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榕看了看地上躺著的人,對卿士樾道。
“首座,這人要如何處理。”
卿士樾:“你將人抬回馬車中。”
婉榕:“只放到馬車裡?萬一等下有人來救怎麼辦。”
卿士樾:“呵,有人來救是好事。怕的就是沒有人救他。”
燕孤鳴被抬進樹林裡的馬車中,卿士樾遣散了所有的侍衛。
“婉榕留下,其他人回石陽谷。”
“是。”
人都走了之後,卿士樾緩緩動作,來到餛飩攤內。
他站到老闆的面前,手中摺扇伸出,隨意地撥弄著老翁的頭顱。月光灑在他陰白的皮膚上,冷得人發顫。
卿士樾抬頭,看了看天際,明月高懸。
婉榕恭敬地跟在卿士樾身後,見他一直看著天上,疑惑道:“首座,你在看什麼。”
卿士樾:“我在看月亮。”
婉榕:“月亮哪裡都有,從小看到大,還有何好看的。”
卿士樾低嘆一聲,“是啊,哪裡都有。人間有各種各樣的人劃分地盤,可千百年來,天空卻始終只有這一輪月亮。”
婉榕不懂,“首座……你是想念家鄉了麼?”
卿士樾輕輕一笑,不再說話。
“哎呦,想家了直說嘛,怕在下屬面前丟人哦。”
婉榕猛地轉頭,“誰?!出來——!”
風天涯晃晃悠悠地從陰影中走出來。
婉榕彎刀在手,惡狠狠地盯著她。“是你!”
風天涯:“是我,怎樣哦。”
她漫不經心的語氣,讓婉榕怒火高漲,彎刀一轉就要沖上前去。
卿士樾:“退下。”
“首座!”婉榕轉過頭,卿士樾淡淡地看著風天涯。
“退下。”
婉榕接連敗給風天涯,心中既委屈又不甘,但仍舊不敢違背卿士樾的命令。她將彎刀收起,退到後面。
卿士樾:“朱姑娘,又見面了。”
風天涯點點頭,“是咧。”
卿士樾:“不知朱姑娘來此,有何要事。”
“哈。”風天涯笑道,“別與我拐彎抹角,你沒時間,我也沒時間。”
卿士樾:“姑娘這般,豈是求人的態度。”
風天涯眉毛一挑,“誰說我要求你了。”
卿士樾:“既然無求,那又為何親自來訪。”
風天涯神神秘秘地開口:“我是來給你一次求我的機會。”
卿士樾眉頭微皺。
婉榕厲聲道:“你莫要不知好歹,你要找的人在我們手裡,想他活命就把葉淮山交出來!”
卿士樾看著風天涯。
為何她是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難道那個男人對她當真沒有那麼重要?不……不可能,人既然冒著危險來了,就說明她定是要救人。可她這樣的言辭,不怕激怒我們麼……
卿士樾試探道:“朱姑娘,你願意用葉淮山來換人麼。”
風天涯搖搖頭,“我費了那麼大力氣把人扛走,難道才一天不到就要還回去麼。”
卿士樾:“既然姑娘選擇葉淮山,那卿某也不勉強。只是那名獨臂客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風天涯:“他的命,我更不能給你們。”
婉榕冷笑一聲,“你這女人腦子有問題麼,還是故意裝傻。”
風天涯對她的話不理不睬,她看著卿士樾。
“我說了,我是來給你一個求我的機會。”
卿士樾腦中一閃,摺扇輕輕抵在頜間。
“姑娘的意思是……你有更大的籌碼?”
風天涯:“是。”
“呵。”卿士樾笑道,“朱姑娘,葉淮山是我番疆大敵,任你把天說破,也不可能有比他的命更值錢的東西了。”
“那大祭司的命呢?”
四週一靜。
卿士樾眼神一厲,“你說什麼?”
風天涯抱著手臂看著他,“我說,葉淮山的命很值錢,那跟你們大祭司的命比呢?”
