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他們自家的神斧面前,空間的阻隔仿佛不存在一樣,就像下方的隱秘世界被撕開了一片天。
當一群人跳了進去,長生天神一臉驚愕地站在一片原野上發愣。
一愣他們這麽快攻了進來,二愣他們真的敢來!
難道你們發現不了,這裡面對我的加持和對你們的限制?
趙長河發現了。這個地方的環境很是奇特。
雲霧繚繞的環境,地面似是草原,但被雲霧漫過地面,幾乎看不見青草,就像老版的西遊記一樣踩在雲蒸霧繞之中。遠處有山巒,同樣在雲霧之中看不清,若隱若現。
然而地面雖然仙意飄飄,上空卻是電閃雷鳴,無數雷霆交織在周邊,隨時隨刻地劈在每一個人的頭頂,大家竟然僅僅是應對這種環境就需要繃足了功力去防護。
有點像是當初取得昆侖那一頁天書時的雷霆路,就連威力也非常接近,根本就是一個雷霆形成的環境。只是當時不靠取巧的話根本過不去,如今沐浴雷霆之中還能頂。
而長生天神所站立的位置四周有一些特異的布置……似有堆積如山的財寶玉石,布置成了一種類似於聚靈陣法的東西,可以清晰地看到周邊的能量向他匯聚,天空的雷霆落在他身上,仿佛洗禮。於是剛才在外的損耗飛速補完,肉眼可見地再度成了巔峰狀態。那個血神陣盤上的寶珠也在這裡,形成構建聚靈陣法的一部分,提供給氣血回復之用,以及磨礪攻擊殺伐之性。
趙長河知道這裡繚繞的雲霧不是雲霧,實則是整個紀元下來草原人民對長生天的信仰具現,全部都是極其濃鬱的純淨能量。而這能量與環境一體、與長生天神也一體,他們卻無法調用,反而會干擾他們對於常規天地之力的調用。
身在其中簡直就像與世界為敵,被這片小天地排斥,每一縷空氣、每一絲電花都在對你發動攻擊,無時無刻處於極其難受的威壓裡,從身到靈。而長生天神在這裡面,舉手投足無不是天地之威,在這裡他幾乎可以算是偽三重禦境。
這是真正的主場,可以視為在這個小范圍內,長生天神就是一切的主宰。
其實當初夏龍淵太廟的地底天穹就有類似性質,獨立一體的小世界。如果當初不是山河氣脈盡失的話,夏龍淵利用地底天穹完全可以讓在場的所有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同樣,這裡也就是長生天神掛在口中的“連夏龍淵都不敢來”的地方,在外面大家能拖住他,可在這裡,他隨手一拳都未必有人能扛得住。
“營造自己的小世界,與世界一體……”趙長河微微抬首,看向這片秘境的天穹,低聲道:“這是禦境三重的必經之路嗎?都在試圖通過這種手段,去體驗作為天道主宰的意味,成為‘禦’這個意味的最終環?還是說只不過是你們想取代天道的野望,讓你們從這個方向去實驗?”
長生天神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眼裡有了些猙獰之意:“禦境三重距離你們太過遙遠,就不用在這裡妄加猜度了……就像你們不知死活擅入此地一樣……是不是覺得此時此刻,想出去都難?”
眾人確實發現自己想出去都不容易,剛剛進來的入口被無盡雷霆阻攔,此時如果強行要穿出去必受限制,長生天神在後面追加一擊,足夠讓人焦頭爛額。
沒有退路,只有硬戰,但這個硬戰要怎麽打?
如果以眼前所見,根本沒得打,除非有人突破了禦境二重,才能一試。
長生天神終於掄起了自己的戰斧:“既然來了……那就死吧!”
