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甜曾不止一次的想像她和南歌再次見面的場景,想像著她可能狼狽,想像著她可能變得陰鬱不堪,想像著她可能怯懦膽小,她想像了南歌無數卑微落魄的樣子,下場最好是精神受到了打擊,就像柳兒和琴湘一般,但獨獨沒有想到,南歌不僅依舊溫暖和煦得叫人想要靠近、疼惜,她身上竟還多出一樣東西來,雖無可言明,但就是能夠察覺到,叫南歌周身都耀眼好些。
現在她就那般婷婷立在群狼的保護之中,輕輕牽起嘴角,淡淡的看著他們,好似夜甜從不曾叫她受那些侮辱,從不曾算計她,那眼神就像是在藐視一隻螻蟻,好似根本沒有夜甜的存在一般,雨滴細細碎碎的敲在她舉起的油紙傘上,叫傘上繪的桃花更顯得嬌艷起來,襯著她身上青黑的蓑衣,對比強烈得叫夜甜眼痛。
南歌似安撫的拍了拍狼王的腦袋,從頭到尾沒有將夜甜當成一回事,「別叫得那麼親密,我和妳沒有那麼熟。」
夜甜緊緊的咬著雙唇,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睜著一雙滿是水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活脫脫一隻被人拋棄的小鹿,好不叫人憐惜。
「夜甜叫妳一聲姊姊是看得起妳,妳別不識好歹。也就她脾氣好,不和妳計較,人家堂堂葉家的嫡女不是妳招惹得起的。」夜極看夜甜受了委屈,只覺得心中揪痛,那樣嬌美純真的女孩子應該是時時刻刻甜甜微笑著的,這叫夜甜委屈的人可不就是壞人了嗎?
南歌似笑非笑的看著用淚汪汪的雙眼看著她的夜甜,也沒有接話。
夜甜眼睛眨了又眨,似是好不容易才將眼中的淚珠子忍下,「南歌姊姊,妳不喜歡我、不認我都沒有關係,妳為什麼要用琴聲來干擾大家呢?就算妳生我的氣也不要牽連大家啊。」
夜甜這話一出,原本還被她的眼淚吸引大半注意力的眾人,馬上又轉頭滿臉不善的看著南歌,「妳是該好好的說清楚,還有對夜甜客氣點,要不是夜甜替妳求情,早在妳現身的那一刻就被我們送進傳送陣了。」
「對啊,沒見那麼不識好歹的。」
「就是,要她向夜甜道歉。」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盡是一些叫南歌解釋和向夜甜賠罪的話,而原本躲在人身後的夜甜,也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衝南歌盈盈一笑,笑容滿是嘲諷和自得,譏諷著南歌的勢單力薄和愚蠢。
南歌不由得嗤笑一聲,對她很不以為意,她這般作態不就是想叫她動怒,好和這幫人爭執起來嗎?她今天怕的還真就是他們不動怒。「囉嗦了那麼久,你們還真的會放過我不成?真是可笑得很。」
果然,南歌話音方落,夜甜的眼睛亮了好幾分,那些人更像是吃了炸藥一樣,滿眼怒火的看著南歌。
「還在那站著幹什麼?夜甜就是太善良了才為這種人求情,大夥上,直接送她去復活陣。」
夜甜像是驚著了一般一把拉住邊上就要往前衝的人,眼中滿含祈求和不忍,她這般作態便更顯得南歌面目可憎,那人小心的將夜甜扶到一邊,舉起大刀就要朝南歌砍去。
然南歌不僅不懼,還揚起粉唇輕笑開來。夜極最先瞧出南歌的不對勁,剛想要制止,只是還不待他出聲,那人便軟趴趴的躺在了地上,只瞪著一雙牛眼,眼中具是怒火燒出的紅血絲。現在他們終於知道為什麼地上那瓶子的香味那麼怪異了,那根本就是她提前下好的毒藥。
「你們最好不要動哦,『酥骨香』一遇內力就會成倍發作呢。」南歌擺弄著手中精巧的瓶子,滿眼笑意的看著憤恨的眾人,那輕柔酥糯的嗓音,現在聽在他們耳中也變成了鬼魅的呼喊。
輕提了裙擺,南歌撐著油紙傘,不疾不徐的走向他們,然此刻淺笑盈盈的女子,在他們眼中無疑是一隻吃人的厲鬼,南歌走得越近,他們的神經也繃得越緊。
有人忍不住想動手,只是還不等他走上幾步,整個人就像麵條一樣軟塌塌的躺在了地上。南歌連看他一眼都不曾,逕自走到夜甜身前,一雙琥珀色的貓眼兒直直對視著夜甜棕黑色的雙眼,眼底一絲絲的溫度也無。
「方聽妳問起禮物,我才想到可是要好好謝謝妳呢。妳說我是該謝謝妳叫我受盡屈辱,還是該謝謝妳讓我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死靈撕咬,或者該謝謝妳叫我差點失去一個重要的親人?」
