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後,他們一行人晚上都會駐紮在小屋邊上,兩邊的人依舊沒什麼來往,只是南歌透過窗戶看著他們的時候,偶爾會想起那天蕭遲說的話,但見人家該幹嘛就幹嘛,連多往她這方向看一眼都不曾,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得氣哼哼的偷瞪了他好幾眼,最後也只撇撇嘴,將那事情拋在了腦後。
才放晴沒幾天,老天又開始抽抽噎噎一副要灑淚的樣子,桃樹和薔薇倒是很高興,兩人有說有笑的喝著雨水,如同酣飲甘醴一般,可兩人說的都是關於植物家族的事情,南歌是一知半解,只當故事聽著,手中卻忙著給那個龍蛋添炭盆,畢竟天氣又冷了一些,蓋在龍蛋上的棉花也要厚實幾分。
直到天近黑了,那群人才一身溼答答的回來,二月的天還冷得厲害,現在又被雨水澆了,一看到他們泛紫的嘴唇就知道被凍得不輕,只怕今晚有不少人會生病。只是就算遇到這麼個情況,也不曾聽見他們嘴裡哼上一句,連隊伍都還是很有秩序,這叫南歌心中暗暗嘆服兩聲。
就在南歌剛準備做晚餐時,蕭遲的那屬下叩響了院門,她探頭一看,就見他正淋著雨站在那裡等著她,南歌也不敢多耽擱,忙撐上一把傘走了過去,「有事嗎?」
那人見南歌出來,咧嘴剛想向南歌微笑示意,那雨水就順著臉頰淌進了嘴裡,忙呸呸幾聲將雨水吐了,有些不自在的衝南歌道:「不知道妳方不方便提供一點食物?現在下著雨我們升不了火。」前幾個雨天還是靠乾糧撐過的,現在他們的乾糧已經用盡了,若是南歌不同意的話,他們就只能吃生肉了。
南歌看著那一張張蒼白的臉和他們烏紫的嘴唇,終是不忍的向他提議道:「你們要不進我屋子來吧,我這裡有個天台,雖比不上外面的客棧,但好歹有個頂棚,你們把帳篷搭在那裡吧。」反正到了屋子裡,一切就由她控制,若他們真起了什麼歹心,她也不怕,而且這幾天觀察下來,南歌也知道他們是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肯定是被什麼了不得的事物吸引來的,斷不會為難她一個小丫頭。
那人聽南歌這麼說有些意外,因為這幾天兩方還算有默契,都只是一些簡單的交易,誰也沒有越過那條線去,今天她怎麼忽然主動提出要他們進去了?那人還在猶豫,但在見到南歌看他們時那帶些同情的目光,便不禁啞然失笑,他還真是小心過甚,不過這小丫頭也真有意思,把什麼情緒都擺在臉上了,只是他們岳家的人什麼時候需要人同情了?回頭看了蕭遲一眼,見他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便衝南歌笑道:「那麻煩了。」
一共十二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收拾完東西也過了半刻鐘了,眾人沿著園中的石子小路往屋子裡走,院子裡還空蕩蕩的,除了一株桃樹和一株薔薇外,只有石製的圓桌圓凳,大片大片的黑色泥土就這樣袒露在雨中,被澆了個濕透。
行至中堂門口,一行人便停下了腳步,一個個站在那裡不知道該不該進屋子。南歌和蕭遲走在最後,一個是要關院門,一個卻非要等人都進去了才願走,現在見大家都傻愣愣的站在那裡淋雨,南歌有些不明的問道:「怎麼不去屋子裡避雨?」
眾人無言以對,只朝中堂望了一眼,就見青石的地板上整齊的擺放了數張雕工細緻的紫檀桌椅,門邊上還立了一只青花瓷梅瓶,幾枝清瘦的老枝就隨意的插在瓶中,雖不見一絲生氣,卻生生叫人品出一股別樣的味道來。兩邊的牆上還掛了幾幅書畫,其中以正對著門的那面牆上那一幅幾乎是佔了半面牆的繡畫最招人眼球了,然現在他們個個都濕淋淋的,狼狽得厲害,叫他們如何好意思進人家如此清雅的屋子?
