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天涯回到梅月居,燕孤鳴和琉璃夜正在吃東西。
“小美人,來,坐小爺這。”
風天涯嘻嘻地笑了笑,坐到他身邊。琉璃夜拿筷子夾起一塊鹹肉,放到風天涯面前的小碟子裡。燕孤鳴坐在一邊,像沒看到一樣,懶散地喝酒。
“來,吃肉。”
風天涯抓起肉塊,往嘴裡一塞,“唔,不錯不錯。”
“哈。”琉璃夜給自己倒了碗酒,一飲而盡。
不多時,瓏玉也回來了。她手裡捧著一個包裹,來到院子中。
琉璃夜衝她擺擺手,往自己另一邊指了指,“來,瓏玉,坐這。”瓏玉走過去坐下,琉璃夜左手邊坐著風天涯,右手邊坐著瓏玉,他大爺一樣攤開手臂,朝對面的燕孤鳴挑眉道:“美酒在手,美人在懷,爽喲。”
燕孤鳴斜眼撇他一眼,自顧自地喝酒。
那一夜,酒大多落入了浪人肚中,可整座梅月居都醉了。
琉璃夜一醉便開始胡言亂語,風天涯聽他講述從前的事情,講他與燕孤鳴曾經去過的地方,曾經殺過的人,講他們多少次從鬼門關繞回來,又多少次將人送進閻羅殿。
講到後來,他已經開始語無倫次,瓏玉起身,攬著他倒下的身子,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休息。
風天涯看了眼燕孤鳴,他雖也喝了許多酒,但卻沒有醉成琉璃夜那般。風天涯對眨眨眼睛,道:“蠢燕,我們回屋?”
“……好。”
該站起來的時候,燕孤鳴才顯露出醉態,他身子晃蕩了一下,風天涯從後面托住他的背。
“喲,站穩了哦。”風天涯扶著燕孤鳴往屋子裡走。走到半路,她轉頭看了一眼瓏玉,瓏玉正低頭小聲對琉璃夜說著什麼。
風天涯關好門,將燕孤鳴拖到床上。轉身到桌邊把油燈點亮了。
一瞬間屋子充盈了昏黃的亮光。她轉過身,發現燕孤鳴半靠在床上,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作甚這麼看著我。”
燕孤鳴輕笑一聲,沒有說話。風天涯走過去,把臉湊到他面前,額頭碰碰地磕了他兩下。燕孤鳴被他磕得晃了晃。
風天涯:“蠢燕,你一定要好好養傷。”
燕孤鳴低聲道:“好得差不多了。”他一說話,滿嘴的酒氣,風天涯擰了擰小鼻子,嫌棄道:“好臭。”
燕孤鳴嗤笑一聲,長臂一攬,將風天涯拉了過去。
“哎呦呦,你作甚哦。”風天涯嘴裡嘟嘟囔囔,可身子卻不見動彈,她老老實實地躺在浪人堅實的胸膛上。
他們安靜地躺了一會,就在燕孤鳴快要入睡的時候,聽見風天涯那細微的聲音。
“蠢燕,明日師傅要回天涯峰一趟。”
“嗯?”燕孤鳴睜開眼,看著懷裡的小腦袋。“什麼?”
風天涯道:“明日師傅要回天涯峰一趟。”
“……呵,當初是誰吵著要留下,現在又改主意了?”燕孤鳴閉上眼睛,懶洋洋道,“也罷,你想走,我們便走就是了。”
“不是我們,是我。”
“嗯?”燕孤鳴聽出不對勁,他睜開眼,低聲道,“講清楚。”
風天涯從燕孤鳴懷裡鑽出來,湊到他臉前,小聲道:“蠢燕,師傅回去是有正事做。”
“何事。”
風天涯嚴肅道:“給你師傅的師傅掃墓哦。”
“……”
燕孤鳴無言地躺了回去。“我當什麼事情,你想掃墓,我與你同去便好。”
“不行!”風天涯斷然拒絕,“你不能去。”
“為何。”
風天涯苦口婆心道:“你不知道,我師父他老人家生前最討厭浪人,他要是知道我同一個浪人在一起,會從鬼司跳出來找我的。”
燕孤鳴:“那我不去墓地便可。”
“不行不行。”風天涯搖頭道,“每年只這麼一次,我不能騙他。”
燕孤鳴忍無可忍,他起身,端著風天涯的下巴,沉聲道:“你到底要如何!”
風天涯:“我要自己去哦。”
“不行。”
“怎麼不行。”
“你想都別想。”
“……”
風天涯不說話了,她移開燕孤鳴的手,從床上下去,背著身子坐在桌子旁,看也不看燕孤鳴一眼。她肩膀塌了,頭也垂了,那模樣活脫脫地像一隻被雨水澆蔫了的小鴨子。
燕孤鳴獨自坐在床上,他第一次見到風天涯這般模樣。在他的記憶裡,風天涯好像永遠都是精力充沛的。
屋子裡一時靜默,這沉默的氣氛讓燕孤鳴的酒醒了大半。他看著風天涯瘦弱的背影,猶豫無措。
不知過了多久,燕孤鳴終於開口道:“你……你要去多久。”
風天涯低聲道:“不知道。”
“不知道?”燕孤鳴皺眉道,“從這裡趕回天涯峰,若日夜兼程,大約要十幾天。你速去速回,一個月便足夠了。”
風天涯:“不要,我趕死啊。”
“……”燕孤鳴無奈道,”那你要多久。”
風天涯:“三個月。”
“什麼!?”燕孤鳴咬緊牙關,看著那道背影,“三個月?”
