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線自然還是清晨,頭上那頂泛黃積了些灰的帳子還叫南歌恍惚了一陣子才回過神來,想起現在是在蒼玄村落的林大爺家,而且……
南歌略一偏頭,看見坐在椅子上已經醒過來的蕭遲,現在正用他那雙黑沉的叫人想要沉沁其間的雙眸直直的看著她,神色依舊平板得厲害,絲毫瞧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南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垂了長長的眼睫,聲音還帶了些晨間方起床時的沙啞,「早安,睡得好嗎?」
蕭遲看著南歌的臉龐,神色難得的有一絲恍惚,但頃刻間又回復了原來的清冷,「還好。該起來了。」
南歌臉上微微一紅,想著現在自己還蓬頭垢面的就覺得丟人得很,但又想著自己再狼狽的樣子蕭遲也見過,便厚起臉皮,掀開被子下床梳洗,好在昨晚上為免尷尬,南歌沒有穿中衣睡覺,所以也還算好。
屋子裡就只一面有些模糊的銅鏡,連妝台都沒有,但南歌什麼都先備好了也不愁這個,取了影青瓷的胭脂盒子,捻了一根玉簪花,黛眉輕輕掃,胭脂淡淡勻,纖手翻飛,精緻的髮髻就整齊的盤在了頭上,配著羊脂玉的玉蘭花簪子,天青色的月紗堆花,真真清雅得很。這對鏡著妝原本是女兒家極為私密的事情,南歌卻不在意這些,蕭遲這還是第一次見女子梳妝,也只在一邊微瞇了眼看著,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只不知道感興趣的是那些胭脂水粉還是人了,那清冷晨光中晶瑩的如同美玉雕琢的女子,也不知又要在人心中記多久了呢。
南歌和蕭遲出房間的時候,林大娘正在忙著煮豬食,正揭開鍋蓋要加些料進去,誰知道那原本一大鍋煮得爛爛的豬食上,就那麼愣愣的躺了兩個山藥在那,林大娘瞪著那山藥瞧上了好一會子,才將鍋蓋一扔,就衝屋子裡的林大爺喊道:「老頭子,你幹啥呢?怎麼把山藥放豬食鍋裡了?」
林大爺從窗戶裡探出頭來看了看,隨意的揮揮手道:「咋呼啥啊?孩子還睡著呢。我不是瞅著現在山藥蛋子稀罕,叫賀蘭家的丫頭和他相公嚐嚐鮮嗎?」
可能是林大爺大大咧咧的樣子叫林大娘生氣得很,就見她一拍桌子手一插腰,臉立馬就板下來了,「你真以為人家都像你那般馬馬虎虎、邋邋遢遢的過日子嗎?那可是煮豬食的,你那般就煮東西給孩子吃,你不擔心人家嫌棄,我還不願叫孩子吃壞肚了呢。」
林大爺被林大娘說得有些訕訕的,用手摸摸鼻子,就扛了鋤頭往外走了,「那……那我不是想叫孩子早些時候嚐嚐鮮嘛……好好好,別氣別氣,我去鋤田去好不好?真是的,也不知道這麼大把年紀了,哪裡來那麼大火性?」
南歌就在那邊看著林大爺和林大娘吵吵,心中既為著兩個老人對他們的記掛微暖,又覺著兩人抬槓可樂得很,便輕咳了幾聲,笑著問林大娘道:「昨晚叨擾林大娘了,也不知兩個孩子鬧沒鬧呢?」
林大娘一看見南歌,臉上原本的潑辣勁兒也少上了三分,特別提到兩個小傢伙的時候,臉上的溺愛更是止也止不住了,「那兩個小子可是乖得很呢,只半夜餓著了哼哼幾句,別的時候睡得可香了。」
南歌聽見兩個小傢伙沒給林大娘為難,不由得暗暗鬆口氣,順手就幫著林大娘做起家務,「平日他們可是皮實得很,可是叫我受了好些累了,誰知道現在竟在林大娘面前那麼乖覺,看來兩個孩子還真是和林大娘有緣呢。」
聽南歌說孩子和她有緣分,林大娘自然是高興得不行,臉上還隱隱透出些自得來,「那是,我可是做了十幾年的收生嬤嬤,別的不說,對孩子可是最有法子的。說來妳這個做娘親的也真是的,孩子那般大了連個洗三禮都不曾辦一個,也莫怪孩子現在還只能軟趴趴的躺著了。」
林大娘的話叫南歌不由得一愣,也顧不得那娘親的稱呼對不對,有些急切的問道:「什麼是洗三禮,我怎麼沒有聽說?」
「妳這個做娘親的真是好生糊塗,怎麼洗三這般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林大娘看著南歌的雙眼裡滿是不贊同,連一邊被南歌指示著去劈柴的蕭遲也順帶的遭了殃,「還有你這個當爹爹的,當娘的糊塗了,你這個當爹的也糊塗了不成?孩子那麼大的事情怎麼也沒有見你留心過啊?」
南歌被林大娘說的話鬧得有些尷尬,只是還不待她解釋,這一直不聲不響的蕭遲卻開口了,「孩子的事情不是我在管。」這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若在別處講倒沒什麼事情,只是這話擱在這裡聽著卻又是別樣的一番意思了,細細一品,可不就是說夫妻分工明確,一個帶孩子一個掌外嗎?
