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榮華背后
晚飯時分,歐陽果然按時回來。還帶了個客人,沈九。大家一起坐下吃飯,水幽寒見歐陽和沈九都不提姜老娘的事,她也不好當面提,就打算吃完飯和歐陽單獨談。
沈九看著一桌子的飯菜,叫隨從搬進兩壇酒來。
“好飯菜,怎么能沒有好酒。這兩壇是我從南方尋來的紹興陳釀。歐陽,小刀,今天咱們三個一定要痛飲三百杯,喝他個不醉不歸。”
那兩個酒壇,并不是普通的小酒壇,每個都像小缸似的,足有一二十斤。水幽寒心想,就是這三個人如何能喝,一頓也喝不了這么多呀。
飯桌上,沈九不住地稱贊菜好吃。其實他并未吃多少,反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個不停。后來還嫌酒杯太小,喝著不痛快,說還是在龍家寨那樣喝酒痛快,硬是拿了碗來,要一碗一碗地喝。到后來。他也不要人陪他喝,自顧自地喝起來沒完。沈九雖然笑的開朗,可水幽寒看他這喝酒的架勢,明明是借酒澆愁。待要勸阻,歐陽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像沈九這么喝,當然醉的快,一壇酒只喝了半壇,他已經有些醉眼朦朧,可還是一個勁地要繼續喝。歐陽無奈,親手給他倒了一碗酒。沈九一口喝下,不一會工夫就支撐不住,趴在桌上打起鼾來。
“他這么喝沒個頭,我在酒里加了些安神的藥末,如此睡一覺就好了。”歐陽低聲向水幽寒解釋,然后就叫了沈九貼身的隨從,把沈九抬到車上,讓隨從送沈九回壽園,好生歇息。
這邊飯桌撤下,擺上茶水、鮮果,水幽寒才有機會和歐陽單獨說話。
“大哥,子舟這是怎么了?”
“心里不舒服吧。我問他,他又不說。我猜是好幾件事趕在一起,他有些想不開。不過依他的性子,時間久了,總會想開的。”
水幽寒哦了一聲,看歐陽不想就這個話題深談,就問起她更為關心的話題。
“大哥。你和沈九是怎么說的,那姜家老娘,她們”歐陽并沒有帶姜老娘回來。
“我去壽園看了看,也和沈九談了。讓他多叮囑那些下人,對姜家母子優厚些。沈九答應了。沈家的本意倒不是要留下她們母子折磨,只是不想帶回蓬萊礙眼,就留在這里,不過是多養兩個人。雖然不會像過去那樣要什么有什么,也不至于在飯食方面克扣。是那些下人都是勢利眼,見她們以前風光,如今落魄了,就私下里克扣怠慢她們。”
是啊,對于沈家那些下人來說,姜老娘是和她們身份差不多的人,只怕還有人認為姜老娘的身份不如她們。可就是這樣的人,就因為一個女兒,一家子都被沈家供養起來。以姜老娘的為人,自然不會是個待下和善的。如今她從高處摔下來,等著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不會少。
“哦,大哥,當時看你很同情那個松兒。我還以為你會把他們接來家里養著。”
“我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從親戚遠近來說,姜老娘兩個女兒都嫁到沈家,她如今一個孤老,還有個兒子,也是不能自己養活自己的,自然是要留在沈家。我接他們出來,算是怎么回事?別說我不會這樣提,就是這樣提了,沈家也斷然不會同意的。小寒,這個道理你比我還清楚,你這樣說,是不是故意慪我?”
水幽寒笑而不語。
“你以為我又會犯傻對不對?”