“對。”
“……”燕孤鳴轉過頭去,手掌緊緊地壓住床板。風天涯轉過身,看著他道:“也許兩個多月就回來了。”
燕孤鳴依舊無言,風天涯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在這裡等我。”
燕孤鳴聲音嘶啞道:“你……你一定要去麼。”
“一定。”
毫不猶豫的回答,讓浪人再無法開口。
他低垂著頭,乾枯的發絲擋住了他的臉,風天涯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雖然看不到,風天涯卻依舊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他不想分別……誰又想分別。
風天涯抱住浪人的頭,閉著眼睛輕聲道:“你乖乖等我,三個月很快的,到時……”風天涯頓了一下,緩道,“到時,我們便真的可以相守了。”
……
天還濛濛亮時,風天涯便走了。
燕孤鳴最終沒有熬過醉後的酒勁,在四更天的時候睡著了。他沒有見到風天涯離開。他醒來後,獨自靠在門口,看著遠山小徑,靜默無言。
他看不到的是,身後,另一個女人也在默默地看著他。
急急趕路下,風天涯在半個月後,來到將軍府。
“真是闊別已久哦。”風天涯從馬上下來,仰頭看著將軍府高高在上的牌匾。這裡一切如常,就像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樸實中猶帶著宏偉與肅穆。
風天涯走到門口被攔了下來,時期特殊,衛兵各個謹防嚴守,風天涯連人帶馬被抓到一邊,細細盤問。
“我是來見葉將軍的。”
“你是何人?”
“唔,來保護你家將軍的。”
“……”幾個士兵狐疑地看著風天涯,“你到底是誰,若是不說休怪我們無禮了!”
風天涯嘎巴嘎巴嘴,正想著要如何將葉淮山叫出來,眼神一瞟卻看到另一道人影正從轎子中出來,進入將軍府。風天涯眼疾嘴快,沖那道人影叫道:
“喂——!葉晴歌————!!”
她一吼之下,半條街的人都在朝這邊看。
葉晴歌嚇了一跳,她轉過頭,看見風天涯正歡快地朝她揮手。
“這邊這邊!”
葉晴歌瞪大眼睛,“是你?!”
風天涯對那幾個士兵道:“我同你們表小姐也認識,來來來,讓她跟你們解釋。”這時,葉晴歌走了過來,那幾個士兵朝她行禮。葉晴歌死死地盯著風天涯,道:“你怎麼在這裡?”
風天涯朝她笑了笑,道:“我來找葉淮山的。”
葉晴歌板著臉,“表哥現在身體不便,不好見姑娘,請姑娘回吧。”
風天涯:“就是身體不好我才要見他。”
“……”葉晴歌臉上憋得紅紅的,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她身旁的丫鬟先開口了,“我們小姐都說了將軍現在不見客,你怎地這麼沒有眼力!”
風天涯轉眼看向她,笑眯眯道:“喲,是你,好久不見嘍。”
“……誰與你好久不見!攀什麼親近!”
風天涯呵呵兩聲,走近葉晴歌,輕笑著對她道:“我是受人所托才來此保護葉淮山的,你來行個方便如何。”
葉晴歌:“你受何人所托。”
“不能說。”
葉晴歌冷哼一聲,“將軍府防衛森嚴,高手如雲,不需外人的保護。何況你來歷不明,又找了這般可疑的理由,恕晴歌不能幫你。”
風天涯:“那就叫那大管家來吧。”
“你!”
風天涯聳聳肩膀,隨意道:“總會有明白人的。”
葉晴歌被她無所謂的表情激得滿臉通紅,風天涯又道:“快點嘍,我還餓著呢。”
葉晴歌搖了搖嘴唇,大叫一聲:“那你便餓死吧——!”
“……”周圍士兵皆是虎軀一震,他們從沒見過溫婉的表小姐這樣大聲地同別人講話。葉晴歌叫完,自己眼淚啪啪地掉下來,轉頭跑進將軍府。
風天涯同士兵道:“她默許我進入了。”
“這……”
就在糾纏當口,一道溫和熟悉的聲音傳來。
“風姑娘。”
風天涯轉頭,看見葉淮山站在將軍府的門口,正看著她。葉淮山比之從前,有些消瘦了,他穿著寬鬆的月白布衣,沒有佩劍,看著像是剛剛小憩過後便出來了。
門外的侍衛們見到葉淮山,連忙行禮,葉淮山擺擺手,道:“這位是府上貴客,以後萬萬不要怠慢了。”
“是!”
侍衛領走馬匹,風天涯走到葉淮山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
“風姑娘,別來無恙。”
“呵。”風天涯輕笑一聲,道:“小淮山,我受酆都之托,來保護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