卿士樾盯住她,一字一句。
“朱姑娘,你這話的意思是……”
風天涯:“我有辦法救你們的大祭司。”
卿士樾:“你是如何得知大祭司的事情。”
風天涯:“山谷中葉淮山同你說的。”
卿士樾冷笑一聲,“隻言片語間,姑娘便知道了這麼多的事情,實是不易。”
風天涯:“我知道你對我的話有所懷疑。但是你還是會接著試探我,因為即使是再小的希望,對於你們番疆人來說,也是必須要抓緊的。”
卿士樾緩道:“那便請姑娘拿出些誠意,讓雙方都好接受些。”
風天涯:“我聽你們談話,說祭祀中了開陽**。而開陽**至剛至陽,其傷只有寒霜草可以醫治。”
卿士樾:“寒霜草已經被葉淮山毀了,朱姑娘看在眼裡。”
“沒錯,真正的開陽**,的確只有寒霜草才能醫治。”風天涯道,“但是,據我所知,開陽**的創始人九華真人在十幾年前就已經仙逝了。所以使出開陽**的,應該是他的門人,威力同九華真人比起來,還有些距離。”
卿士樾:“江湖中,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者不計其數,姑娘怎知他的門人修為一定差於他。”
風天涯:“因為開陽**若練至第九重,一招下去即使對方不斃命,三日內也必會因內腑灼傷而亡,而貴國祭祀傷了怕不止三天了吧。”
卿士樾:“……”
風天涯:“既然不是第九重,那能醫治的方法,也就不侷限於寒霜草了。”
卿士樾停了停,風天涯靜靜的看著他。
半響,卿士樾慢慢地笑了。
“朱姑娘,這真是意外的收穫……”
風天涯:“這個誠意,你覺得夠不夠。”
卿士樾:“夠,很夠。現在的確是卿某要求姑娘了。”
風天涯:“人呢。”
卿士樾轉頭,婉榕瞭解其意,百般不願地走進樹林。燕孤鳴還暈著,高大的身材蜷在馬車裡,很是擁擠。
婉榕伸手,在他斷臂的傷口處狠狠地一掐。
“粗鄙的中原人,算你走狗運,逃過一劫。”
婉榕架著燕孤鳴回來,風天涯看著那暈厥的浪人,撇了撇嘴。
“要命了。”
卿士樾揚揚下巴。
婉榕將燕孤鳴交給風天涯,風天涯把浪人扛在肩上。
“盤華山凌霄峰上,長著一種雪靈芝,其寒性雖不能與寒霜草相比,但是治療你們祭祀的傷應該足夠了。”
卿士樾:“多謝姑娘告知。”
風天涯:“告辭。”
她轉過身,才邁出一步,卿士樾又開口了。
“姑娘,我還有一事可同你交易。”
風天涯回頭,“還有什麼。”她握緊燕孤鳴的肩膀,“你給他下毒了?”
卿士樾:“姑娘多慮了,他只是中了軟筋散,幾個時辰便會好。不過……”卿士樾話鋒一轉,“那被姑娘救走的葉淮山,可是真真切切中了卿某獨門蠱毒,天下間除了我,再無人有解藥。”
風天涯:“你想要什麼?”
卿士樾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
“我想用這瓶解藥,換一樣東西。”
風天涯想了想,“你要換什麼。”
卿士樾:“你的名字。”
清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明月高照,冷眼世曲霓裳。
用你的名字,換中原大將軍的命,你願不願意。
風天涯伸出手,食指勾了勾。卿士樾毫未猶豫,手中小瓶隔空扔出,風天涯接下。
“我叫風天涯。”
她轉過身,帶著燕孤鳴離開。
紅塵翩然不歸路,風霜散盡見天涯。
卿士樾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風天涯,本座記住你了。”
風天涯扛著燕孤鳴,在離開卿士樾視線範圍後,急速奔走,回趕天涯峰。
再次回到住所的時候,風天涯累得筋疲力盡。
她將燕孤鳴也丟到房間裡,自己出來,在懸崖邊的大石上打坐調息。
三更天的時候,燕孤鳴醒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熟悉的床架,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
掙扎地坐起身,燕孤鳴發覺身旁躺著一個人。
黑暗之中,他一時難以視物,看不清躺著的人的臉,燕孤鳴心裡竟然有點緊張。
這裡是天涯峰,她救我回來了。
燕孤鳴輕輕地抬起手,碰了碰身旁人。
“……”
他知道這人是誰了。
燕孤鳴眉頭一皺,腳上一用力,將葉淮山踹到一邊。
下了床,燕孤鳴來到屋外。
蒼茫的月色,映照了青石上小小的身影。
風天涯睜開眼。
“傷成這樣,還亂動。”
燕孤鳴走過去。
風天涯坐在石頭上,低眸看著他。
燕孤鳴:“你又救我一命。”
風天涯:“是啊。”
燕孤鳴:“你是如何從那番疆人手裡將我救下的。”
風天涯:“是換下的。”
燕孤鳴抬起頭,“你願意用他來換我?”
風天涯:“不是用他換,是用另一個人換。”
燕孤鳴聽了這話,頭又低下去了。他也不問風天涯是用誰換的,他不在意了。
風天涯看他這樣子,心裡一嘆。她拍拍身邊的位置。
燕孤鳴不動。
風天涯:“上來。”
燕孤鳴還是沒動。
風天涯:“你怎麼這麼倔,過來,我生氣了哦。”
燕孤鳴猶豫了一下,爬到石頭上,坐在風天涯身邊。
風天涯看著他。
“蠢燕,你知道我當初為何救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