每說一句,南歌眼底的冷意便深上一分,夜甜的臉上也蒼白上一分。周圍那些僵直著身軀的人都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夜甜,怎麼也無法相信這個笑容純真甜蜜的可人兒,就是南歌口中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雖南歌臉上的冷意不似作假,但他們心中還是偏向夜甜多些,只是對原本那個單純美好的形象有點動搖。
夜甜動了動嘴唇,眼中的淚彷若斷了線的珠子,牙齒緊緊的咬著嘴唇,一張精緻的小臉更是一片慘白,像是受了什麼侮辱一般,「妳討厭我可以,但是妳不能那樣侮辱我,妳說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有做,妳現在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承認。」
看看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看看那剛烈的神情,若不是南歌親身感受過夜甜的演技,南歌都要懷疑自己那番話的真實性了,只是南歌太清楚夜甜那張美麗的臉蛋就跟食人花惑人的花瓣一般,你越是沉迷,那你死得就越快。
將夜甜拖出,啪的一聲毫不留情的將她甩在了地上,泥水、血污濺得滿臉、滿身都是,因著臉上的泥淖眼睛都沒法睜開了,原本細緻可愛的臉蛋現在也全是斑斑泥水,和著衣服上、頭髮上的泥污,狼狽得簡直是不堪入目。
她身邊的一幫人更是死死的皺著眉頭,看著南歌的眼睛都恨不得要將讓她吞了,夜甜更是小手攥得緊緊的,滿是泥污的小臉盡是倔強,「不管妳怎麼虐待我,不是我做的我就是不會承認。妳怎麼對我都行,就是不可以侮辱我。」分明已經害怕得緊緊縮著身子,全身發抖,但是她還是仰著脖子,看著南歌的眼神全是不服。
這叫原本還有些動搖的人們見到她那般模樣,心中的怒火更甚,有幾個人顧不得南歌的藥就想往這邊衝,只是南歌下的藥就是霸道得很,他們稍稍動作大一些便只能軟塌塌的躺在地上,滿是屈辱的閉上了雙眼,原本還答應說要保護她,現在他們卻只能躺在那裡看著她被羞辱,叫他們這群大男人如何好受?只得閉上一雙滿含屈辱的眼睛 ,連拳頭都沒有辦法握緊……
南歌可是對夜甜這表情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她是隻在泥水地裡掙扎的探著脖子的老鴨,反正她的觀眾已經為她的表演心酸憤怒,她是何感想又有什麼關係呢?只是,夜甜想叫人記她的仇也要她南歌願不願意!
南歌提著裙擺靜靜的立在夜甜身邊,「哦?既然妳一口咬定是我冤枉了妳,那我們以天為證如何?」
南歌的話叫原本等著南歌動手的夜甜全身一僵,一雙眼睛有絲緊張閃過,但頃刻就換上了不屑的表情,也沒說話,只把頭撇到一邊。
「怎麼,不敢嗎?我可是聽說只要是在遊戲裡發生過的事情主神都是記著的,只要妳發的誓與遊戲中不符,那就會降下雷劫呢。我敢對著九霄神雷起誓,妳敢嗎?」
九霄神雷是《安眠》世界裡最強的一道雷劫,只要被九霄神雷劈中,屬性減半,基本上可以洗白重練了。南歌今天由著夜甜表演這麼久,就是等著現在,她不是能裝嗎?她不是能演嗎?先叫她演個夠,裝個飽,等所有人將她捧到最高的時候,再由她狠狠的將她踩下。
夜甜閉了閉雙眼,待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哪裡還有一丁點的嬌憨可愛之態?她就像一隻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滿眼惡毒的看著南歌,「呵呵,怎麼?學聰明了嘛,我還是比較喜歡躺在死靈堆中哭叫的妳呢,妳那時候的哭聲啊,真是比天籟還要悅耳呢。」
夜甜兩眼微瞇,似是在回味也似是在享受,從南歌說出要起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再演下去就沒有意思了。其實誓言這東西雖然大家都知道,但也沒有多當一回事,今天陡然聽南歌提起,她才恍然有這麼個東西,雖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用九霄神雷及自己的屬性基點來起誓,她可不傻。
聽夜甜那麼一說,原本還滿臉為她不平,只恨自己不能幫助她的人,現在都臉色泛青,像是吞下了一隻蒼蠅般的難受,這就是他們拚命想維護的天真單純的女孩兒……?
