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過了幾日,公主府竟是送來了拜帖。這一下是真把後院的人給驚著了,不僅王妃上趕著張羅,就連老夫人都派人過來詢問。待得知是郡主看上了阿九的針線,才稍稍放下心來。
王爺那裡也派了元寶來傳話,他隔著簾子跪在屋外。
「恒側妃,王爺讓小的來說,郡主的性子想來那日在五王府您也見識到了。凡事忍讓些,若是交好自然美,若是交不好也不用往心裡去,長公主那裡也是不允許她胡來的。」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被趕了出去,兩位嬤嬤在守門,只留了花聆和玉葉在身邊伺候著。
阿九聽到這話,嘴角倒是泛起一絲笑意。對於這位愛使性子的貴女,旁人怎樣她不知道,但是那日五王妃恭謹的態度,可是有目共睹的。顯然都是怕極了這位貴女惱怒,偏偏王爺派元寶過來說這麼一大通,明顯是給阿九撐腰的。
「王爺的心思,我自然懂得。郡主那性子一看就是個爽朗的,恰好和我說說話。能看上我的針線也是我的福氣了,讓王爺不必擔心。」阿九笑著說道,沖著花聆努了努嘴,花聆會意出去之後照例往元寶的手裡塞了一封銀子。
「小的明白。」元寶也沒捏,直接往袖子裡一塞,就退了出來。
第二日郡主就來了,長寧今日出門的時候,被公主拉扯著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又怕她衝撞了趙王府的人,恨不得昨個兒下的帖子不作數才好。
「你說說你,人家側妃在府上養胎,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去做什麼?」公主拉著她的手,揚起一張保養得十分得體的臉,表情嚴肅地看向長寧。
長寧撅著嘴,腳尖無意識地踢著地面。每回她要出門,總是要被母親說上半日。
「娘親哎,我的親娘哎。恒側妃的針線自是好的,女兒好容易看到一個順眼的女子,就去瞧瞧而已。你也說了,除了皇家的兄弟,這位趙王爺也是不能得罪的。」長寧瞧見公主臉上的神色,連忙拉著她的衣袖撒嬌。
「長寧,這話不可胡說!到了那裡一定要先去瞧瞧老夫人,不許瞎跑。更不許衝撞到趙王和其他姬妾,若是這次你出了岔子,日後就給我待在府裡,休想再出門,我立馬給你找門親事嫁了!」公主仍然冷著一張臉,心知拗不過她,誰讓長寧這性子是被她一手寵出來的。
現如今也只有下了狠話,若是長寧有其他心思,也得掂量著辦了。
長寧聽出公主的口氣緩了下來,心底也放心了不少,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母親,我心中有數的。趙王美妾眾多,我還不想摻和他府上的事兒呢!若不是這恒側妃她......」
長寧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了。瞧見公主猶疑的目光掃過來,連忙又接著說道:「若不是恒側妃針線了得,而且又與我投緣,女兒哪會挑著這個時候去討人嫌啊!」
公主也知道長寧雖被寵壞了,但是大事兒卻從不出錯,也就放心地送她上車。
長寧瞧了一眼前後侍衛騎馬的樣子,眼中露出一絲渴求的目光。
「給我好好待在車上,你以為你是出去胡鬧呢,還想著騎馬?今個兒既去了趙王府,裝也得給我裝一回淑女名媛,否則你這惡名傳出去,誰以後敢......」公主瞧見她那難得的受氣模樣,不由冷聲呵斥出口,只是最後也沒把話說完。
長寧今個兒一早上起來,就是公主親自派了人來梳妝,換下往常的那些輕便常服,穿上百褶裙對襟衫,頭上也帶著珠釵步搖。長寧收起臉上的表情,只能不甘心地上了車。
看著馬車離開,公主才著實長歎了一口氣。
「公主放心,郡主雖則性子急了些,但卻極其聰慧。哪些人該交她自是清楚。老奴已經派人查過了,這恒側妃一向性子和善,就是蕭王妃也和她走得近。」其中一個嬤嬤走上來扶著公主的臂膀,輕聲寬慰了幾句。
公主點了點頭,轉過身走回院子:「這丫頭的心思真是越大越不好猜,殊不知她行一步,本宮就得替她考慮百步。」
那老嬤嬤看著公主臉上有些失落的神色,暗暗低著頭,心裡想得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郡主這麼點心思,哄著其他人倒容易,只是自己的親娘恐怕早就摸透了。那時家從上到下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公主也只當郡主小孩子心性,冷眼旁觀著時家人的舉動。