水幽寒岔開話頭,問道:“大哥,那個松兒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會去找沈九說情,多半是因為松兒的緣故。”
說到松兒歐陽的情緒明顯低落。
“松兒他,哎,自打她們一家不告而別,我就再沒機會看見他。我一直以為姜燕兒受寵,姜老娘和姜鶯兒的日子過的那樣風光,松兒是她家唯一的男孩子,自然待遇不會差。我真沒想到,松兒會變成這個樣子。”
“大哥,松兒是不是,是不是這里?”水幽寒不好把癡呆說出口,就拿手指指了指腦袋。
“是的,松兒現在是個癡呆兒,從心智上來說只有六歲。”
“他原來不是這樣的對不對?”水幽寒問。松兒跟著母親、姐姐在歐陽家住了幾年,如果那時候就是癡呆。歐陽應該能看出來才是。
“松兒原本是個很聰明可愛的孩子,是到了沈家之后才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問了沈九,這是沈二內院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只聽說是燕姨娘剛進沈家不久,她帶去的弟弟就病了。然后病好后,就沒了機靈勁。剛開始還沒覺得怎么樣,過了幾年,才發覺完全變成了癡呆。”
水幽寒心想,難道是發燒燒壞了腦子。
“松兒并不是生病,我給他把了脈,應該是中毒所致。”歐陽繼續說道。
“啊?是中毒,那是不是還能治好?”水幽寒吃了一驚。
歐陽搖搖頭,“太晚了。如果是中毒后立即治療,應該有**分的希望能治好,可是現在已經過去這么些年,再吃多少藥都不會有效果,這孩子一輩子都只有這樣了。最多,也只能是治好他失禁的毛病。”
“大哥,松兒他怎么會中毒?”這個問題,水幽寒其實也不是問歐陽,因為很明顯,松兒中毒是到沈家以后的事,歐陽又怎么會知道那。
歐陽苦笑。“大家族內宅人多心雜,沈二又是個風流的性子。不過沈家的家規是沒有嫡子前,不可納妾。即便有了嫡子,這妾也不能隨便納,妾的家世背景都是有講究的。沈二是內定沈家下一任當家,這方面要求就更嚴格一些。燕姨娘,是他有了兩個嫡子之后,第一個正經抬進門的姨娘。”
“燕姨娘的身份背景,還帶著老娘和弟弟妹妹,自然有很多人看著不服。沈二雖然沒有正經的姨娘,可通房丫頭們可不少。具體情況是怎樣。我無從知曉。不外乎有人醋海翻波,結果是松兒,這個最小最無辜的孩子,受了連累。”
“大哥你剛才說如果治療及時,松兒不會落到今天這樣。那我就不懂了,既然燕姨娘那么受寵,怎么會當時沒找好的大夫給她弟弟治療?”
歐陽沉默半晌才說道:“這個,我也猜不出,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真相吧。”
是啊,當事人啊。水幽寒心中一動,燕姨娘在沈家的榮寵,沈家金山銀山地養著姜老娘和姜鶯兒,姜鶯兒在上元夜燈會上恃寵而驕、放肆的態度。難道其中還有松兒的緣故
打住,打住,水幽寒覺得背后汗毛有站起來的趨勢,趕緊命令自己打住,不要再往深里想,榮華背后陰影,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大哥,姜老娘口口聲聲說你答應了燕姨娘,要照顧他們。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是什么時候給了燕姨娘這個承諾。難道是后來燕姨娘在大牢里,你又去看了她?”
“你想到哪去了,她被押去牢里,王郡守下了死命令,不準任何人去探監。據我所知,她在那里的幾天,連只蒼蠅都沒飛進去。”
那就是姜老娘又舊話重提?果然是母女,都一樣的無恥。就好像兩人談戀愛,然后一個甩了另一個去攀了高枝。她都成了別人的女人,還拿被她甩了的傻子以前的誓言來要求他做這做那。
“是我在審案的時候答應她的。”
水幽寒不解。
“小寒你還記得燕姨娘對住持大師說了一番話,大師出去后就圓寂了,不過留了話要郡守大人公平審理案件。燕姨娘當時就發了瘋,胡亂說話,是我喝止了她。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答應她的。”
“你們說什么,我都記著的,你哪里有答應她什么?”水幽寒心想。她又不是穿越了,歐陽和燕姨娘的一舉一動她可是一點都沒錯過。
