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碟子的玫瑰百果糕,轉一圈下來就剩下張獵戶還沒送了。還未敲響院門,那冷冰冰的調子就從院子裡傳來:「哼,我看妳是越來越會偷懶了,都什麼時候了才過來……就知道妳是吃不了苦的,嘴上說得多好聽都沒用!」南歌聽了也不惱,:「我今天早晨做了些玫瑰百果糕,賀奶奶吃著好,就叫我給叔叔伯伯們送幾碟去,我可是挑了最好看的一盤給張叔您留著呢。」
「哼,就知道拿那些甜膩膩的來糊弄人,當我是那幫子小姑娘呢?若妳今天學不好,我照樣罰妳。」那板起來的一張臉還真能唬人,當然,若沒有搬個板凳特意來院子裡等她的話,那就更像了。
南歌怎麼可能瞧不出來,張獵戶因自己還不來而等那麼久是擔心自己出事?說起來,村子裡最會對她大吼大叫的是他,但對南歌最心軟的也是他,雖然教導她武藝的時候毫不含糊,但完事後,一見著南歌哪裡紅腫了或哪裡有擦破的傷口,就會暴跳如雷,一邊吼著「怎麼那麼笨?不會照顧自己啊」之類的,一邊滿屋子上下亂竄著找藥,心疼得頭髮都不知道抓掉了多少根。
每一到南歌要來他這裡的日子,他會揣個凳子在院子裡守著,動作慢點他就會大吼練嗓門,可進了屋子,桌上放的哪個不是南歌喜歡的?那彆扭的樣子,就是分外的可愛。
其實張獵戶最喜歡吃甜的,但又一直覺得甜食是女孩子的吃食,每次那想吃又覺得沒面子的模樣,都叫南歌在心裡好好笑了一通,這次南歌給張獵戶的玫瑰百果糕裡就多加了些蜂蜜。當嫣紅的糕點端上桌時,張獵戶看了好幾眼,瞅著張獵戶像個見著香蕉的猴子般抓耳撓腮的,又還要故作鎮定、裝作無視糕點上那掛了厚厚一層糖漿的樣子,南歌笑道:「知道您不耐甜,所以特意少放了些糖,張叔您就看在是我親手做的這份心意上,嚐一口如何?」
「好吧,就讓我瞧瞧妳這一番心意。」只這心意太重了些,竟叫他勉為其難的將盤子裡的糖漿都刮了個乾淨。等盤子裡再也刮不出任何東西了,才意猶未盡的放下盤子。
張獵戶不自在的清咳一聲,隨即吼道:「愣在一邊幹什麼?還不去後院練武去?夏練三暑,冬練三伏,一刻也莫要鬆懈。」南歌在心裡反駁道:若真夏練三暑,怎麼還特意將木樁打在樹蔭底下?她只在太陽底下站一會,便吼得比誰都勤快啊……
南歌的力量不足,但智力不錯,應該是當法師的料,當然,在中國的伺服器中又是另一種說法,這裡分的是練體的武師和煉氣的修士,就是類似於歐美中武者和魔法師的存在。但張獵戶卻瞧不上這樣明確的劃分,說什麼莫不是那些修士離了人還不能活不成?
「我又不叫妳同人家武師去比體術,妳就多學些招式將法力帶出來,照樣能唬唬人,即使妳打不過也能跑得了。」這就是張獵戶的原話。
南歌從此過上了踩梅花樁的生活,只是除了隨時可能從樁子上摔下來外,還得應付礙事的裙擺。記得第一次來練武的時候,她特意揀了一條長褲穿上,張獵戶一見就瞪眼了,「妳一個女娃娃穿成這樣像什麼樣子?還不給我換了衣服再來。」
於是,南歌悲催的練武生涯開始了。換上長裙後,裙擺動不動就會絆上樁子,還不能用手提著,如何不讓裙子絆著木樁、如何不會從木樁上掉下來,是南歌那時所面臨的兩項難題。
不過這麼鍛煉下來還真有用,南歌覺得手腳輕便了,連學起賀大娘教導的那些行事走路的規矩來也快了許多,這是因為南歌已經將古代的長裙掌握了十分,都能穿著裙子站在木樁上練武了,還能學不好怎麼穿著長裙走路?