長寧坐在馬車上,心底還隱隱夾雜著不安。她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瞧見宮裡那些刀頭舔血的將軍都不會怕,卻是隱隱害怕和恒側妃單獨相處。
她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這是魔障了。在收到時阿九回信時,一看到那條錦帕,她就急忙讓人去下帖子。心知若是無事,恐怕這位恒側妃不會無緣無故讓人給她帶條帕子。
馬車搖晃了幾下,便停了下來。王府裡自然派了軟轎來接,她皺了皺眉頭,不好駁斥唯有忍了下來坐上去。
果然那轎子先把她送到了清祥閣,老夫人早就派人出來迎了,見到面難免是一陣誇讚。又暗暗打聽她和阿九的關係,自是被她一一周旋過去了。
老夫人見問不出什麼,也不多留,就讓王嬤嬤送她出去。剛出了清祥閣門口,長寧明顯松了一口氣。說起來她就是不願意和這種深宅老夫人打交道,好好的一句話非要繞□個彎兒說出來。午膳沒吃就是沒吃唄,還非弄出那麼一大串理由來,誰管別人身體好壞。
她正在心底腹議著,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頓住了腳步。
前頭負責帶路的小丫頭也有所察覺,跟著停了下來,弓著背似乎等著她吩咐。
「這是要去哪兒?」長寧眉頭一皺,瞥了一眼那丫頭。
「回郡主的話,先去舒興閣拜訪一下王妃,再去芙蓉院看恒側妃。」那丫頭語氣恭謹地說了一句,到了一處宅子先去拜訪當家主母,也是人之常情。
卻不想她這句話剛說出來,郡主身後跟著的一個丫鬟就輕咳了一聲。
「萱兒,早知道你身子不舒服,今個兒就不帶你出來了。」長寧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貼身丫鬟。
萱兒連聲道不敢,手心裡卻是漸漸冒出冷汗。得了,這小祖宗今個兒很失常,她瞧那丫鬟說的地方,就知道郡主定要惱了有人自作主張。心想著不能讓郡主在人家的地盤發威,就好心咳嗽提醒一下,沒想到還被逮住了。
「郡主想去哪裡跟奴婢說,奴婢立馬帶您去。王妃那裡也不用著急......」那小丫頭也慣會看人臉色,聽到萱兒的咳嗽聲,就連忙改口。但是鑒於這位郡主一來就給人一股強勢的感覺,她說到後來也就沒聲了。
長寧瞧著她惶恐的模樣,心底更覺無趣,淡然地說了一句:「我只是來瞧恒側妃的,你們王妃事兒多,就不去叨擾了。先帶著我去芙蓉院吧。」
那丫頭也不敢多說什麼,連忙改變了方向。
等到了芙蓉院的時候,阿九已經親自帶著人在門口迎接。看到依然一身火紅長裙曳地的郡主,她的臉上自然露出一絲笑意。
「想著等秋高氣爽再邀你來府上,倒怕你路上太熱禁不住。」阿九伸手十分自然地拉著長寧的手,對著身後的玉葉點了點頭,就拉著她走進了裡屋。
玉葉塞了一些碎銀子放進那丫頭的手中,交代了兩句就放她回去了。
長寧瞧見阿九如此的隨性,心頭倒是一松,轉而也跟著露出笑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要見就必須得快點兒。否則再過個一兩月,你們的王妃指不定又要拿什麼理由來搪塞我呢!」長寧臉色一轉,語氣裡絲毫不遮掩對王妃的抱怨。
阿九也跟著嬉笑起來,拉著坐到椅子上,屋內放著兩塊冰,明顯涼快了不少。兩人隨意說了一會子話,就讓身邊的丫頭都退了出去。
「姐姐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屋內的人剛一退下,長寧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直接問出口。
阿九微微一愣,轉而淡淡一笑,輕輕擺了擺手。
「我不過是想見見你,順便替我撐撐面子,若不然府上幾位非得聯手把我撕了。」阿九撐著下巴,眼光毫不掩飾地掃向對面的紅衣女子。
長寧跟著一愣,轉而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白皙的食指無意識地撫著杯口,嘴角的笑意不減。
「人人都說恒側妃盛寵無二,趙王爺能讓別人生吞了你不成?」她抬起頭,眼中流露出幾分狡黠的目光。
阿九仰頭輕笑出聲,擺了擺手道:「王爺可不是阿睿。」
她這句話一出,長寧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了。悄悄打量著阿九的面色,有些猶疑地問了一句:「這關時睿什麼事兒?」