“燕姨娘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手里有住持大師的把柄,可住持大師已經死了,不再受她的要挾。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就這樣沒了。難免失去理智,就要攀咬出住持大師來。我當時喝止她,是讓她清醒些,這樣做損人不利己。救不了她,還會讓她的家人跟著遭殃。她馬上就明白了,沒有繼續攀咬主持大師。后來她向沈二要求,也只是求他待她女兒好些,并未提及母親和弟弟。這并不是她不管她們了,而是她手里沒有籌碼,要求多了,反而讓沈二反感。我喝止她,她猜出我也知道了住持大師的秘密,因此算是賣我個人情。最后她被押走,回頭不斷看我和姜老娘,這個意思就相當明顯了。”
“她是算準了大哥你為人厚道,才會這樣吧。換另外一個人,又沒有親口承諾,誰會放在心上。”水幽寒這么說著,又想到她心中一直存疑的一件事,就又問道:“大哥,住持大師怎么會有把柄在她手上,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住持大師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五十章兩心知
第一百五十章
兩心知
提到住持大師,歐陽似乎心情更加沉重。
“小寒。我知道你對住持大師湊巧在那時候圓寂,心中存有疑惑。我們就要成親,任何事我都不愿對你有所隱瞞。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以前也并不知情,還是那天在府衙,因為燕姨娘,沈家、還有住持大師的異常舉動,才推測出來的。”
歐陽接過水幽寒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慢將心中所想一一說了出來。
九年前,歐陽的父親途徑清河鎮的羅家村,救了一個孕婦。那孕婦原來是新寡,丈夫去世后才發覺有了身孕。可郎中來診脈,診出她那孩子竟是她在丈夫死后才懷上的。這孕婦的夫家人便說她不守婦道,要用族規處死她。歐陽的父親救下那孕婦,重新診了脈,診出來的受孕日期比原來郎中所說提前了半個月,是在孕婦的丈夫生前時懷上的。
歐陽的父親還說,是孕婦體弱,丈夫去世受了刺激,致使月事不調。經脈混亂,才會有誤診。而且診脈也只能診出大致的受孕日期,因此就判定這孕婦不貞太過武斷。他的醫術有口皆碑,這樣一來既救下了孕婦的性命,也沒有砸了先前那郎中的飯碗。
那孕婦身體虛弱,夫家又沒人待見她,娘家也沒有依靠。歐陽的父親就托了清河鎮上的好友姜郎中就近照看。后來歐陽的父母估計那女子要生產了,就前去看望。才知道那女子因難產而死,那嬰兒生下來也是死嬰,已經被姜郎中給埋了。
“這些都是我從爹娘的談話中了解到的。當時我偷聽爹娘說話,爹曾經談到冤孽,還說事情都是經姜叔叔之手,應該沒有后患。娘還說,不管事情前因后果如何,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總沒有錯。好歹是條性命,能保下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其中的內情就當不知道好了。”
歐陽見水幽寒聽的一頭霧水,接著說道:“我父親說,醫者固然要誠實,可如果能夠救人性命,善意的謊言比良藥更加有效。住持大師九年前曾在清河鎮周圍村莊講經說法,逗留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女子丈夫過世,還是住持大師娶主持了法事,在女子家住了半月有余。還有一點,只有住持親近的弟子,還有我和父親知道。住持大師他生有異象,兩腳的食指和中指相連,狀若鴨蹼。樸慈八歲。住持大師說是在后山揀到的,樸慈和住持大師一樣,兩腳的食指和中指相連若鴨蹼。”
伴Y染色體遺傳?水幽寒前世也學過一些生理學知識。伴Y染色體遺傳病,病種很少,但都是顯性遺傳,父傳子。
“這種異象非常少見。住持大師又對此事保密,只有親自服侍的弟子知道,還有我曾隨父親為他治病,湊巧發現了。我家世代行醫,藏書中有不少古時候留下來的絕版書籍,我在一本書里曾看過,這種現象,一般是家族遺傳,父傳子,子傳孫。”
“沈家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燕姨娘雇岳敏演戲,做的再逼真,也只能讓她半信半疑。只有住持大師這樣的有道高僧的話,才會讓她信服。我那天跟郡守大人說了謊,住持他并非因病而死。我出門去看住持大師,曾和智明和尚擦肩而過。他讓我幫忙遮掩。住持大師的樣子,是吞金而死的。我把事情前后聯系起來,也就猜了個大概。”
