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个已经被废弃许久的祠堂。
但是,如果这里真的已经被废弃了,又何必要特地派人看守呢?秦光霁本能地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只是一时间,他也不知该从何查起——老头自然是不能问的,至于其他矿工……他们对外人的态度也并不友善,或许需要借助温星河的撒币技能才能得到切实的讯息。
秦光霁的目光置于正厅中央,虽然已覆上了厚厚的灰尘,但那里仍旧留着些淡淡痕迹,显然是之前有什么重物被放在地上,而且时间不短,才会在水泥地面上留下这样的方形印迹。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现在该思考的重点。秦光霁收回视线,转而投向不远处的墙角。
尸体就停放在祠堂的角落里。
一共四具尸体,被四口朴素的薄皮棺材装着,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静悄悄地存在于阴影之中,带来独属于死亡的肃穆。
“没有人来过吗?”温星火突然开口,眼睛仍旧盯着那四口棺材,却是在对远远跟在后面的季和正和王学名说话。
“啊?”王学名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迷茫地望向温星火。
“我的意思是——”温星火的半边脸被黑暗遮盖,眼睛却格外明亮,“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人来看过他们吗?”
“他们都是外地人,”季和正对温星火道:“这种小矿井,会过来打工的大多都是走投无路的底层穷人,何况他们来这儿也不久,哪有什么朋友啊。”
“没有朋友,那——亲人呢?”秦光霁伸出手,轻轻抚摸棺材粗糙的漆面。大概是因为死亡时间不长,棺材还没有钉上钉子,可以轻易地被打开。
秦光霁声音轻缓,似是呢喃:“矿井死了人,可是能领到赔偿的。”
“那些走投无路的穷人——会放过这笔赔偿金吗?”他逐渐加重了手下的力度,将棺材盖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诡异的腥味登时从棺材中冒出,秦光霁皱起鼻子,不再继续掀开盖子。
季和正怔怔地盯着棺材,沉默两秒,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忽地开始颤抖:“他们……那天所有和我们一起下矿的人,都没有亲人。”
“咕咚……”
一片静谧里,吞咽口水的动静也被无限放大,仿佛敲在了季和正的心上,令他瞳孔张大。
“这几个死者……”季和正话语迟疑,“都是孤儿……”
“呀。”秦光霁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语气平静,“那可真是太巧了呢。”
他给温星火使了个眼色,对着棺材的方向努努嘴:“检查一下。”
温星火即刻会意,两人的手同时搭上棺材板,一齐用力。
砰!砰!
两个棺材盖坠地,露出里边如出一辙的尸体——
他们穿着相同的寿衣,摆着相同的姿势,有着同样被煤灰沾染、看不清五官的面容,甚至,就连头发都是相同的长度,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毫无差别。
“这可真是……”温星火重复了一遍秦光霁刚才的话,“太巧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呢!”季和正的脸上瞬间转变为讶然和恐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明明是一胖一瘦,绝对不可能这么相像!”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秦光霁捏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这两个棺材里相像地过了头的尸体,面色是难得的严肃。
“还记得那首童谣吗?”秦光霁将双手搭在棺材壁上,缓缓俯下身,将脸凑近了些。
奇特的腥臭味瞬间扑面,以一种极其蛮横的速度占据秦光霁的整个鼻腔,而后顺着神经深入大脑,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秦光霁却没有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隐蔽的弧度,竟是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轻声哼唱起歌谣来。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睫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他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他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妈妈……”
他伸出手,大胆地触碰尸体。指尖先是落在他紧闭的眼睛上,随后缓缓下滑,擦过僵硬的嘴唇。动作轻柔,仿佛手下的并非一具死亡已久的尸体,而是一尊价格不菲的精美瓷器。
当秦光霁抽回手时,他的手指上已然沾满了漆黑的煤灰,而那具尸体的脸上,却没有留下半点划痕。
秦光霁抬手,缓缓将手指凑近鼻尖。
没有半点尸体该有的气味,只有浓厚的泥土腥气。
“原来在这儿啊。”秦光霁轻笑。
唰!
昏暗的室内,一道寒芒倏然掠过,像一道亮白闪电骤然落下。
下一秒,锋利的刀尖猛地扎进尸体僵硬的脖颈,削铁如泥的匕首毫不停顿,一路向下,竟是径直将尸体的脖子扎了个对穿。
秦光霁面部肌肉抖动一下,手上再次使力,将小刀横向往外一划——
伴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秦光霁连连后退,深呼吸两口,再度站定。
他松开手,道具小刀重新回到系统背包,只留下被刀锋波及的半块棺材板残骸彰显方才那瞬间的破坏。
“你……在做什么?”王学名的声音里已然充满了恐惧,看秦光霁的眼神好像在看外星人。
秦光霁没有理睬他,而是走上前去,弯下腰,将落在地上的圆形物体稳稳捧在手心。
秦光霁掂量了几下,皮球大小的东西在他的手里翻滚几圈,不小的重量将他手臂的肌肉线条都给压了出来。
“怎么,”秦光霁揶揄道,“你们都敢杀人,现在却连这都不敢碰吗?”
“接着。”秦光霁随意地看了几眼,随后便像是真的在打篮球一样,将那东西高高地抛向身后两个玩家的方向。
圆形物体短暂悬停在空中,投下一片不详的阴影,原本站在下边的两人面色大变,慌忙拔腿远离,用惊恐而不解的目光看向秦光霁,就差破口大骂他是个疯子了。
东西被高高抛起,再迅速下坠,最终,它被一双白皙的手接住。
温星火用抱婴儿一样的手法把那东西搂在自己的臂弯里,另一手则调整了下角度,好让那张符合青年矿工刻板印象的黑脸直冲着自己。
那东西正是——其中一具尸体的脑袋。
温星火就这样抱着一颗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还学着秦光霁的样子凑近嗅闻,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也露出了和秦光霁相似的了然浅笑。
他倏然松懈手臂肌肉,那颗颇具重量的脑袋一下子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却没有被砸出任何和□□类似的东西,而是在平坦而蒙尘的水泥地面上扬起一片沙尘,咕噜噜滚了几下,最后停在了另两个玩家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