“轟隆隆!”比此前在外狂暴得多的雷霆瞬間轟向每一個人的頭頂。
“嗆!”龍雀驟然出鞘。
很奇怪地沒有去阻擋雷霆,任由皇甫情嶽紅翎結陣幫忙、任由厲神通與太極圖協助守禦,自己反而一刀向長生天神上方的虛空橫斬。
萬裡之外的夜九幽心中一跳,下意識捏住了纖手。
這一刀看著很慢,慢得就像是前方有重重海水之壓,壓得人用盡了力氣也只能緩慢前行。刀身拖著的虛影層層有不知多少光影在其中掠過。
漠北的人民在地凍天寒之中崛起,牧著牛羊穿梭在蒼茫雲海。
人們敬畏於天空的浩瀚、威嚴的雷霆、淒厲的風雪、埋葬一切的沙暴,虔誠地跪在大漠裡,獻上牛羊和妻女,祈求長生天的護佑。
上古沉眠的身軀從秘境之中睜開了眼睛,逐漸複蘇。
不知道究竟是他護佑著所有人,還是草原的民眾給予了他生命。
說護佑民眾,哪有什麽需要護佑……他們靠的從來是自己,數千年來在這片大地之上崛起生存,倒是神靈降世,鞭笞大漠,奴役各部,土木大興,神殿建立。數不盡的牛羊,搜不完的寶藏。
所有人都在為了祂的全面複蘇而努力,不知多少人死於期間的風霜雪雨。
祂越來越強了。草原的彎刀打破西域,抵於昆侖。
這不夠。
於是數十年前,最強盛的草原部族打破雄關,席卷而下。
但遇到了崛起中的夏龍淵,北逐關外,拉鋸至今。
祂給草原的人民帶來了什麽?只有戰爭與掠奪,從頭到尾。
在前一刻,無盡的“神罰”轟爛了最虔誠的神殿護教勇士的心防,所有人在祈禱長生天的護佑,長生天沒能護住。東線崩潰,博額敗逃,皇甫紹宗薛蒼海率眾屠戮千裡,直臨聖山。
在這一刻,西線戰場的嬴五插入鐵木爾軍陣後方,禿鷲獵牙部開始撤離,鐵木爾全軍動蕩。數十萬眾在心中互換長生天的眷顧,沒有回應。
神殿最寄予厚望的新星、最有希望接班大薩滿的妖狐赤離困於軍中,自刎而亡,長生天沒有回應。
遍地屍骨,血海漫過了沙漠,武維揚直衝王庭,巴圖部瘋狂屠戮,長生天沒有回應。
“氣脈”歷來只是一個趨勢,正如當初只需要假皇帝一紙亂命,大夏氣脈蕩然無存,不需要等到全面反饋在現實,這裡也一樣。
這樣的氣脈趨勢,與當初夏龍淵面對的何其相似……山河不複,人心盡失,社稷不認夏主;而今整個草原大漠,氣脈已失,動蕩瀕死,對長生天的信奉已經跌落了谷底。
夏龍淵可以被剝奪對地底天穹的控制,長生天神呢?
趙長河結合天書氣脈之頁,從望氣術開始學習鍛煉至今,劈出了此世第一式真正的虛玄之刀:斬氣脈。
抓住你的動蕩,徹底斬斷伱的關聯。
長生天神駭然色變,他甚至不知道怎麽阻止這一刀,那是虛無之刀,沒有落點,針對的不是任何實體的目標,怎麽阻止!
刀破虛空,看似沒有任何威力。但所有人都可以看見長生天神與小世界一體的感受驟然消失,雷霆不複所有,雲霧眾所共享,這裡的一切都不再攻擊與排斥他們,甚至大家都可以從這裡收益。連帶著長生天神那種偽三重的恐怖能力也肉眼可見地倒退,瞬間就和在外的時候差不多,甚至還更跌退,一路直跌到了二重初期,搖搖欲墜。
這不再是長生天神基於大地的信仰而得到的神靈世界,這只是普普通通的天界一環,與世界上任何一個秘境沒有區別。
“轟隆隆!”此前的雷霆劈在皇甫情嶽紅翎厲神通上方,所有人噴出一口鮮血分開炸退老遠,後撤數裡而不止。
但沒有然後了……長生天神默立當場,他知道自己再也劈不出第二擊這樣的力量。
趙長河嘴角再度溢出血跡,他劈出這一刀似乎也消耗了所有的精氣神,也牽動了剛才未愈的傷,為拖時間便開口道:“尊神覺得這場面熟悉麽……閣下曾經以此笑話譏諷夏龍淵,何其自己也一樣?”
“你一個修行兩年半都不到的武者,如何能掌握氣脈這樣的虛玄之力?”長生天神懶得去說自己與夏龍淵的區別,不答反問:“是天書?”
趙長河暗運回春訣,盡力調息著,慢慢道:“是天書。”
“但我沒有感覺你調用了天書之力……這是你自己的能力。”
“也是從天書學的。”
簡短的對話,兩人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麽。
長生天神手頭也有一頁天書,他是真幻之書,之前已經用過,被趙長河身後眼所破。但他是調用天書的力量做到的,自己並不會這一手,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過晦澀而難以掌握呢、還是覺得手頭已經有寶物可以用了,自己就不需要浪費那時間去學?
但趙長河相反,他沒有用天書的力量,根本用不了、即使用得了也未必想用。但他學會了,是以自己的能力劈出的這一刀。
天書的能力,自然會被身合天書的某人破解,但如果是自己的能力呢?
