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之中,月明星稀。
嶽紅翎斜靠亭台喝酒,看著趙長河坐在院中閉目練功的模樣,嘴角笑意沒停過。
無論是這種爭分奪秒在修行的表現,還是剛才那番對話,真讓嶽紅翎越看越喜歡,幾乎每一句話都像說在自己心裡一樣。
她不會覺得這是什麽英雄,隻覺本當如此,這就是讓她那顆天涯之心駐留下來的男人,相識至今從未變過。無論厲神通等人之心是否如舊,趙長河則一定是的。
無論他是當初北邙山匪,還是如今權傾大漢的趙王。
但如果她知道趙長河的所謂“爭分奪秒的修行”其實在和其他女人說話,不知她的笑容會不會僵在臉上。
——這女人牛了她不止一次了。
“讓我告訴你遠方的消息?”瞎子正在趙長河識海之中冷笑:“是不是還要和她們傳達思念啊?”
趙長河道:“能就最好了……”
瞎子道:“你拿我當QQ還是微信呢?”
“看來你在現世玩得挺花啊……有朝一日我能回去,確實可以加一下伱的微信號。”
“滾。”
“真沒得商量?”
“你指的是給你通傳消息呢還是指加我微信?”
“……加你微信就是個客氣話,忘了吧。”趙長河誠懇道:“說說現在晉中什麽情況了?情兒有沒有麻煩?”
“你還真自然,就這麽問起來了?就像你極為自然地把這裡當大漢蜀郡一樣,說得厲神通腦子都轉不過來?”瞎子冷笑:“你看我像那種滿腦子肌肉的蠢貨嗎?”
“你以為厲神通腦子轉不過來是因為我自然嘛?真以為人家傻。”趙長河歎氣道:“人家是真因為我提的分田地開教育而心中震動,懶得和我計較別的。你猜猜真要是大搖大擺把當蜀郡,安排人事提拔官員的,你看他把不把我丟出去。”
瞎子“呵”了一聲,不予置評。
因為她理解不了。給別人分田地,厲神通震動個什麽啊,本來那些都可以是他的,難道不是更應該把你丟出去?
神魔高遠,大家在乎的東西從來不同。
“厲神通沒什麽好聊的,我要看情兒。”趙長河撒嬌:“說說嘛……大家這麽熟了。”
瞎子哭笑不得:“你這麽大條的漢子擱這撒嬌看著有多惡寒你知道嗎?”
“我再糗的事你都看過,有什麽的……終究是你。”
終究是你……瞎子心中怔了怔,冷哼道:“你跟我熟,我跟你可不熟。廢話少說,我不可能給你做耳目,那成什麽話了?有本事自己看去,這不過就是天視地聽之能,又不是我獨有,你也可以做到。”
趙長河道:“也就是把我現在的俯瞰之能擴展到天下唄。這起碼得禦境三重的水準吧,那得什麽時候去。”
“不管那得什麽時候,你得練,不練就永遠沒有。”瞎子抄著手臂:“一天天的,避忌天書、避忌鍛煉俯瞰眼,什麽都避忌。然後轉頭說,瞎瞎我們很熟、終究是你。惡不惡心呢你?”
趙長河:“……我沒有很避忌俯瞰眼。”
“嗤。”瞎子嗤笑一聲,沒理他。
但趙長河還真的沒有很避忌俯瞰眼,之前測試就感覺過,俯瞰眼無非是神識與五感外放的結果,早年的“聽聲辨位”的升級版。
只不過有了身後眼的加持,可能范圍增大了、並且可能比別人“看”得清晰。正常人應該只是一種“感知”,而自己是如若目睹,這是身後眼加持的效果,並不是說整個外放作用都是身後眼帶來的。
這種外放是人人可練的,只不過是自己練這玩意總是裹挾著要和身後眼一起用。可你不可能不練啊,修行越高,誰的視野大、誰看得清晰,那可是決定性的強弱對比,怎麽可能不練。玩過遊戲也知道開圖是什麽作用對吧……
之所以錘煉得少,那是因為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時間就這麽短,練這練那的哪練得過來,俯瞰眼早忘九霄雲外去了,還真不是刻意避忌。
被瞎子鄙視了這麽一回,趙長河忽地順著杆兒往上爬:“那教一下怎麽練唄,我從盜聖那邊學的禦風,感覺對聽力很有幫助,風中送來的聲息都能聽個仔細,並且范圍大多了。但只是聽,看呢?”