“住持大師縱然有錯,可他明知審問燕姨娘還來聽審,最后又留話讓公平斷案,按律懲治兇手。說來也是個正直的人。他這樣死了,為的是保存西山寺的聲譽,也是為了保護樸慈小和尚。西山寺百年清名,不是因為他一人得來的,還有樸慈,還是個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因此才在王郡守面前說住持大師早有宿疾,是突然病死的。還在燕姨娘要咬出住持的時候,出言喝止。”
怪不得,燕姨娘會在堂上說出那樣奇怪的話來,誰沒犯過錯,誰沒有妻兒。那是對著住持說的,是以往事為要挾,要住持為她辯護。岳敏曾說過,姜郎中對待燕姨娘這個女兒非同一般,當她是個大人似地,有話都會同她講。那么當年那個孕婦產子,是姜郎中在旁照看,自然有可能留下那個嬰兒,送回給住持大師,對外則說那嬰兒已死。
有這樣的護身符,怪不得燕姨娘會有恃無恐。只是這次她錯看了形勢,不知道下令審案的那個人是什么背景,還以為沈家可以一手遮天。她有所謂的貴命。只要住持不反水,再為她說話,她最起碼可以保住性命。
解救沈家的紫薇星之厄,真是可笑,應該是造成沈家的紫薇星之厄吧。沈老太太后來還去看住持大師,是要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沈老太太回去后一病不起,應該是從沈夫人那里知道了下令查案的人是誰吧。因為她的決定,造成如今的局面,又悔又愧,才放開了手里的權力吧。也虧的她有個好女兒,又嫁了個好人家,不然這次沈家必然栽個大跟頭,從此一蹶不振也有可能。
怪不得沈家會那么寶貝女孩子了。他們雖然是蓬萊的世家大族,但是子孫還是經商的多,并不能真正入了那些正經仕宦大族的眼。沈家的男人娶的也多是同樣經商為主的大族的女兒。像沈家這樣的人家,只有女孩子,才有機會嫁入真正的高門,從而拉拔整個沈家。巧姐兒的得寵,由老太太親自撫養,應該也有這個原因在內吧。只是,如今對外聲稱燕姨娘是瘋子。那么巧姐兒以后嫁人的行情,也就水落船低,老太太已經把她交給沈二奶奶養育了。
“這些只是猜測。不過我后來去寺里拜祭住持,明智和尚和我說了一些話,我就知道這猜測即便不是全部實情,也差不多了。住持大師應該是早有準備,先和明智說了實話。明智跟我說,他現在暫代住持之職,他的愛好是下棋。樸慈的心性才最適合做下代住持,他要悉心教導樸慈,等樸慈等接任,他就又能安心研究棋道了。哎,明智本來也是個孤兒。是住持大師救了他,帶他到寺里,他才有今天。明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歐陽再次開口,水幽寒嘆口氣把思緒拉回來。又忽然想到歐陽就和燕姨娘沒有說話,就達成了協議,心里有點泛酸,面上就顯了出來。
“小寒,我如今會想幫助姜家母子,并不是對燕姨娘舊情難忘,也不是要做爛好人。我只是……”
“我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們一家人的情景。那時我才十三歲,父親接到姜叔叔去世的消息,就帶著我去奔喪。等我們到了姜家,正看到她們母女被幾個債主欺負。姜家欠了債,卻沒錢還,那些債主就上門來搶東西,東西不夠,就要搶人。我一眼見到的,是個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娃娃,手里拉著一個娃娃,哭成一片,只有一個十歲出頭女孩兒,一滴眼淚都沒有,卻像個大人一樣,護在母親和弟弟妹妹身前。”
當時的姜燕兒是個光輝的存在。
“我爹剛去世,你們就來鬧,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不知道死者為大嗎?你們都把我家的東西放下,別拿你們的贓手碰我娘和我弟弟妹妹。你們不就是要錢嗎,我跟你們走,你們賣了我,足夠還我家的債,但是你們不能欺負我娘,還有我弟弟妹妹。”
“當時的姜燕兒令我眼前一亮,小小年紀,自身難保,還要拼命護住亡父的尊嚴。保住母親和弟弟妹妹。我當時就想,這是一個多好的女孩,我以后要疼惜她。后來她如何欺騙我,我一想起初次見面的情景,便會對她心軟,自己說服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母親和弟弟妹妹。”
“姜家母女那樣對我,我是凡人,我也會傷心,也有怨恨。我一直隱忍,是因為我最清楚她們的榮華富貴,根本沒有可靠的基礎,是建立在謊言和欺騙上的。如果我一追究,她們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那時姜燕兒已經跟了沈二,我只需說出她與我先有婚約,以沈家講究規矩,愛面子的傳統,最有可能的是她們被趕出沈家。姜燕兒姐妹不會再有機會嫁給好人家,她們一家人都不事生產,餓死街頭也不是沒有可能。就算沈家留下她們,那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們只有被人踩在腳下,永世都翻不了身。小寒,我容忍她們,不是因為舊情難忘,而是因為不忍心看她們落到可悲的下場。”