長生天神點了點頭,喟歎道:“後生可畏。”
他並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長生天神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眼周圍受傷跌退數裡的皇甫情等人,戰斧一揮,平靜地道:“那就戰吧。”
“吼!”戰斧帶起狂暴的風嘯劈向了趙長河腦門。他終究還是一個禦境二重的強者。
此時最虛弱的人是趙長河自己,他幾乎沒有多少戰力。
然而趙長河不閃不避,反手就是一刀橫架,打定主意硬拚。
他不能退。
別人都在後退消除剛才偽三重天地狂雷的威能,他一旦再退,長生天神依然就可以大搖大擺地遁走,隨便找個地方一躲,此前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現在這個環境反而正好,一個封閉的小秘境,僅有大家劈出來的那道裂口,只要堵住,那就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趙長河壓根就是故意等著長生天神回到自己的秘境,成為他的墓地。
能做的一切前置已經做完了,這一仗可以說方方面面機關算盡。想要成事,終究要看大家最終的硬實力。
地上太極圖依然隱隱旋轉,替大家消弭著力量,如何不敢扛!
就在趙長河挺刀硬扛的同時,正在跌退的嶽紅翎手中驟然綻起了燦然霞光,凌厲的劍芒衝著長生天神的腦門直貫而來。
飛劍!
與此同時,長生天神尚未平複的心情裡,懊惱、憤怒、不甘,各種各樣的情緒驟成心火,在心中猛烈燃起。
朱雀心火!
三人看似沒有交流,然而靈魂交融的默契,她們無須交流。
朱雀心火的暗襲讓長生天神極為難受,在半盞茶之前他都可以完全免疫,但這一刻他免疫不了,心火焚炎,體內如攪,星星火光竟然都跳出了肌膚之外。而那可落烈日的劍芒又已經到了面門。
長生天神死命壓住體內爆發的火焰,戰斧在半途急速轉向,劈飛了嶽紅翎的劍芒。劍芒化作實體,兜了個圈兒又回到嶽紅翎手裡,人劍合一,合身再上。
而見長生天神回斧,趙長河橫刀招架的動作直接改變,橫刀削了出去。
天光遮蔽,風止雷消,刀出鬼蜮。
地獄如是!
“哐!”戰斧尾端一頂,敲在龍雀刀側,把這一擊偏移。
趙長河忍住湧到喉頭的血,星河劍已經不知何時出現在左手,惡狠狠地向對方小腹插了過去。
身後火光大起,朱雀的火焰長槍已經抵達長生天神後背。
又是個趙長河一家三口呈陣法圍毆的局面,厲神通甚至都插不進去。
“你們這個陣法……終究差了點東西。”長生天神平靜地道:“說日夜兩儀,卻偏有三人,說四象聚合,卻只有三人。說天地人,說日月星,然則天日之位都是最強者,可眼下你趙長河極為虛弱……我的狀態麻煩,你們又何嘗不是?看我破之!”
隨著話音,手中戰斧掄起一圈,幾乎不分先後地把嶽紅翎與皇甫情的攻擊同時擋下,獨獨漏過趙長河的樣子。然而與此同時,此前那看著珠光寶氣堆積而成的聚靈陣法驟然爆發出了恐怖的光。
他還藏著一擊在這裡!逆聚靈而釋放,無盡的威能在趙長河頭頂轟然降落。嶽紅翎與皇甫情大驚,想要結陣相助,那戰斧卻恰好封死了她們陣法相連的位置,隔斷如銀河。
果然很好破,看似一體的陣法,只要出現了破綻,在強者眼中就是各個為戰。
趙長河眼中無悲無喜,本來去捅長生天神肋下的星河劍也不捅了,忽然一拋,衝天飛起。
秘境的天穹忽地閃耀著漫天星辰,似有一個女孩的虛影張開了手臂,銀河之水如落九天,倒灌而下,正與那陣法的炫光衝在一起。
長生天神忘了……趙長河除了剛接手大漢殘局那會兒被迫動用了幾次神器之威之外,其余幾乎不怎麽去用,卻不代表他沒有神器。
星河劍就是徹頭徹尾的神器,咖位屬實是比龍雀高的。
長生天神有陣法外力,星河劍又何嘗不是?
“轟!”暴烈無比的對撞在戰局正中炸開,所有人都再度被轟得向後拋退。趙長河的龍雀上還帶著血跡……他都沒力氣劈刀,是龍雀自己趁機暴漲出去,在長生天神小腹上偷偷劃了一刀。
仿佛要證明趙長河的外掛不止一個。
破陣破得自己反被偷傷了的長生天神發出一聲痛苦的怒吼,惡狠狠地震開龍雀,在轟然爆炸聲中直衝天穹,那裡是此前被神斧劈開的天……他竟然是趁亂要跑!
