他難道想不出?
這完全可以解釋為什麽秦始皇在位的時候,那不叫民心所向,他老人家純粹就是民心的化身,而他一死就立刻天下稱反了。
道理太簡單了,因為軍功爵製這個機制,以及與之匹配的雖遠必誅的敘事,就是這個刁毛搞出來的,因此他本人在位的時候,本鄉的老秦人和歸順的列國遊俠、劍客,就跟他大風大風大風。
而他本人一死,這些家夥當然信不過秦始皇身邊那幫人——於是果斷就反了,翻臉比翻書還快,簡直判若兩人。
當然了。
秦始皇麾下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雄心勃勃的野心家,秦始皇再怎麽有開創性,給這些野心家帶來了舞台,但也不免大量的人其實早就想動手了。而之所以不動手,
說白了,秦國的締造者就是秦始皇,尤其是那個年代的秦始皇,無論有多想搞事,但,沒有人想變成嫪毐。
而現在的情況,對於裴寂來說也差不多,無論這個叫“股權憑證”的東西有多香。
但想想當年李盛這廝對五姓七望造成的沉重損失,就不難想象這廝對於天下富戶是個什麽態度。
而想想李盛對於天下富戶都是那種態度,那就更不難想象,如果五姓五望再加入到李盛搞得這一出裡邊,會遭遇什麽事情了,簡直可想而知啊。
實際上,也並不能算是“可想而知”。
參與到“公開募股”這事裡,從此告別地主行列,變成職業的股份持有人,這個轉型是不是真的會招來李盛李二這些虎狼之徒的圖謀,也是不好說的事情。
但畢竟心理陰影擺在那裡,裴寂實在是不敢冒險了,因此也還真就只有一條路子——那就是另想辦法。
而所謂“另想辦法”,具體而言,說白了就是。
由五姓五望主導, 自己來辦這公開募股之事!
只要能聚天下之財富,五姓五望又何愁不能東山再起,再掀起新的風暴!
當然了,裴寂也不是笨蛋,
李二能乾這事,是因為朝廷是他們家開的。
只要他以李唐朝廷的威嚴作保,就有人肯聽他的,而如果李二讓別人聽的事情——具體來說就是募股這事本身還真的很可行,那就更是天下人都紛紛贏糧而影從了。
但這對於五姓五望卻就不適用了,說來說去,這都怪神州的白癡黔首毫無是非觀念,居然能擁戴李二這種殘暴之君。
無論五姓五望怎麽大聲疾呼,這些家夥都沒點反應,屬實不是一般的惡心,最惡心的還是居然把五姓五望的船隊給搞沒了!
這就讓裴寂不得不掂量一下了,而掂量一下之後的結論就是,裴寂感覺自己還是得另想辦法,具體來說,
就是得在公開募股這事上,做點別的文章,而這個文章應該就是東南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