南歌也大概猜到了他們在想些什麼,指著走廊一邊的浴室笑笑道:「那邊是浴室,你們可以先去那裡將濕衣服換下來,我先去給你們煮些薑湯,飯食什麼的可能要晚些了。」
蕭遲衝南歌頷首,率先進了浴室。南歌也淺淺的笑了笑,接著進了廚房忙活。她切了生薑、大蔥和大蒜,一起放在鍋裡煲,待沸的時候才放些胡椒、鹽來調味。待南歌端著薑湯出來的時候,蕭遲正背著手仔細端詳著那幅佔了半面牆的繡畫,繡的正是上次她畫的《桃花庵歌》,之前佈置小屋的時候翻到的,看著覺得好便掛在這裡,誰知他竟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見他看得認真,南歌也不好打擾,先將薑湯給另幾個坐在一旁的人。
天青的汝窯小碗,深褐的湯汁輕輕搖曳在其間,看著倒是賞心悅目得很,幾個人忙小心的接過,心中不由得再次感嘆起同人不同命來,當他們捧著燒糊的肉狂啃的時候,看看人家,一個待客的小碗都能讓他們去飯館子裡好好吃一頓了。
薑湯能驅寒開胃,但味道可不算好,不過相比起烤得半焦半生的肉,這也不那麼難入口了。一碗薑湯下去,身上暖和了不少,臉上也終於見了些血色,眾人感激的看了南歌一眼,有些會烹飪技能的也下廚房幫南歌準備起晚飯來。
因有人打下手,這晚飯準備得倒是挺快,葷素皆有,還有一碗玉米排骨湯,皆是些家常的菜色,但對於吃了十幾天烤肉的人來說,這已經是難得的享受了,餐桌上就見一個個都埋著腦袋死命的扒飯,看得南歌心中泛酸,真是群苦命的娃啊~不由得筷子動得慢些,人家那樣子還真不好和人家搶。
晚飯用罷,南歌又端上幾盞清茶,雖依舊安安靜靜沒有什麼話語,但此刻的溫馨已經叫人覺得前幾天的廝殺就跟是夢境一般了,眾人不禁看了低著頭轉著聞香杯的南歌一眼,好像只要在這個女子身邊,就能洗淨那一身的疲憊與塵埃……
晚上大家都將帳篷紮在了南歌的天台上,因地方有限,遂除了蕭遲外,都是兩人睡一個帳篷,只是儘管如此,天台還是被擠得滿滿當當,堪堪留下一條過道來,叫路過的兜率哞哞的抱怨了兩聲,看著那些人的眼神可不算好,甚至還在轉身的時候,故意將尾巴掃到幾個人身上。南歌見此趕忙將那耍脾氣的傢伙叫了過來,又不好意思的衝他們笑了笑,才回了房間。
夜裡倒是安靜得很,那幫人都睡得很早,南歌坐在屋子裡都能聽見細細的鼾聲傳來,想來是這幾天累得不輕了。南歌一邊看著論壇一邊留心著外邊的動靜,忽見一個叫「《安眠》華夏區十大美女排名」的帖子,便感興趣的點了進去,前幾個人她都不認識,看著介紹好像都是大家族出來的,只這第六名她倒是熟悉得厲害。
南歌不由得雙眼微瞇,看著圖片上如盛開在陽光下的向日葵一般,笑得分外燦爛甜美的人,她的介紹是這麼寫的,「夜甜,九大家族葉家的嫡女。如她的名字一樣,她整個人都能叫你甜進了心坎裡,她的笑容就像陽光下燦爛盛開的花朵,雖然她不是最美的一個,但卻是最天真、單純、嬌憨的,叫人忍不住將她捧在懷裡呵護。她,夜甜,一個擁有著水晶一樣晶瑩剔透的心的女孩兒。」
看到這裡,南歌終於忍不住了,一把關掉論壇,深吸了幾口氣才將心緒平復下來。夜甜……夜甜……一唸起這個名字,南歌就不禁咬牙切齒,桃樹身死那刻的感覺,她此刻還記得牢牢的,每每一回想起來,便覺得像是挖心一般的痛著,然人家現在卻逍遙自在得很,這叫她如何平心靜氣?
閉了一會眼睛,想叫自己早點睡,忘了那糟心的事情,但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南歌翻身下了床,隨手披上件衣服,忽然很想見見桃樹,想看看他是否還盛開在自己身邊,而不是自己記憶中那斑駁蒼老的枯枝……
屋外的雨還淅淅瀝瀝的下著,細細碎碎的敲著瓦片,正演奏著獨屬於他們的樂章。南歌緊了緊身上披的衣服,屋外是黑壓壓的一片,只在桃樹的方向隱隱約約能看出一片淺色,雖不明顯,卻分外叫人安心。
在南歌出門那一刻,蕭遲睜開了微閉的雙眼,他沒有出帳篷,只透過帳篷的那個小窗戶看著那個靜立在竹欄邊的女子,夜色將兩人的神色皆掩藏在黑暗中,誰也不知道此時他們都想了些什麼。
清晨時,雨依舊沒有停下來,那一行人吃過早飯又頂著小雨出去了。看了眼他們漸漸消失在雨幕的身影,南歌旋身進了屋子,這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因為薔薇說龍息草會在今天開花呢,也不知道他們今天能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只能祝他們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