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風天涯難得睡了個懶覺。
府中有些熱鬧。
葉淮山平安歸來的消息很快傳開,好友紛紛前來祝賀。葉淮山脾氣好,官大卻沒架子,朋友眾多。
今日來的多是官宦人家的年輕公子,因為年紀相近,大家在一起放得開,也沒有那麼多規矩。
戶部侍郎之子姚令生與葉淮山關係最為要好,他與另外兩名好友一同坐在葉淮山的書房中喝茶閒聊。
姚令生:“瑾禾,我已經聽說了,你這次可真是拿命來玩了。”
另外一人附和道:“是啊,聽說你與番疆毒首正面對決,那毒蟲可是出了名的陰險。不過幸好老天有眼,讓瑾禾平安歸來。”
葉淮山將丫鬟準備的糕點盤放到桌子上,笑道:“哪裡,我只是運氣好,得貴人相助罷了。”
姚令生從盤子裡拿了塊茶糕,一口吞下,嘟囔道:“對了,聽說你帶回了救命恩人,在哪裡,也讓我們見一見。”
葉淮山搖頭,“不行。”
另外一人笑道:“怎麼不給看,難道是黃花閨女。”
葉淮山低著頭擺弄茶碗,不說話。
這屋子裡的人都是跟葉淮山一起長大的,關係好得不能再好,相互之間瞭解非常,光看葉淮山的神情也知道是怎樣一回事了。
“哎呦呦。”姚令生拍了拍手裡的碎屑,站起身,“了不得了,還真是姑娘!”
葉淮山臉上微紅,“你們莫要這般胡鬧。”
屋裡人皆是瞭然地笑著,葉淮山臉上更紅了。
姚令生戲謔道:“怎麼,給救命恩人領回家,這是無以為報打算以身相許了?”
葉淮山:“……”
姚令生湊到葉淮山跟前,小聲道:“來,帶我們見見她,我們也好幫幫你。”
葉淮山嫌棄地看看他,“你們能幫我什麼?”
姚令生郎當地站在書房中間,雙手掐腰,挺著腰板,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
“這你就不懂了,我們是什麼人。”他向後擺擺手,坐著的三個也跟著起鬨。姚令生吊著眼梢看葉淮山,暢然道,“爺幾個可謂是京城四支花,什麼硬場沒去過,什麼姑娘沒見過,哪是你這種邊關野夫可以比的。”
葉淮山:“你這般說辭我要在姚大人面前重複一遍,你可真就是京城一枝花了。”
“哎哎哎……”姚令生聽他要告狀,腰上一下子就軟了,“好將軍,你莫要嚇唬我。”
身後一人道:“瑾禾,帶我們見見她吧,不管怎樣她救了你的命,我們幾個做兄弟的也該當面感謝她。”
“就是就是,今日怎麼這般婆媽,不像你了。”
葉淮山:“……”
想了想,葉淮山覺得自己也很想去見風天涯,而且自己獨去的話保不齊還會尷尬,有這幾個人陪著也不會冷了場。
“好吧,我帶你們去見她,但是你們不准胡來。”
“放心。”姚令生拍拍葉淮山的肩膀,“兄弟們一定幫你們把面子做足了。”
另一邊,風天涯剛剛起身。
青兒已經準備好水盆和清茶,恭敬地等在門外。聽見聲響,她輕聲開口道:
“姑娘可是起了。”
風天涯睡了個飽覺,人還有些迷糊。
“嗯……”
青兒:“那奴婢服侍姑娘起身。”
她進屋,將水盆和手巾放到床邊木架上,先遞給風天涯一杯茶。
“姑娘請用。”
風天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她端起茶碗,將本是漱口的茶水一飲而盡。
“謝謝啦。”
“呵……”青兒和另外一名站在後面的侍女對視一眼,將嘲諷藏在心底。
風天涯毫不察覺,她把衣服穿好,頭髮隨意紮在一起。
“葉淮山呢。”她剛一張嘴,就想起了什麼,連忙改口,“哦,不對,葉將軍呢……”
青兒:“將軍公事繁忙,無暇他顧,還請姑娘見諒。”
風天涯疑惑地眨眨眼,“公事繁忙?昨日還說要逛廟會來著。”
青兒頓了頓,心想昨日一回來風天涯就待在院子裡,何曾同將軍講過話,八成是在胡說。她笑了笑,輕道:“今日是慶平節,京城晚上會有廟會,熱鬧的很,將軍會抽空同表小姐一起去的。”
風天涯想了想,長長地哦了一聲。
青兒:“姑娘,可要傳早膳。”
風天涯搖搖頭,“不,等下我要出去,你們自己吃哦。”
青兒:“姑娘要去何——”
就在青兒詢問到一半的時候,院子裡忽然傳來聲響,風天涯早早就已經察覺到來人,晃悠悠地走出屋子。
葉淮山一行四人來到院落中,一進來便看見風天涯背著手站在屋門口。
風天涯也看到了他,她擺了擺手。
“葉大將軍!睡得可好。”
葉淮山:“……”
風天涯一句葉大將軍,讓他話都說不出來了。
姚令生看著面前這個小小的少女,心裡不可謂不吃驚。想不到救了當朝大將軍的竟然是個這麼年輕的女子,而且觀其神貌,像是天真未失,依舊是赤子丹心,一雙笑眼讓人看了心中平添愉悅。
她沒有閨閣女子的那種清雅婉約,而是爽朗大聲地同葉淮山說話。相對起來,現在僵著臉吞吞吐吐一個字說不出來的葉淮山反而更像姑娘了。
姚令生向風天涯拱手道:“在下姚令生,是瑾禾好友,聽聞姑娘日前救了瑾禾一命,今日特來感謝。”
風天涯:“舉手之勞。”
姚令生衝她眨眨眼,“呵,姑娘舉個手便救下了‘葉大將軍’,力可擎天哦。”
葉淮山瞪目:“你!”