“所以大哥你寧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拆穿她們。可惜大哥的一片好心,反被她們認為軟弱可欺。大哥,我認為你這樣做是做錯了。”
“是啊,誰能想到她們會那樣得寸進尺,而且還能干出殺人滅口的勾當。若是早知道,我一開始就不會那樣姑息她們。”
“大哥,我指的不是這個。大哥,你容忍她們,是因為你認為自己足夠強大,而她們非常弱小。你一個指頭,就能讓她們從天上落到地下。因此,你任由她們傷害你,你覺得自己可以承受這種傷害。大哥,你待別人好,待自己卻這樣差,你可對得起生你養你愛護你如珠寶的父母,可對得起為你操心為你流淚的那些忠心的下人,可對得起那些心疼你的人?大哥,你以后若是再這么行事,那咱們的婚禮還是取消吧。與其以后你為別人傷害了自己,我跟著傷心流淚,不如現在一刀兩斷。”
水幽寒說著,轉身背對著歐陽。歐陽一下子慌了,趕忙走過來,抓住水幽寒的手,急切地說道:“小寒,你別惱。我,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不會讓你傷心。你別……,我,我發誓,我發誓好不好。”
水幽寒偷眼見歐陽急得臉都紅了,她本就是嚇嚇歐陽,不過是要他以后行事多考慮他自己,多考慮一下她的心情,現在見歐陽認真,她也就轉悲為喜。
“大哥,我不用你發誓。你只要記得咱們今天說的話,以后莫要讓我傷心就好。”
歐陽點頭,“小寒,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也只有你能夠理解我。過去的事情,我早都已經不放在心上了。我現在對她們一家的心情,就是對待曾經熟識的故人,交情不怎么好,或許還傷害過我,但是時過境遷,我希望她們能平平安安地活著。不是為了她們,而是為了我自己,為了過去那段時光不要被沾染太多的血腥和污跡。我這樣說,不知道小寒你能不能明白。”
水幽寒沉吟,“大哥,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比如麒兒現在把玩的一把小木劍,割傷了他的手,他把木劍扔到一邊,從此就不再玩了。可長大后,他再看到這把木劍,會收藏起來,因為那也是一段兒時的記憶。”
“不完全正確,可也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吧。木劍不是故意要傷害麒兒,可她們確實故意要傷害我。但是結果是我恢復的很好,而且因禍得福。我要珍藏起來的是那段歲月,那段歲月中,還有更加美好的人和事物。她們,只不過是沾了光。小寒,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你因此對我有誤會,或者不開心。對于姜家母子的事情,你說怎么辦,我都聽你的。”
“大哥,你這樣說,是不是吃定了我不會阻止你去做好事啊?”
歐陽伸出手來,刮了刮水幽寒的鼻子。
“小寒,你和麒兒對我來說才是最珍貴,最值得珍惜的。你信任我,我必然不會辜負你。”
“娘親。”
聽見麒兒的叫聲,水幽寒和歐陽趕緊松開緊握的手。水幽寒這才發現,兩人已經緊挨著坐到了一起。
“娘親。”麒兒被奶娘抱著進了屋,水幽寒這才發現已經到了掌燈時分,她和歐陽聊天,竟忘了點燈。看奶娘的神色,只怕是怕她和歐陽在成親前做出什么事來吧,才會進來提醒,進屋前,又讓麒兒先給他們示警。老人家的心思啊,既擔心兩人感情不好,又擔心兩人太好了忘形。
水幽寒和奶娘忙著點燃燭火,歐陽抱了麒兒逗弄。
“阿爹。”麒兒這次叫的比較大聲,奶娘裝沒聽見,水幽寒忍不住給了歐陽一個大白眼。歐陽傻笑起來。麒兒則似乎受到鼓舞,揮舞小手,“娘親,阿爹。”
水幽寒無奈,從歐陽懷里抱過麒兒來。
“娘親,親親。”麒兒到了水幽寒懷里,一只小手還拉著歐陽的衣襟。
水幽寒看著麒兒紅撲撲的小臉蛋,似乎又圓了些,禁不住就親了過去,正巧歐陽也一口親在麒兒的另一邊臉上。兩人視線相接,只隔著麒兒的小鼻子,不覺都紅了臉。歐陽說了聲天晚了,他該回去了,也不等奶娘拿燈籠給他,就慌忙出了門。水幽寒見歐陽這樣,反而不羞了,只捂著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