夜甜雖然說得過分,但南歌面上依然平靜得很。生氣是一定的,畢竟誰也不希望把那樣的傷口挖出來,即使是現在的南歌,聽見死靈還是會下意識的一僵,但南歌也知道現在她越生氣,夜甜就會越得意,她到這個關頭還說這樣的話,無非想叫她也不好受。
「妳願意承認就好。」南歌看了看天色,轉身又朝向那邊還鐵青著臉的一幫人,「你們是想在這裡陪她,還是進復活陣?」
那幫人許久沒有說話,他們在葉家雖然地位不高,但好歹能力都還不錯,今天卻栽在一個嬌嬌滴滴、身板還沒到他們肩膀的小姑娘手上,可以說是一種屈辱了,至於現在,他們就是案板上的魚肉,沒有迴避的資格。
「我們願意進復活陣。」若是三分鐘以前,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留下來陪著夜甜,現在……呵,他們還真是把家族中的嫡女看輕了,能在那樣的環境中生活得如魚得水的人,又怎麼可能是真正的天真單純呢?真正天真單純的只怕是他們吧,被人當了槍使了還不知道……
南歌也不多話,手起刀落,直擊要害,也算直接給了他們一個痛快。地上的血液越來越多,雖有著雨水的沖刷,但一陣陣腥甜的氣息還是直往南歌鼻子裡鑽,還是南歌緊緊攥住手心才叫她握著長刀的手不至於顫抖得太厲害。
待將那行人全部解決,南歌才略微蹣跚的走到夜甜身邊,強給她塞了幾粒藥,「放心,我不殺妳,今天妳就找個地方淋淋雨吧,我先討回些利息,我們的帳還是要慢慢算。」南歌給夜甜的是持續回血、身體虛軟的藥,若她看得沒錯的話,等會會有大雨落下來,就讓這位葉家嫡出小姐躺在這裡澆澆水吧,空無一人的山野,隨時出沒的猛獸,身邊沒有一個同伴,相信會是個美妙的體驗。
算算時間,若是那最先進復活陣的人去搬救兵也應該夠了,再待下去也不太安全了。
南歌強吸上幾口氣,也不理一邊咒罵連連的夜甜,強撐著給一群咆哮風狼治好傷,「他們一定會再找到這裡,你們就叼上這個女人走吧,到時候隨便把她丟到一個地方就行,不用多管她。」
狼王蹭蹭南歌的手臂,「嗚嗚」的叫上幾句,像是在回應南歌的叮囑。南歌微微揚起慘白的唇角,輕輕拍了拍狼王的頭,「快走吧,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來呢。」
「嗚嗚~」狼王又叫了幾聲,不捨的回頭看上南歌幾眼,才「嗷」的一聲,叫眾人動身,幾匹成年的風狼毫不憐惜的咬著夜甜的手臂,拖著她和大隊伍一起離開。
臨行前,夜甜那雙眼睛還是怨毒的死死盯著南歌,「南歌妳個賤人,妳不得好死!妳個賤人,妳就配成為死靈口中的食物,妳和村子裡那群老不死的畜生一樣,全都不得好死!我是不會放過妳的!」
只是現在南歌沒有功夫搭理她,兀自轉身走到了雲朵跟前,她方撩開紗帳,一隻大手就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腕,猛的一拉,她又被攏進了那個她越來越熟悉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