南歌原本到口的解釋現在被蕭遲的話一堵,可是將南歌噎得夠嗆。林大娘一聽蕭遲這般說,自然是將注意力轉到了南歌身上,可算是好好的將南歌唸上了好幾遍,一直到教養孩子的細則全跟南歌講了一遍,直說得南歌連連點頭表示不會再犯,這才滿意的住了嘴。
不用說,兩個人今天又得留在這裡了,因為林大娘說明天給孩子準備洗三禮,這是對孩子好的事情,兩人自然沒有拒絕,便由南歌隨著去準備洗三用的東西了。接著又給包子和丸子剃了頭,現在兩個小傢伙腦袋上光溜溜的,只在前腦門留出桃心形的一撮毛,看著倒是有趣得很。
一老一少為著兩個小傢伙忙上了整整一天,一直到林大爺曬得一臉通紅的回來了,南歌和林大娘這才驚覺還沒有做晚餐,這才歇上一口氣的兩人又為著晚餐忙活開來。
南歌看了看曬得一臉通紅、滿頭大汗的林大爺,不由得有些疑惑道:「林大爺怎麼一個人去地裡?家裡沒有牛嗎?」
林大爺一邊擦著汗,一邊呵呵笑著道:「家裡的牛病了,這春耕的日子也耽擱不得,我能先種多少就種多少吧。」
南歌看著老人開朗的笑容,心中微酸,也沒有再說什麼,只將晚餐做得又豐盛了一些,直叫林大爺吃得肚子溜圓,還一邊拍著肚子一邊咂吧著嘴看著盤子裡剩下的飯菜,那副饞樣可是叫林大娘拿了筷子敲了好幾下。
飯後,林大娘和林大爺就拉了南歌蕭遲到村口的大樹底下和村子裡的一干人嘮嘮嗑,講的也都是些傳奇故事一類的,南歌就搬著個小板凳坐在林大爺底下,津津有味的聽著,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裡聽見自己一直想知道的東西。
「可惜賀蘭丫頭來得早了,若是秋天來,伯伯就能給妳去尋虛妄沼澤的九華月見草來,用九華月見草練的九華丹可是女兒家的寶貝呢。」南歌同周大夫習醫也有些日子,九華丹自然是聽說過的,聽說只要服下九華丹就能延緩衰老,還能叫女兒家生出一種獨有的體香來,有點類似修真小說中的定顏丹和百香丹的結合體,屬於皇族女子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只是現在叫南歌激動的可不是什麼九華月見草,而是——虛妄沼澤。
在和小狐狸告別之前,他們兩個嘀嘀咕咕了許久,為的就是虛妄沼澤。小狐狸告訴她,在虛妄沼澤的深處,有個秘密的山洞,洞中是墮落者的寶藏,若單單只是寶藏還真不足以叫南歌動心,畢竟人家是連龍族的寶藏都敢打劫的人物,真正叫南歌惦記的還是那裡面有著上古典籍,不說《安眠》中失傳的功法,連靈族的傳承都可能在內。
何況小狐狸都已經將虛妄沼澤的地圖都印在南歌腦海裡了,南歌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只是南歌遲遲不動作,除了現在身邊的蕭遲信不過外,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虛妄沼澤的瘴氣,即使南歌是靈族,對虛妄沼澤的瘴氣也是無奈得很。
今天聽見那個大伯說到虛妄沼澤,而且看那樣子是進去過的,可不是解決了南歌的難題嗎?南歌強自按捺下心頭的激動,裝出好奇的樣子道:「不是說虛妄沼澤裡滿是瘴氣嗎?那是怎麼採到九華月見草的呢?」
那位中年人只當南歌是稀罕九華月見草,也沒有一點隱瞞,將虛妄沼澤的事情全講了一遍。那虛妄沼澤的瘴氣不是一年四季都那般氤氳不散的,在每年秋末冬初的幾天,虛妄沼澤的瘴氣會消散一些,那時候村子裡的人們就會拿上自己秘製避瘴氣的藥丸,進虛妄沼澤的外圍採些藥草,這也算是村子裡主要的收入來源了。
「那沒有辦法進入虛妄沼澤深處嗎?」南歌略蹙了蹙眉,牙齒輕咬了嘴唇道。她那苦惱的小模樣還真叫村子裡的一干人受不得,大家嘰嘰咕咕討論了許久,也算是有了個結果——進虛妄沼澤深處也不是不行,但必須找到尚彩迷迭,再配上許多珍貴的藥物,才能勉強抵擋森林深處的瘴氣,只是這尚彩迷迭已經是屬於傳說中的東西,許久沒有出現在世人眼前了,就算南歌現在知道藥丸的方子又如何,也不過是空想罷了。
回去的一路上,南歌都拿著手上那個陳舊的皮卷發呆,這上面記載的就是抵禦瘴氣的藥方,只是這尚彩迷迭……
南歌輕輕啃著指甲兀自出神,卻不知身後那個人,幾乎是將她整個人都籠在懷中,不著痕跡的幫她擋住了那些擠過來的人群,而那雙黑沉得叫人心顫的雙眸也緊緊的將她鎖在其中,至於眼底微晃的是些什麼,那就無人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