張獵戶看著在樁子上已經練得有些模樣的南歌,心裡暗暗點頭,知道這孩子是用了心,但嘴上依舊粗聲的吼著:
「妳今天沒有吃飯嗎?力氣都到哪裡去了……」
「妳腿是棉花做的不成?我說過多少次了,下盤一定要穩,妳下盤呢!……」
「還要我說多少次?要快快快!到時候真同人動起手來,十個妳都不夠死的。」
南歌淡定的在陣陣獅吼中,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動作。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嗷嗷嗷……
一通鍛煉之後,南歌的髮絲已經被汗水沾濕了,臉上的妝容也花了,模樣好不狼狽。再次感嘆一遍《安眠》的擬真度,南歌就進到張獵戶特意為她準備的房間裡梳洗,雖然這房間南歌五六天才來一回,也不過是做梳洗用的,但裡頭依舊很整潔。
梳妝臺、拔步床、女兒家的首飾頭花,一件也沒少下,樣樣更是精細得緊,看得出是仔細挑選過的。南歌特意從張獵戶準備的頭花中找出一朵淺藍的絹製頭花簪上,再纏上一條在妝匣裡挑的粉綠色繡淺藍暗紋的絲帶,快步走到張獵戶面前,歡快的道:「張叔,看看我的新頭花,好不好看?」
張獵戶雖撇著嘴說哪裡知道女孩子家家的東西,但見著南歌戴上自己挑的東西,眼裡的喜悅是怎麼也做不得假的。知道他的彆扭性子,南歌也不多問,只乖乖的跟著他到廚房邊的涼棚學習採集、硝皮子的功夫。那些玩家賣過來的動物屍體都成了她的練習材料,現在她已經能面不改色的將動物的皮剝下來,再將肉醃漬上,相較起一開始一臉蒼白的跑到一邊乾嘔的模樣,現在的她無疑是飛一般的進步了。
「請問張獵戶在家嗎?」方將材料處理大半,就聽見門外有人高聲叫道,南歌聽著聲音不似村子裡任何一人,不由好奇的出了後院,在中堂的門邊探出頭看了看,只見幾個年輕人站在院子外面正朝裡張望,張獵戶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若是平時早聽著他粗著嗓門罵人了。過了一會,瞧那幾個人還沒有走的意思,而張獵戶也不見回來,南歌才走到院子裡,隔著院門問道:「你們找張叔是有什麼事情嗎?」
為首的那個白淨男子見出來的是被村子裡那些居民寵愛著的NPC小姑娘,想來她應該知道張獵戶在哪,遂問道:「姑娘好,我叫千炙(《安眠》中,玩家的名字最多三個字,沒有姓氏。),請問張獵戶在嗎?」
「張叔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要不你們過會兒再來吧?」
旁邊的人聽了這話不由皺起眉來,但那個千炙一眼橫過去,他們都收斂了神色,低下頭來。千炙復又對南歌笑著說:「姑娘可能不知道,我們來過好幾次了,但都未能見到張獵戶,不知道我們可不可以在院子外面等他呢?」
「那好吧。」南歌總不能連人家站在院子外面都不許,那也太霸道了些,只見那幾個人面上竟露出喜色,不禁一頭黑線……張叔啊,你到底是怎麼對待這幫娃娃的啊?咋讓他們連站在院子外面都能高興成這樣呢?
也沒多問,只繼續未完的活計。又過了近一個小時,南歌還不見張獵戶回來,不由得想起院子外面站著的幾個人,這一分心,手上的刀子就劃了出去,生生為瑩白如玉的手指添了一道口子,血珠子滑過指尖,在地上開出一朵絢爛的紅花來,南歌不由暗惱自己不專心,拿了帕子將手指裹住,所幸再過二十分鐘系統一刷新就會好了。
既定不下心思,就出了屋子,果然,那幾個人還是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絲毫沒有東歪西倒不成個樣子,臉上也未見不耐之色,南歌暗自點頭,可見這幾個人的耐性不錯,看著是些沉穩的。
仔細打量了那個叫千炙的人一會,見他一身淺灰的新手服,穿得很是齊整,頭上沒見綰上髮髻,但也算規矩的束在腦後,論容貌未見多出色,只一雙眼睛清澄如水,只站在那裡就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真當得起公子如玉一詞了。他見著南歌出來,只微衝她點頭笑了笑,沒有詢問套話的意思,對這樣的人她還真難生出惡感來。
不禁主動開口道:「你們來找張叔有什麼事嗎?這個時刻還不見他回來,恐怕是還要些時候了,若有事就說給我聽吧。」
千炙搖了搖頭道:「我們還是等著吧,我聽說張獵戶武藝卓絕,想向他拜師學武,斷沒有找人傳話的道理。」
南歌聽了不由得為這個人感到可惜。其實看得出來張獵戶喜歡孩子,想來個人伴陪著的,但他眼界高了些,寧缺勿濫,再加上那彆扭暴躁的脾氣,想找著人還真不容易。
在她看來,這個叫千炙的還是不錯的,不過依照張獵戶的脾性,一定一聽來意就直接把人趕走,南歌忍不住勸道:「你還是回去吧,張叔他不會收你的,你即使在這裡等著也是白費功夫,不如你去別的地方問問,或許能找著你想要的師父。」
「謝謝妳的好意,但若未見到人就輕易放棄,那我無論在哪裡也是成不了事的,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一次一次的來總能成的。」
南歌見他一臉認真、十分篤定的樣子,轉念一想,不如讓他試試,說不定張叔就能找到一個合心的徒弟陪陪他呢。
不由衝著他眨眨眼睛:「我想吃南糖,你給我買些回來可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