又跑!
眼前忽地一黑。
一道鐵塔般的身影堵在了裂口上。
“滾開!”長生天神猛地揮出一斧,由右上至左下斜劈而落。
按照此前對厲神通的戰鬥認知,人家的確不是拿身體硬扛的那種,是戰鬥技巧偏向守禦……然而這一斧不管你用什麽技巧,人都要先拉扯開少許才能化解其力道。稍微拉開,他就出去了。
“哢!”戰斧劈中肌膚的聲音,很難形容……非金非革非木。
厲神通沒有閃。
剛剛大半個時辰前的戰鬥,他還在自我辯解“我不是靠身體硬扛的”,但這一刻他不閃不避,真用身體去迎向了禦境二重的敵人之斧,死死堵在了裂口不動。
戰斧直接劈斷了他的左臂,卡在他的左胸胸骨上,幾乎可以聽見胸骨斷裂的聲音,但似乎……差一點點沒斷,沒有劈成兩半。
厲神通醜陋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意,右手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斧柄:“你若不是想跑,說不定還不好殺。但凡你想跑,本座早就預計到了此刻。”
長生天神下意識奪斧,一時卡在骨頭裡沒能奪開,身後劍芒火光齊至,嶽紅翎的劍、皇甫情的槍,已經同時刺在他的後心。
長生天神緊急棄斧欲閃,身周太極之形悠悠籠罩,身形遲滯了少許。
劍與槍同時捅進了他的後背。
長生天神一聲狂吼,奮力一震。
嶽紅翎皇甫情噴出一口血來,兩雙美眸堅定無匹,這一刻即使無盡的反噬在經脈氣血之中亂攪,也咬定青山,寸步不退。
頭頂刀聲呼嘯。
抬眼望去,趙長河怒睜鮮紅的眼眸,雙手持刀狂斬而下。身後的銀河依然閃爍,上空的血色化作天穹。
神佛俱散!
“轟!”
驚天動地的爆響傳來,趙長河一家三口包括厲神通在內終於都沒能吃住力量,四散飛跌。
而爆響的正中突然出現了一道曼妙的身影,笑吟吟地一把摁住長生天神,探手進入他懷中,好像在拿東西。
長生天神同樣掰住她的手腕,聲音如同從齒縫裡擠出來一樣:“你……休想……”
“你說他都要死了,留著天書何用?”夜九幽笑吟吟地對瞎子說:“你說我是讓他屍骨無存呢,還是賞他做個屍傀?”
瞎子微微一笑, uukanshu 沒有表態。
她早就知道夜九幽提前分身埋伏,就為了奪這一頁天書,隱忍至今,自然是會出手的。
但夜九幽似乎沒有發現,來自凡人們的變故。
就在夜九幽還沒出現奪書、長生天神持斧劈向厲神通的那一刻,秘境的外部神殿熙熙攘攘,大批兵馬衝入聖山,薛蒼海的嗓門奇大無比:“咦?這裡人怎麽死光了?我們來遲了嗎?”
趙長河的聲音從秘境空間傳來:“老薛接著!”
薛蒼海一愣,就見秘境之中趙長河恰好飛退到那寶物堆砌的聚靈陣法上,伸刀一挑,一個血色的寶珠飛起,從厲神通身邊穿出了神殿。
薛蒼海一把接住,狂喜:“陣盤最後一粒寶珠!”
不等趙長河吩咐,他飛速掏出血神陣盤,把寶珠鑲嵌進去。
血色籠罩了整座聖山,狂暴的煞氣衝得神殿盡化飛灰,連個塵都沒留下。
薛蒼海:“……”
正在此時夜九幽現身奪書。
趙長河的聲音適時傳來:“陣盤向裂縫啟動!”
薛蒼海下意識開啟了陣盤。
當今之世最強大最暴戾的一次血煞之力,向著裂縫狂衝而下。
趙長河一把拉開不知生死的厲神通,血色的狂潮瞬間淹沒了糾纏中的夜九幽和長生天神。
和瞎子對峙中的夜九幽本體半張著小嘴,神色震撼無比:“這……也是他的計劃之內麽?”
“他當然沒有這個計劃。戰局瞬息萬變,在一切變故之中做出最準確的選擇,這就是趙長河出道以來最讓我讚賞的戰鬥嗅覺。這種敏銳,超過你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