風天涯:“哈哈。”
她兩步踏到姚令生面前, “趣味,我喜歡。”
葉淮山:“?!”
姚令生大笑兩聲,“在下姚令生,與姑娘一見如故,敢問姑娘芳名。”
風天涯:“我叫風天涯。”
姚令生微鞠一躬,“風姑娘有禮了。”
眼見著姚令生與風天涯聊得開心,葉淮山干張了嘴,“風……風姑娘……”
風天涯轉過身看他,“怎樣了。”
葉淮山:“今晚……今晚廟會……”
風天涯移開目光,看向後面站著的青兒。
“等下我要出去,天黑再見。”
青兒:“……”
葉淮山聽風天涯說要出去,連忙道:“風姑娘要去哪裡?”
風天涯擺擺手,“晚上見晚上見。”
風天涯心裡有事,不欲多留,葉淮山也看了出來,他左右使了個眼色,候在一旁的小廝捧來一個精緻的小布袋。
葉淮山拿來布袋遞給風天涯。
風天涯:“什麼。”
葉淮山:“一點碎銀,風姑娘出門也方便。”
風天涯不推拒,拿來布袋掂量掂量,放到懷裡。
“我走了。”
風天涯離開後,姚令生拍拍葉淮山的肩膀。
“好個爛漫的小人兒,葉兄任重道遠了。”
葉淮山:“……”
青兒站在院子的角落裡,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驚疑不定。
難道將軍對那個女人……
再說風天涯,她離開將軍府往最繁華的街道走去。
剛過了個拐角,風天涯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靠在路邊的牆壁上。
燕孤鳴左手搭在衣懷中,眼睛閉著,站在黑漆漆的陰影中,就像睡著了一樣。在這樣一條熱鬧的街道上,燕孤鳴一襲黑衣如同一塊冷森森的石頭,與周圍格格不入。
風天涯走過去。
“喂。”
燕孤鳴沒出聲。
風天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燕孤鳴的胸口。
“蠢燕,師傅跟你說話呢。”
燕孤鳴可算是睜開眼,大爺賞臉一般瞟向風天涯。
“事情辦完了?”
風天涯:“啥事情。”
燕孤鳴站直身。
他體格實在太過高大,顯得動作都緩慢起來,就好似一頭草原上的公獅,在午後懶洋洋地打著酣。
“辦完了我們就走。”
風天涯:“沒辦完。”
燕孤鳴:“都一天了還沒辦完。”
“……”風天涯無奈地看著他,“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燕孤鳴:“不知道。”
風天涯拉著燕孤鳴的衣袖,“走了走了,邊走邊說。”
燕孤鳴被她小手拉著,在街上閒逛。
風天涯大方道:“蠢燕你想要什麼,師傅給你買!”
燕孤鳴面無表情,“他給你銀子了。”
風天涯從懷裡取出那個精緻的小袋,炫耀一般在燕孤鳴面前晃了晃。
“師傅現在是有錢人,帶你去喝酒,你不是喜歡喝酒麼。”
燕孤鳴停下腳步,站在街邊上看著風天涯,那眼眸當真比酒更沉。他靜靜地觀察風天涯的神色,看她蹬著圓圓的眼睛坦然地看著他。
半響,燕孤鳴洩了口氣。
“走吧。”
燕孤鳴領著風天涯來到一座酒樓。
風天涯:“你想喝什麼酒,儘管點來。”
燕孤鳴鼻腔中哼出一聲,坐在窗邊的位置。他叫了一罈酒,然後便閉上嘴巴閉上眼睛安靜地靠坐著。
風天涯伸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你別睡著了,昨晚沒有休息?”
燕孤鳴不回答。
風天涯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腳。
“說話,你又犯什麼病了。”
燕孤鳴還是不說話。風天涯自己合計了一下,從筷子筒中取出一根木筷。玩耍一般在手掌中轉來轉去。
木筷轉動時快時慢,風天涯眼睛也不看手,專盯著燕孤鳴。
驀然,風天涯嘴角一彎,手中也不見使力,只是微微震了一下。只見那根木筷像刀子一樣刷地飛了出去,直逼燕孤鳴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