瞎子順口道:“你演夜空之能,本就當夜色之下無所不知,此非你之禦乎?還需要禦風?什麽玩意。”
說到這裡又頓了一下,嘲諷道:“新任夜帝呢,只會拿這身份玩尊者。夜帝若有知,說不得捅你十七八個窟窿!”
“誒誒誒?我這夜帝什麽情況別人不懂你也不懂嘛?不是,我什麽時候借這個身份玩尊者了,我們那都是兩情相悅!”
“不懂,我對窯子不熟。”瞎子語氣涼涼。
趙長河:“……”
兩人各自面無表情地繃了一陣,趙長河忽地精神外放。
這些時日一直在通過星河劍錘煉呼應星河之意,雖然禦境沒能突破過去,但對呼應星河倒是真的越來越熟。
朦朦朧朧間,總感覺自己的意識漂浮天際,悠悠月照,俯瞰大地。
想要像瞎子那樣看見整個天下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之前的俯瞰眼最多看一裡方圓,現在修行上去了,本以為看一個城也差不多了,結果意識不斷擴張,不僅俯瞰整個成都,還猶有過之,向郊外一路延伸,不知延伸了多少裡。
這是禦星河的效果、加上身後眼的加持效果,不僅僅是修行的事……可想而知當真正突破禦境,可視范圍能增加多少?
那是以後的事了,總之此刻已經隱隱約約能看見有人悄悄出城,向外飛掠。
趙長河微微一笑,收回了精神。
巴結瞎子,首先想知道遠處朱雀她們的情況,其次就是為了這個。
——自己對厲神通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但對方可能會懷疑在忽悠,真偽的分界線就是有沒有拿這些話傳播出去,把人家架在輿論上烤。自己根本不想利用輿論去綁架人,想要的是厲神通的真心相助,如果被誤會,反而沒事生出事來。
既然如此,會不會有不願意自己和厲神通合作的第三方,比如聽雪樓的暗子,故意出去散播呢?
“我幫你把它們揪出來”,酒席上的這一句,本就對應著這個後手。
只不過那時候想的不是靠這種神識俯瞰捉人,打算的是靠望氣之術去看隱藏於他們深處的劍氣。那顯然沒這個靠譜,萬一對方體內壓根就沒劍氣,只不過是被買通的,那望氣就很難望出來了,只能望出對方心術不正之類的,那說服不了任何人。現在能夠當場逮住,那比什麽都直觀。
趙長河睜開了眼睛。
嶽紅翎靠在亭間也在修行,趙長河睜眼,她也似有所感,同時也睜開眼睛。
趙長河道:“你這是……在護衛我啊?”
嶽紅翎笑道:“當然,剛才有一段時間內,你處於入定較深的狀態,我當然要護衛好你。”
“呃……”那其實就是神識外放的狀態,不能分心,但其實越是這種狀態,身周一切變故就越清晰,倒還真不用別人保護。但嶽紅翎這心意讓趙長河聽得心中暖暖,柔聲道:“之前怎麽整席酒都不說半句話,你也是個貴客,別整得真跟我護衛一樣啊。”
嶽紅翎很乾脆地道:“在這些事上,我就是你的護衛,也甘當護衛。”
趙長河:“……”
嶽紅翎道:“你忽然陷入修行,是有什麽想法?”
趙長河拉著她的手:“走,有人送給我們破局之路,當然得去笑納一二。”
他頓了頓,忽然笑道:“有你真好,如果只有我,顧不過來。”
“宗主,趙長河倆口子忽然離開客院,望北而去。 ”
厲神通站起身來,心中頗有些歎惋:“果然是試圖出去散播麽……跟去看看。”
月色之下,數道人影從不同方向出城,很快遁入密林,穿梭北上。
趙長河在席間說的話,頗讓一些人膽戰心驚,無論大漢與巴蜀是否會因為這些事聯合起來,他們都忍不了。
那是在掘根。
均田畝、開教育……這是魔行!
一旦真的推開,不僅僅是世家豪族的喪鍾,甚至可以是很多小宗派的喪鍾,還會是地方胥吏的喪鍾。從此傳承與壟斷頓成過去,一切都攤在台面上競爭。厲神通屠戮世家,也沒做到這份上,這趙長河寥寥數語,竟是要把巴蜀連根拔起!
莫說別人了,就連神煌宗內部,也不是沒有反對者。
因為他們神煌宗也是功法壟斷的豪強,而且是代表性的。
大家本以為厲神通不會同意這些,可看厲神通的表現,竟然還挺觸動……會不會真這麽實施另說,看厲神通的態度也未必真肯,可一旦心有動搖那就是警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