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一宿沒睡,早上四點的時候,天還沒亮,雞剛打了一遍鳴。
薑母便悄摸摸地從炕上披著大棉襖子,哈欠連天的去了廚房,她去的時候,蔣秀珍已經開始燒火了。
“老大媳婦,這麽早啊?”
比她還早。
蔣秀珍刺啦一聲,劃開火柴將引火的麥秸點燃,塞到灶膛裡面,吹了一口氣把火柴吹滅了。
這才道,“睡不著,不如早點起來。”
舒蘭也算是她一手帶大的,這姑娘出遠門了,哪裡舍得呢?
薑母噯了一聲,心裡也不是滋味起來,她麻利的將五鬥櫃裡面昨兒的包好的餃子,從簸箕上撿了起來。
先是在鍋裡面倒上水,把陶甕裡面年前用草木灰醃的,沒舍得吃完的鹹雞蛋,一口氣掏出來將近二十個。
一下子全部放了進去,看著水沒平後,又再次架上蒸壁。
把一百多個餃子也跟著擺在蒸壁上,蓋上了竹鍋蓋。
薑母有些憂心,“也不知道,這夠不夠。”
說是路上要將近四十多個小時呢。
蔣秀珍架了一把硬柴,看著灶膛裡面的火燃的劈裡啪啦作響,這才抬頭道,“夠的,娘,您忘記了,還有七八個白面餅子,油炸撒子,沾豆包,炸魚乾,一瓶子大醬,更別說還有幾個凍梨,就是個豬,也能喂飽的!”
這吃食實在是豐厚。
足足把家裡的老底都掏出來了。
要她說,當父母的就是這樣,什麽時候都擔心孩子在外面吃不飽。
薑母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壓低嗓音道,“我和你爹,打算將老山參給舒蘭帶上。”
這事,她也就隻敢跟大兒媳婦說,大兒媳婦豁達。
蔣秀珍一愣,想到小鐵蛋兒那時不時發病,她點頭,“是給鐵蛋兒帶的吧?”
薑母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蔣秀珍歎了口氣,“娘,死物在金貴,哪裡比得上人呢?鐵蛋兒才四歲以後還長,他又跟著舒蘭,咱們寧願多做點,也不能少做了,讓妹夫覺得我們老薑家佔他便宜。”
這話說的薑母心裡暖和啊!
“娘知道,你向來懂事。”薑母起鍋,用筷子扎了一下蒸餃,繼續又蓋上鍋蓋,道,“秀珍,你放心,爹娘都看在眼裡,以後不會薄待了你。”
蔣秀珍擺手,繼續燒火。
周中鋒多年的習慣,早起鍛煉,他跑步回來,剛好聽到這話,他從門外看向廚房內。
廚房不大,煤油燈被風吹的拉長了影子。
薑母頭髮工整的梳在腦後,背影有些佝僂,胖胖的身體圍著鍋台,時不時拿著杓子嘗下鹹淡。
明明是在平常不過的動作,在周中鋒眼裡卻分外溫馨。
這是,周中鋒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東西。
他父母一心奔赴事業,在生下他後沒多久,便離開了首都奔赴大西北。這一走就是多年。
他打小兒跟著爺爺奶奶生活,早些年奶奶也是這樣做飯的。
只是等他在大點,奶奶年歲已高,去了退休乾所,他便習慣了一個人獨立的生活。
周中等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這種對於普通人來說,平常不過的家事。
對他來說,卻是遙不可及,彌足珍貴。
周中鋒不知道在門檻處看了多久。
還是薑母轉身的時候注意到了,她眯著眼睛,打量片刻,根據個子猜人,“是中鋒啊,進來呀?”
周中鋒神色稍緩,他滿頭大汗,越發顯得英姿勃發,信步而入,一邊用井水洗臉,一邊說,“娘,不用這般忙活,火車上賣的也有吃食。”
“那太貴啦,不如咱們自己帶劃算。”薑母順手拿出醃大醬的陶甕,“我就給你們裝了一瓶豆大醬,你能吃辣嗎?若是能吃辣,我在給你裝一瓶醃的朝天椒。”
舒蘭吃不辣,所以她一開始就沒裝。
也沒機會問中鋒,這不剛好機會來了。
周中鋒用洗臉毛巾擦乾淨水,他點頭,“我吃辣的。”
尤其是執行任務的時候,人沒了精神,就來一顆紅辣椒,立馬就來了精神。
薑母喜笑顏開,“那這個我也給你裝一瓶。”
丈母娘對女婿好,不為別的,就希望女婿能對她閨女好些。
薑母也不例外,她裝辣椒醬的時候,又看著廚房窗戶上掛的兩串紅彤彤的紅辣椒。
“你能吃辣,乾辣椒要不要?這種特別辣。”
周中鋒搖頭,因為拿的東西太多了。
就差把老薑家的房子給搬走了。
薑母多聰明的人啊!
立馬把窗戶上掛著的紅辣椒一起取了一大串下來,從上往下捋,一口氣全部包了起來,塞到周中鋒背著的那個大袋子裡面。
加上之前的兩個蛇皮袋子,這是第三個了。
都快裝不下了。
周中鋒微微擰眉,“娘,可不能在裝了,在裝我和舒蘭拿不下。”
本來,他和舒蘭還在百貨大樓買了一些日用品。
再加上薑家準備的,他懷疑三袋子都收不攏。
薑母噯了一聲,“那我不裝了,你去堂屋坐著,把舒蘭喊起來,我瞧著時間吃個早飯,你們就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