阿九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幾分,郡主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倒是頭一回見到,想來是真的對時睿上了心。
「其實阿九有一事想要請郡主幫忙,若是郡主方便,可否和阿九保持書信聯繫?」阿九岔開了話題。
長寧雖心存疑問,卻也不再糾纏應承了下來。雖然她看不出這樣對這位恒側妃有什麼幫助,但是若能和她交好,也不算壞事兒。
送走了長寧郡主,果然老夫人和王妃那邊,立馬就派人過來詢問。老夫人還專門從清祥閣調來了兩個丫頭,名義上是方便伺候恒側妃,其實是為了監視她。
王妃還顧不上找茬,中秋節就到了。舒興閣也一改先前頹廢的模樣,張燈結綵。王妃也再次穿上火紅的宮裝,陪著王爺去了宮中參宴。只是回來的時候,卻多了幾頂青衣小嬌抬進了後院。
那些選秀的女子,被留牌子的人已經分配好了。皇貴妃娘娘特地圈了幾個送到趙王府和蕭王府,大多是五品官員的嫡女。本想著借助選秀一飛沖天,沒想到最終也只能流落到王府的後院之中。
阿九當晚就收到了消息,她當時已經躺在床上準備歇息了。聽著旁邊玉葉的輕聲稟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她當然不會忘記後進的這幾位好妹妹,上輩子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她時阿九開始漸漸失去王爺的寵愛。一手將自己的寵妾位置讓出去,給這些女人撿了大便宜。
「她們新進府,一定因為院子而忙得焦頭爛額。天氣燥熱,玉葉,你送些冰過去。」阿九輕聲吩咐了一句,重又躺回了床上。
玉葉應承著便退了出去,阿九睜大了眼眸盯著帳頂。眼角漸漸發幹,上一輩子這些姬妾進門,王妃帶頭開始送禮。由於她心底惱怒,便什麼都沒送,最後還落得別人擠兌。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王妃派人送去的是小廚房做的精緻糕點。那些人新進府收拾東西,自然正是需要吃食的時候,只可惜那美味糕點裡,卻加了不該有的東西。從一開始王妃就已經斷了她們生育的後路。
第二日清晨,阿九起了個大早,坐在銅鏡前仔細地梳妝打扮。今日的請安定是熱鬧非凡,她豈能錯過。
阿九到那裡的時候,姬妾差不多已經到齊了。老夫人拉著阿九的人坐在了旁邊,眾人雖驚訝阿九來了,卻也沒多問幾句。
阿九掃了一眼周圍,並沒有看見新面孔,心底就已經有了計較。今日的請安比往常要早一刻鐘,很顯然這些先進王府的姬妾,有意要在今天找茬。
王妃坐在她對面,今日也是笑語盈盈。老夫人不時輕笑出聲,顯然很配合她們。等到了時辰,那幾位姬妾相約一起來了。剛進門就愣住了,屋內只還剩下幾個靠門的座位沒人坐,其餘的都已經坐滿了。
而且她們是三個人,卻只有兩個空位置。屋內談笑的人也似乎沒見到她們,只顧著說自己的話。
「妾身來遲,還請老夫人和王妃責罰。」那幾個也算是聰明人,對視了一眼,就攜手走到屋內盈盈下拜行禮。
老夫人只點了點頭,並未說話。倒是王妃輕笑出聲,放下手中的茶盞。
「三位妹妹頭一回請安,就誤了時辰著實不好。府上規矩多,不是寒門小戶能比的。」她輕笑著開口,雖然語氣溫和,但是言語間卻是不留一點餘地。
那三個姬妾連忙應是,王妃又接著說道:「你們是皇貴妃親自賞給王爺的,日後好好服侍王爺,不要做出丟臉的事情。坐吧!」
她一揮手就不再開口,其他姬妾也不理那三人,自對著老夫人說話逗趣,對於那三人的尷尬渾然未覺。
阿九捧著茶盞,坐在一邊冷眼旁觀。不遠處的三人明顯臉色難看,眉眼間已經流露出幾分猶疑。站在屋子中央卻無人理會,位置不夠明顯是為了刁難她們。
老夫人和王妃如此做,顯然都是有了王爺授意的。皇貴妃是五皇子的親娘,挑出來的人自然不會得到王爺信任。與其讓三人聯合,不如第一天就讓她們決裂。
最終站在左邊的女子率先走向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很快便和身邊的姬妾聊了起來。自然另一個位置也很快被人占了去,只還剩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那個姬妾就是昨晚上侍候王爺的女子,相貌和才藝都是上乘。阿九自然也不會忘記她。